第112章 宫怨（下） 眼泪不争气地落下，苏皇后几乎是哽咽着开口道：“陛下，臣妾从前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也以为自己很了解您。” 崇珍帝抬起了头，眉目里有片刻怔愣。良久之后，他便收起了笑意，凝目望向了苏皇后。 “皇后究竟想说些什么？”他的语气里也是染上了几分不耐。 苏皇后往日里总是要小心自己的言谈举止，连带着还要规束着梅音公主的言行，一步也不肯行差踏错，生怕会堕了中宫之主的名头。 可她如此为崇珍帝着想，也为了皇室的颜面着想，换来的却是什么？ 苏皇后倏地就不管不顾地笑了，她就这样定定的望向崇珍帝，眉眼里的情绪伤心又决绝。 “陛下觊觎臣妻，逼死了为人清正的王大人，将王夫人锁在这深宫之中，将她当做笼子里的金丝雀一般宠爱着，可曾想过众口铄金，外头的人会如何评议你这个君王？”苏皇后冷笑着说道。 这些话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可满京城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说。 苏皇后是被伤透了心，这才不管不顾的嚷嚷了出来，她神色不似以往端庄大度，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癫狂。 一旁的福佑以及苏皇后的宫女们俱都吓了一大跳，一时间面色苍白无比，并不知该说些什么。 崇祯帝的面色也难看不已，刚才的温情仿佛只是假象，经了苏皇后的这几句话，这点假象如镜花水月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后，你在胡说些什么？别是梅音死后你太过伤心，以至于神志都不清楚了吧。”崇珍帝冷冷的说道。 他话语里已是有了几分不悦，可是还留给了苏皇后几分面子，到底是从微末之时相携走来的结发妻子，崇珍帝不愿意让她难堪。 福佑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就笑着对苏皇后说：“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剪翠，快扶娘娘回宫休息吧，陛下得了空自会去凤藻宫瞧娘娘。” 剪翠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忙要上前去扶住苏皇后的手，可刚一碰到苏皇后的皓腕，却被她死命的推开。 “滚，什么贱婢也敢来碰本宫？你们都是眼瞎心盲的人，不敢对陛下的糊涂事指责什么？可本宫不怕，觊觎臣妻、谋害臣下，陛下是要做昏君啊！”苏皇后说着就癫狂的大笑了起来。 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崇珍帝的脸色已阴沉的好似能拧出水来一般。 “荣珍！”他甚至戾气十足的喝起了苏皇后的闺名。 这一声漾着旖旎的闺名，也让苏皇后想起了他刚刚与崇珍帝大婚时候的日子。 那时崇珍帝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在宫里没有人照顾他、爱他，先帝也并不在意他。 而那时自己也是个颇具美名的大家闺秀，应在元宵节的晚会上瞧中了崇珍帝的样貌，求了父亲下嫁给他。 崇珍帝这才从几个宗室皇子中脱颖而出，最后在废太子死了之后捡了一个大漏，成为了新帝。 那些日子的人情冷暖，都是苏皇后硬生生的陪着崇珍帝扛过来的。 可他如今大权在握，成了说一不二的帝王，却又口称梅氏才是他的心中挚爱，一应荣宠都远胜于她这个皇后。 可她呢？她陪了崇祯帝整整二十年，这又算什么呢？ 这一刻，巨大的伤心与悲痛让苏皇后神智崩溃，她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大雍朝的九五至尊，她的丈夫。 两行清泪从眸中落了下来，可这两滴泪跟方才的眼泪不一样，这一刻，苏皇后总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眼前的这个男人薄情寡幸，他也许是真心宠庞氏，也许又是为了什么莫须有的原因。 可以后都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苏皇后朝着怒气凛凛的崇珍帝笑了一下，几乎是决绝般的说道：“陛下，臣妾这个皇后真的做厌了。” 幽幽淡淡的一句话飘到了崇珍帝的耳畔，不知为何竟是让他心间一痛，还来不及分辨心中的情绪是为何而起时。 苏皇后已颓然的笑出了声，“臣妾自请去冷宫度日，请陛下收回册宝、凤印，不拘是废后，还是留下臣妾的性命，都随您吧。” 乾清殿内立着伺候的太监和宫女都唬的大气也不敢喘，即是没有一个人敢发出细微的声响，也没有一个人敢出言相劝。 崇珍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是在一瞬间，他手边立着的铜炉应声倒地，发出的清脆声响几乎在殿内回荡了好几遍。 “皇后！”崇珍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他阴狠的眸光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如有实质般凿向了苏皇后，已在几瞬间凝结成冰。 可苏皇后不害怕了。 她已失去了爱女，在这深宫之中挣扎了半辈子，却没有得到夫君半点的爱，临到头来还要被个宠妃压得气也喘不过来。 “臣妾已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苏皇后笑着说道。 