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若直接叫众人都出去, 倒显得她们谈话见不得人似的,于是她大大方方笑着说道:“姥姥最是疼我, 每换一处地方都叫你们来瞧我, 这江南地界比西域是舒服多了, 又有姞家老太爷在此坐镇,断不会叫我有什么闪失。” 轻吕听她这样说, 也笑道:“我们还带来了老太太的礼和手札,要替她拜上姞老太爷。” 姜严著连连点头:“好, 昨日我到得晚, 没见着老太爷,今日还要再去, 等会儿我们一起过去。” 说完她将她们两个带到后院来, 让执事人给她两个找了个小院儿,让她们在房中休息片刻, 等她去更衣了再来叫她们。 过了半晌,姜严著已换了衣服过来了, 到她们这边院中,带上她两个, 让这宅中大管家带路,往姞家老太爷的纯园里来。 姞老太爷这日正在屋中赏玩近日新得的几件古器, 本不想见姜严著的。 可是听执事人来报, 说今日有安东都护府派的人来, 想着不好拂了姜侯的颜面,便出来堂中接见。 他端坐在椅上,看着姜严著在面前蒲团上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大礼,口中说着:“晚辈姜严著拜见太爷老世翁,恭祝太爷福寿安康。” 姞老太爷笑呵呵地摸着胡子,抬手说道:“快快请起,我与你家老太太同朝为官,都是世交,也算是自家晚辈了,如今你这样出息,我也看着喜欢。” 姜严著被一旁执事人扶了起来,笑道:“还要多承太爷和两位伯伯指教。” 话毕又让站在身后的轻吕将姜老太太派人送来的东西,呈给姞老太爷瞧,是一个长锦盒,和一个手札。 姞老太爷身边两个执事人接了过来,将长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把玉做的宝剑,剑身约有三尺长,是一块完整的上好玉髓雕制而成,剑尖处还透着一丝丝红色,宛如血丝,剑柄则是用青铜打造的,雕花繁复,精美异常,整个玉剑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美。 饶是像他这样见过多少好东西的人,一见这把玉剑也不禁看得入了迷,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细细地看了又看。 轻吕走上前单膝跪下说道:“启禀老太爷,这是我家老太太多年珍藏的一把战国血玉髓宝剑,老太太说姞老太爷是最识货的人,送给您老人家,再合适不过了。” 姞老太爷仍只是看着那玉剑,点头道:“你家老太太是懂我的。”又想起一旁还有一封手札,便伸手拿过来打开看了一回,随后合上笑问道:“姜侯还有其他话带给我吗?” 轻吕站起身来说道:“回老太爷,老太太还有句原话吩咐我带来:‘我这孙女年轻气盛,到了江南少不得给姞老哥哥添些麻烦,还请老哥哥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多担待,她若有做得不到的地方,尽管当做自家孩子一样训诫才是。’” 姞老太爷呵呵笑道:“请替我拜上姜候,她的孙女在这里,我都是当亲孙女一样看待,放心。” 又说了几句话,姞老太爷说身子乏了,要回去歇歇,因姞高怀还在衙门没回来,所以他命长孙出来亲自招待她们到前厅喝茶,再到园中逛逛。 姞老太爷贴身的男使扶着他进到后院正厅里,将那个装着玉剑的锦盒放在了桌上,又将盒子打开,把那剑取出来递给他赏玩。 那男使笑道:“老姜候这样有诚意,想来是长孙在太爷手中,不得不服软。” “服软?”姞老太爷冷哼一声,“她可不是会服软的主,这把剑,分明是个警告。若她孙女在我这里受了委屈,这玉剑上的红髓,也可以是我的血。” ** 拜见完姞老太爷,姜严著带着轻吕和万仞回到自己园中来,命人在她住的后院内,收拾出两间房来,给她两个住。 到了夜半时分,姜严著穿着夜行衣,悄悄从自己卧室里翻了出去,来到轻吕的屋子里,此刻轻吕和万仞一起坐在床上,一人裹着一个被子,正等着她呢。 她摸进屋来,看她两个好似两个雪人一样坐在床上,轻声笑道:“早知道我也披个被来了。” 轻吕往床里面挪了挪,给她让出来一个位置,等她坐到床上,她将被子打开将姜严著搂住,笑道:“没带也无妨,咱们两个披一个也够。” 三个人就这样凑在一起,姜严著说道:“白日里人多眼杂,实在找不到机会跟你们详谈,所以你们究竟为何两个人一起来了?姥姥一定有话给我。” 轻吕和万仞对视一眼,都轻轻一笑,轻吕说道:“的确有话,但也只五个字:‘做你想做的’。” 姜严著低头想了想,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江南道节度使这个职位,历来都是由姞家选人上报朝中的,这次陛下竟直接指派了她来,想来是对江南已有些不放心了,在这种背景下,她这个节度使当得的确要比从前历任还要险上许多。 想来姜老太太是怕她顾虑太多,以致束手束脚。 她思忖半日,抬头对轻吕说道:“来日你们回去,带话给姥姥,说我心中自有计较,但也一定不会鲁莽行事。” 轻吕却笑了:“这话得让万仞阿姊带回去,我要留在江南,不走了。” “怎么?” “你问为什么是我们两个人来,是因为老太太让我留在这里,办完事,单只让万仞阿姊独自回去复命。” 姜严著这才明白老太太的用意,看来此地境况实在不容乐观,所以才会让轻吕留在江南贴身保护她,她只得点头叹道:“又让姥姥操心了。” 一向不爱说话的万仞这时才开口:“老太太为大姑娘,操再多心也甘之如饴。” ** 接下来数日,姜严著在这江南的宅子里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大概弄明白了这园子的格局。 