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燃低下头来:“我明白,只是事情已经做下了,我能做的不过是想方设法掩盖而已,好在废帝不曾对妘娘娘说及此事,可是我想,她迟早会知道的。” 妘萧氏一党如今在明面上,还是站在姬燃这边的,如果这件事的真相被妘萧媚知道了,朝局动荡,在所难免。 姚章青正色道:“不论如何,我一定尽我所能,为殿下守住这个秘密。” 姬燃笑着拉起她的手:“谢谢你丹羽,难怪小著阿姊器重你。”说完又笑叹道:“我知道妘娘娘最近开始派人重查这件旧事了,我们能做的,只有让她能晚些查明,能晚一天是一天。” 她两个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 金陵。 姜严著这天正在节度使府的大堂里看文书,她就任到如今也有一个多月了,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忙着装饰节度使府。 她办公的屋子,从地毯到书架,从大案到茶几,全部换成了新的,连外面庭院的花花草草,也都种上了新的。 那节度使府一进门处,还有一棵大银杏树,险些也给拔了,只是幕僚劝谏,说若移植了新的来,一时半会儿也长不了这样大,栽上去也不好看。 她这才作罢,又吩咐人好好把这树修剪修剪,她留话说:“修出个型儿来,别一进门看着跟个荒村野树似的。”说完便甩手出门了。 在重新装饰期间,她时常带着节度使府的纨绔们出去玩乐,直到节度使府的庭院和屋子都焕然一新,她才过来正式开始办公。 江南道节度使一职,统管整个江南军,负责军队调度,并且还兼管军队屯田,一并连民生财政也需府衙向节度使汇报。 江南道不曾设立都护府,这个节度使就相当于西域那样军民一体的大都护职位,权力极大。 只是江南官场底盘势力已被姞家牢牢掌控着,近些年节度使一职,多都是姞家的傀儡,推到台面上背锅的角色。 因这几年海寇盛行,沿海等地还时常发生民变,若处置不当,节度使首当其冲。 凰平帝这次指派她来接手,大约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所以想看看她能不能把铁板一块的江南,搅散一些。 众人也都猜这是朝廷有意敲打江南,所以都等着看这位新上任的节度使会有什么雷霆之举。 谁也没想到她一来就先玩了一个多月,跟安插在节度使府的世家子弟们打成了一片,倒让江南府衙的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天她一个人坐在节度使府的东屋里,正眉头紧锁地看着一叠文书,此刻屋内空无一人,她眉眼间也没了这些时日常有的吊儿郎当。 她左手上拿着的是上一任节度使留下来的江南各地屯田文书,右手上拿着这几日私下派人去各地访查送回来的册籍,许多军田在腾挪几手之后,已公然变成了私田,致使节度使府府库空虚。 她来的时候,府库已然是空的,这一个多月她又是置办衣物配饰,又是装饰公府,又欠了许多外债。 她正看着,忽有差使在门外报道:“节度使府几位幕僚求见。” 姜严著将手中文书放下,将身子靠在椅背上,脚往桌面上一搭:“请进来吧。” 等那几位幕僚进到这东屋里来时,她已恢复了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端着茶杯,一边撇茶叶一边问道:“众位大人找我有何事呀?早些说了,我一会儿还要去打马球呢。” 那几位幕僚都是常年在节度使府的,很知道府库空虚,几个人面面相觑,于是领头那人走上前来,禀道:“大人,这两日有芙锦阁等众绸缎珠宝铺子,和木匠铺子前来节度使府收账,可是府库空虚,账面上实在支不动,所以我等前来讨大人的示下,看这钱从哪一处支领?” 姜严著斜着眼看着他们:“过去节度使府开销,都从哪里支的?” 那领头的幕僚沉默片刻,说道:“过去府库尚有结余,也会从府衙支些,只是如今府库空虚,府衙因增加民防,账面上也紧张得很。” 姜严著歪头想了想:“江南军的军饷,一向都是从节度使府关的,若府库这样空虚,怎么给军队关饷呢?” “在大人上任前一个月,江南军刚从节度使府支走了半年的军饷。” “原来如此…”姜严著沉思片刻,抬起头来,“既这样,你们去城中把各大钱庄老板给我叫了来,我看看他们里面有没有愿意孝敬的。” “这…”那几人又互相看了一回,都低着头没说话,心想这不是苛捐摊派么? 姜严著见他们没动静,将腿从桌上放下来,身子前倾抵在桌上,“节度使府按理说掌管着江南的军政财,在这样富裕的地方,竟亏空至此,而市井间却是红红火火,这可真是做到了,藏富于民呐。” 那幕僚听到这句“藏富于民”,心中一惊,想起今天一早姜严著就把军田文书要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于是忙点头说道:“我这就着人去请城内四大钱庄的东家。” 姜严著又把身子靠回了椅背上,懒懒说道:“唔,明日都带来见我。” 等那一众幕僚退了出去,姜严著便拎着打马球的东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节度使府。 这节度使府在姜严著上任之前,一直由节度副使代理节度使职责,这两天节度副使刚被姜严著打发到江南军大营视察去了。 节度副使下面则是一众幕僚文书,其中包括录事参军事、录事、诸曹参军事、参军事等职位。 今日进东屋面见姜严著的,就是几个资历最深的录事参军事和诸曹参军事。 