她是真的不怕了，承恩公早就被崇珍帝削了权，如今手边剩的不过是写皮毛般的权利罢了，京城的世家大族里，她们苏家早就排不上名号了。 更别提她那两个侄子了，早就在崇珍帝的蓄意安排下养成了个两个纨绔，将来连自己也养不活，更何况是担负起复兴家族的重任。 枉她殚精竭虑地为崇珍帝谋划，临到头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苏皇后无视了崇珍帝的怒目，颓然地笑了一下，而后也不要宫女们的搀扶，自个儿便走出了乾清殿。 崇珍帝连声唤了她好几句，可向来对他唯命是从的苏皇后却仿若未闻，连头也不回，便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身旁的福佑怕崇珍帝气出个好歹来，忙闻言劝解道：“陛下别生气，皇后娘娘是在与你赌气呢，冷宫和收回册宝、凤印的话都不过心，等明日气消了就好了。” 崇珍帝自然也不愿落得个抛弃发妻的名声，更何况这二十年的相伴之下，他对苏皇后也并不是全无感情。 “多派几个人去伺候皇后，那些宫女们都是怎么当差的？皇后身子如此不适，怎么不早些来禀告朕？”
第113章 宅斗那些事儿（一） 回了叶国公府的叶谨言与霜儿却是半点都不知晓宫里的争端。 如今临近年关，府里的事务众多，胡氏又是个不爱理家事的性子，便把那些疑难杂事统统交给了霜儿。 从前梅音公主当家做主时，行事颇为严苛，动辄便要罚人，不过赏银颇丰，倒也是件好事。 霜儿则非但脾气柔顺、出手也颇为大方，一时间叶国公府的下人们都连声念佛。 一日午后，叶谨言去相熟的人家送了节礼，回烟明堂时正巧遇上几个管事婆子们向霜儿禀报事务，他不曾出声，立在门框处听了一阵。 这些婆子们虽担了管事的责任，可个个都藏着几分糊弄霜儿的心思，差事虽做的不错，可更多的还是想从霜儿这个新夫人手里敛喜爱银钱来。 水至清则无鱼，叶谨言倒是不计较这些小事，只是不想让这些下人们奴大欺主。 霜儿素来是个温温柔柔的人儿，也不知会不会被这些人诓骗了去。 他静静聆听着里屋的说话声。 “夫人，这一季下人们要做棉衣，还是照着从前的旧例，二百两银子。”说话的是管衣衫的罗婆子。 从前梅音公主主事时，她报出来的数也不敢达“二百两银子”，如今也只是狮子大开口，试一试霜儿的底线。 若霜儿就此被糊弄过去了，往后他们这些做活的下人们可就有福了。 可霜儿听得罗婆子这话后却抿唇一笑，盯着她瞧了半晌后，才回身对秀玉说：“昨儿个给柔姐儿做了十套冬装，料子还是鹿缎绒，一共多少银子？” 秀玉瞪一眼那罗婆子，笑着回答霜儿的话道：“不过才二十两罢了。” 这话一出，罗婆子才抬眼一瞧，见霜儿正笑吟吟地注视着她，心里立时一凛。 “是老奴记错了。”罗婆子边说着边打了自己的脸皮一下，知晓霜儿不好糊弄，忙改口道：“是一百两银子。” 秀玉冷笑一声，欲出言讥讽罗婆子一回，却被霜儿拦住。 她道：“罗婆子是当久了差事的老人了，难免会有错漏的时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霜儿轻声说着，仿佛并不把罗婆子的这点贪心放在眼里。 罗婆子如蒙大赦，正欲领着对牌往外头走去时，一出屋门却撞上了在廊角“听墙角”的叶谨言，神魂差点被吓走了大半。 “世子爷。”罗婆子勉力挤出一抹笑。 谁知叶谨言却扫了她一眼，冷冷淡淡地说道：“把这令牌交给梧桐，往后不必来院里伺候了。” 罗婆子脸上的笑意一凝，霎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可是胡氏的陪房嬷嬷啊，自胡嬷嬷死后便成了胡氏身边的第一得意人。 如今她不过是想贪没些油水，怎得就到了这等田地？ 眼瞧着叶谨言是要拿她杀鸡儆猴，她又在下人堆里极有声望，自不能在这儿大哭大闹地丢了面子。 罗婆子半句话也不争辩，当即便快步赶去了胡氏的院子里。 * 霜儿料理完了家事后，便预备着回榻上歇息一会儿。 叶谨言便欺身环住了她，硬是要缠着她云雨一番。 可不巧的是，这事儿办到一半时霜儿来了月事，这也把叶谨言唬了一跳，染了一手的血后险些要去给霜儿请太医。 霜儿却是红着脸让屋外候着的秀玉进了门，而后便是一阵忙碌。 她素来有些宫寒的痛症，秀玉帮替她去烫了个汤婆子，再由叶谨言亲自替她揉了会儿肚子后，痛症这才减轻了不少。 只是可怜叶谨言的一腔热切。 霜儿心中赧然，瞧着叶谨言一脸疼宠自己的模样，心间还浮起了些淡淡的愧疚之意。 她也知晓这段时日叶国公府的下人们之间流传的风言风语，左不过是说她这个正妻善妒，叶谨言身边两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甚至还有下人们偷偷调侃着说：“咱们家的世子爷出门，都要挑上一条公马才敢骑呢。”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霜儿是个妒妇。 此刻霜儿便定定地注视着叶谨言，眸子里虽有千万般的不舍，可看着他这副死死隐忍的模样，还是开口说道：“爷，要不纳一个通房丫鬟吧，我身子不适的时候也能让她服侍您。” * 此时此刻的上房内。 罗婆子也跪在了胡氏身前，哭天抢地地闹了一通，把胡氏都给喊烦了后才收了哭声，哀哀切切地对胡氏说：“世子爷也太不给太太面子了，奴婢虽蠢笨，可却也是太太的陪房。” 胡氏冷笑着瞥她一眼，虽是知晓这奴才有几分贪财的坏处，可到底是用惯了的老人了，再用别人也觉得不习惯。 “你少去惹言哥儿。”胡氏轻描淡写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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