外院正堂坐北朝南,东面是两个三进院子并起来的一个九进大院,西边是个花园,内中还有个小湖,西北角上有个别院,她给了姒孟白居住。 因她一直没到金陵,所以这园子也没有起名字,她逛了这几日,叫来了管家说道:“这园子名儿我已想好了,我这边正院匾额上,叫做‘张园’,西北角公子住的那个别院,另挂一个匾额,叫做‘弛园’。” 那管家记下了,便退下去请工匠赶制匾额去了。 这两日她在园中游览,一直带着轻吕和万仞两个人一起,逛完之后,她对万仞说道:“这两天看下来,这前后园子执事人怎么也要百十来个,近前屋中差使的,包括厨房的,重要位置总也得有三五十人,等你回去了,替我向姥姥要些人来,自己家的人,我才住着安心。” 万仞点点头,随后她又写了封信,让她也带着回去,因要尽快回蓟州复命,她也没苦留万仞,她们来了之后的第三日,便送她离开了园子。 等送走万仞,她坐在书房里,才开始静下心来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到金陵已经四天了,上任节度使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所以她还有三天时间,把金陵的官场情况也摸摸清楚。 这时她才想起来,她从扬州大牢里,带出来的贵三娘,这几日一直住在前院西屋里,便忙叫执事人将她请到书房里来。 贵三娘当日得知原来她就是那个新上任的江南道节度使,也有些意外,只是她向来是个洒脱的人,说话也一向这样不忌讳,所以也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冒失。 只是这几日随着节度使仪仗来到金陵,愈发多了许多感慨,这天进到书房里来,再次见到姜严著,也不免有些拘谨。 姜严著见她来了,忙从大案后面站起来,拉着她在一旁茶案两侧坐了,笑道:“来金陵之后,事情千头万绪,把三娘怠慢了,请休怪。” 贵三娘笑道:“我竟不知,那一晚的牢友是这样的大人物。” 她哈哈一笑:“不是什么大人物,我还是镜娘的义姊,她曾经受过你的照拂,我本应替她关照,再说扬州大牢连我也拿去了,大约也是不讲什么理的,可知三娘大约也是冤狱。” 贵三娘听她这么说,却摇了摇头,叹道:“说冤,也不冤,这里面的事,却是说来话长。” 姜严著见她言语中有些踌躇,便说道:“无妨,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慢慢说与我听也可以。”她顿了一顿,又问道:“只一件事我想问问三娘,你们行走江湖的人,对官场上那些人的处事风格,大约也是了如指掌的,不知这扬州和金陵的官场,在民间都是什么样的名声?” 贵三娘想了一想,说道:“漕运上大家都知道,整个江南官场,都以姞家为主,他们最喜欢提拔那种听话的纨绔子弟,江湖上流传着这样的民谣:‘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说得就是这江南官场了。” 姜严著听了点点头,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便有管家来回话,贵三娘见她这里忙,便告辞出去了,只说改日再叙。 等姜严著忙完这一天杂事,她回到后院,才有时间吩咐自己带来江南的亲兵,说:“明日替我去问问,这金陵最好的绸缎庄子都有哪几家?” “大帅要置办新行头么?” 她笑着点点头:“我准备当一回纨绔。” 作者有话说: [1]“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出自《神鸡童谣》
第96章 纨绔 金陵城里卖绸缎衣料的几家铺子, 这天一早全都接到了一个神秘阔客的要求,让他们带着店里最好的料子,连同店里的裁缝, 上门供这贵客挑选料子和样式。 按说往常, 只有姞家才会让他们带着料子上门伺候, 旁的任他再怎么富贵,也不会狂妄至此, 那几家店掌柜, 接到要求后, 都私下相互打听,问这贵客是个什么人。 “让我们今日下午都到玄武路张园去, 这是个什么园子,从来也没听说过, 不知几位掌柜可知道么?” “我也没听说过, 我家隔壁珠宝店的掌柜也接到了要求,让她带着些镇店的上好发簪腰带抹额也随我们同去。” 正在几人议论之时, 内中有个见多识广的, 清了清嗓子:“咳咳,这张园, 我却知道。” 众人听他这样说,忙围将上来, 催他莫卖关子,他一只手捻着须, 慢慢说道:“我的亲家是做牌匾的,前几日有从前纯园的一个副管家, 到他家定做了两个匾额, 一个叫张园一个叫弛园, 其实都在一处,就是玄武路上,姞高怀大人替新上任的节度使置办的那个园子。” “啊…”众人听说原来这贵客是新上任的节度使,这才恍然大悟,于是纷纷回店里准备去了。 虽然这江南道节度使时常更变,但能坐上这个位子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他们这些商贾,生意做得再大也得罪不起。 到了下午,先前被找的那五家铺子,便已有掌柜带着店里伙计和镇店的衣料配饰,来到张园门口候着了。 半晌才有管家带人出来领他们进去,进到外院堂中,众人又等了许久,才见姜严著带着几个人悠悠走出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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