此外还有一众掌管屯田民生等杂务的一众年轻官员,都是姞家和江南各世家安插进来的晚辈,不过来应个名,寻常日子也不大出现在这里,正经册籍编录核查等事,都是下面临时招募的吏人在做。 前段时间,姜严著一直带着厮混的,也是这一帮人。 那几个资历颇深的参军和录事在一旁冷眼观望了这许久,看得出姜严著只是一味要拉拢江南世家。 想来她也不过是趁此机会到江南来敛财的,都判断她不大可能在这位子上坐得长久,更别提能够有什么作为,于是众人私下里也有各自的计较。 姜严著跟着几个府衙的人,打了一回马球,直到日落才悠哉地回到张园沐浴更衣,命人传饭,又问:“姒公子回来了么?” 那执事人道:“回来了,此刻在弛园书房里。” “好,请他来我这里吃饭。” 这段时间姒孟白也没闲着,他每日到金陵城内各大钱庄当铺和米粮铺子了解了一下江南的行情。 前几日他曾跟姜严著提起来过,这江南所谓的富庶,实际上都被以姞家为首的一众父权世家掌控,下对民间大肆敛财,上对府衙私转公财。 这几个世家,就像一条肥硕的蚂蝗,正趴在江南吸血。 “难怪沿海等地民变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姜严著吃着饭,不禁感叹了一句。 她两个在饭桌上,又悄悄合计了一番,只等明日姜严著见过那几位金陵的钱庄东家,就挑一个世家入手,给这蚂蝗放放血。
第98章 世家 第二日, 姜严著一早便来到节度使府办公了,众人从来没见过她来得这么早,都有些意外。 自从节度副使到江南军大营去后, 姜严著平日里要么不来, 要么下午才慢悠悠前来办公, 所以众人这几日都有些懈怠,也有不少令人代为点卯的, 或是点个卯就溜回家补觉的。 所以姜严著这日一早来时, 节度使府里当差的人, 大约只来了不到一半。 众人见她来,忙慌慌张张地行了礼, 便私下托人到各自开小差的那些人家中叫人去了。 姜严著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 径自往自己办公的屋子里去了。 直到下午, 金陵城内四个钱庄的人,才缓缓被昨日那领头的幕僚请到了节度使府中, 但也只来了三位东家。 江南规模最大的东来钱庄, 只派了掌柜的来,东家却不见。 姜严著还是坐在昨日那个大案后面, 悠悠看着众人,一言不发。 那幕僚简要地将她的意图说了, 众东家都面面相觑,竟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东来钱庄的掌柜。 看样子, 即便没有东家在场,东来钱庄在这一众商人里头也有着最高的话语权。 那掌柜的沉吟片刻, 抬头问道:“我们金陵各商行素来没有孝敬衙门的惯例, 不知是怎么个孝敬法儿?还望节度使大人明示。” 姜严著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半晌慢慢说道:“节度使府如今各处税钱都没收上来,前阵子还给江南军关了一笔军饷,眼下还有不少要用钱的去处。可我这才来了多久,竟还欠了外债,真正叫人为难。” 众人私下也都听说了她一到任就置办衣物配饰和宅子,心里都暗自嘀咕:“这外债不都是你自己大手大脚花钱才欠下的么,倒要我们填补。” “所以我想…”姜严著换了个姿势,歪靠在大椅上,笑着看他们,“跟你们几位财主借些钱来,等税收上来了,再还给你们,至于利钱嘛,那自然是越低越好,没有最好。” 若不是看她官位颇高,只怕那几位东家都要站起来骂人了,他们原是看在姞家的份上,才来给节度使几分颜面,没想到姜严著大言不惭地开口借贷,还不想给利钱。 他们掐指一算便知道,节度使府如今这个窟窿总要万把贯钱才堵得上,占着自家的钱,还捞不到什么好处,为个不知道能当多久的节度使卖命,怕是疯了才会答应。 那东来钱庄的掌柜回头见其他几个钱庄的东家都面有愠色,知道必然都是不肯的了,低头想了想,随即愁眉苦脸地说道:“大人,并不是我们不肯,只是如今这时节,各家钱庄的贷,一部分早在春耕前放给民众了,还有一部分前几日也都陆续放给了一些粮商和绸缎商,备用钱实在是不多,还要应付每日帐台上取款子的,一时实在也拿不出这么多来。” 姜严著认真听完,皱着眉头思忖着。 众人见她不语,似乎是信了,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见外面人禀道:“京城丰乐钱庄来人前来求见节度使大人。” 姜严著抬头一听,登时喜上眉梢:“这时候竟还有主动上门的,真正是难得!快请进来!” 过了半晌,才见有吏人带了一个人,走进这边屋里,那几个东家和掌柜都纷纷回头来瞧。 只见那吏人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公子,生得十分俊朗,他身上穿着一件黛紫色的缂丝圆领锦袍,外面是一件浅云色罩纱衣,腰间围着一条白玉带,头上戴着一个紫玉银冠,气质超群,周身一派富贵气象。 他走到姜严著的大案前,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说道:“在下丰乐钱庄姒孟白,见过姜节度。” 听到他自报家门,在座的众东家和掌柜都吃了一惊,京城丰乐钱庄的招牌他们也是有所耳闻的,东家姒孟白的大名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料到竟是这么一位清俊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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