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当中一张大椅上坐了,众人见她出来,都站了起来,领头的那一位芙锦阁的掌柜,看了管家一眼,似乎是在询问要不要一齐行礼。 这时姜严著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不是官中人,不要搞那一套动不动行礼问安,都坐,都坐。” 众人听她这样说,朝她颔首微微示意,便又都坐了下来。 姜严著喝了口茶,又说道:“我呀,这次来得匆忙,随身也没带几件衣服,这江南又比洛阳和暖些,弄得我这几日竟没了行头,可我又不耐烦去什么成衣铺子试衣服,所以只好请了你们来,按我的尺寸裁上几身。” 听明白了她的意图,众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原来不是什么苛捐摊派。 接下来就是为姜严著量体预备裁衣用,因芙锦阁的掌柜是金陵绸缎行的行首,他本也是做裁缝出身的,正拿了软尺要亲自上前给姜严著量身子。 他如今身为行首,除非是给姞家的人做衣服,否则也不亲身做这些细碎的事了,没想到姜严著一回头,见他肥粗老胖的,一双手黝黑圆滚 ,她皱了皱眉,伸手指着站在他身后,抱着一叠面料的女子,说道:“让她来。” 那掌柜的面部抽搐了两下,讪讪地笑着让到一旁,让后面伙计接过面料,将那软尺递给了那女子。 等量完,就开始让姜严著选料子,她细细看了一回,摸了摸手感,挑了八匹不同纹样的杭绸,七匹香云纱,五匹银条纱,其余还有云锦、缂丝、雪缎等等不一而足。 她挑的都是最名贵的面料,要的也多,不仅自己要裁衣裳,还将姒孟白也叫了来,让人也给他量了尺寸,选了许多样式给他试了一番。 另外她还选了好几匹轻薄的纱留着做帐子,糊窗子,末了还给园内执事人也选了十余匹好料子,裁执事服。 这几家铺子,寻常只有伺候姞家时,才能有这么大的生意做,如今显见得又来了位富贵乡中的人,自然是喜不自胜。 不仅那几家面料铺子各自分到了生意,那珠宝铺子也被姜严著订走了十余条金的玉的各式腰带,十余条镶珠抹额,还有各种发冠发钗发簪等等。 其余中衣里衬,鞋靴袜带、护腕襻膊等物更不必细说。 等东西都选好了,各店铺也都定好了能供货的时间,姜严著点点头:“总之是越快越好,我等着穿,至于钱嘛…”她顿了顿,“你们拿着单子,回头往我节度使府要账就行了。” 众掌柜连连称是,说一定尽快送上门来,便都告辞,仍由管家送了他们出门。 几日后,姜严著从头到脚一身崭新的行头,骑着马,威风凛凛地到节度使府上了任,拿了大印,认了认下属,也没在公务上久留,便同几位节度使府内的权贵子弟出去驾鹰走马,打球喝酒,足玩了数日。 这几日下来,她也听说了不少这节度使府和金陵衙门还有江南军的一些内幕,但在思考下一步怎么走的时候,她也暗暗感叹着,这江南果然与其余地方大不相同。 她发现此处女官比别处都少,即使零星出现的那么几个,也都是有些家世背景的,平民女子在江南官场乃至各行各业,混出头的几乎没有。 她思忖着,看来从前所听非虚,这些年所谓的恢复“汉唐旧制”的风,果然是从江南吹过来的。 姞家这几日也没闲着,姞老太爷这天听闻姜严著上任以来的荒唐行径,又是花大价钱做衣服买珠宝,又是带着一帮人出去玩乐,还多次让城中有名的酒楼关店一日,只为了把大厨子叫到她园子里做菜。 他听得皱了眉,原先从西域和益州等地传回来的消息看,这姜严著还算是颇有能力,也不知她此番举动,是有意为之,还是在江南富庶之地暴露了本性。 正想着,有长男姞高怀来同他说:“祁王殿下从京城派来的人说,晋王果然因琴师外宅一事与姜严著生分了,这次回京授职,姜严著都没去见她,又听晋王私下里曾和别人提起姜严著时,说她不过一介纨绔武人,在西域立功全靠着姚都护,语气中多有不屑。” 姞老太爷听了,半晌没言语,手中两个铁核桃不住地转动,许久才抬起眼来,目光深沉:“再看看。” ** 洛阳。 这天,鲁国夫人妘萧媚刚从永宁宫匆匆出来,正往宫外走着。 自从废帝薨逝,她摘掉了废后的头衔,被凰平帝改封鲁国夫人后,原本一直带着幼子豫王姬青住在永宁宫中。 可是住在皇宫内,许多私事处理起来不便宜,尤其如今凰平帝也派了她几件事管,虽还没有正式的官职文书下来,但也时常需要到各衙门中走动,加之妘萧氏族如今在朝中与祁王针锋相对,许多事情也得她暗暗参与其中。 于是她借口母亲身体抱恙,想回去侍奉汤药为由,向凰平帝请了旨,平日里还是回母家园中居住,只偶尔进宫向皇帝请安,再顺便看望豫王。 这天她原本正同几个人在自家园中商议事情,忽有宫人来报,说豫王突发高热惊厥,凰平帝催她赶快回宫瞧瞧。 她只得放下手中事情,赶回宫中陪伴,在永宁宫中呆了三个时辰,哄着豫王吃了药,见他高热褪去,安稳睡了,才向凰平帝禀告过,又匆匆出宫来。 一早去请她的那个宫人正从宫门口往里走,见妘萧媚迎面走来,忙上前行礼问道:“娘娘的车驾还在外面候着,我只当娘娘今夜要留宿永宁宫,正准备来讨个示下,看是否让车驾明日再来接娘娘。” 妘萧媚也没停下脚步,只说:“不必,我已回过陛下,不在宫中留宿。” 那宫人听罢,便送她出了宫门,见她上车走远方回。 眼下正有一件受贿案,需要御史台和大理寺联合查办,自从上回姬燃将祁王的人拉下马后,一直在暗中拉拢大理寺。 只是此案中又牵扯上了几个吏部的人,是妘萧媚父亲的学生,所以妘萧媚一早下了帖子,要在晚些时候来拜访晋王,细问问这件事。 妘萧氏虽然表面上是以妘萧媚的父亲,如今的尚书仆射妘萧文为首脑,但其实许多谋划,背后都是妘萧媚拿的主意,所以她才是整个妘萧氏一党的实际主心骨。 这天晋王姬燃也早早就在园中等着她了,两个人在堂上说了好一会儿话,姬燃细细说了这案件调查的进展,说起那几个妘萧文的学生,不过是偶然卷入,等查明后自然官复原职云云。 至于其中牵扯到的祁王的人,就没那么好过了,这情况她二人已是心照不宣,如今晋王羽翼渐丰,不少朝中人见晋王的两位姨妈,一个在北庭一个在西域,实力也都慢慢上来了,也开始往她这边靠拢。 她又与妘萧氏正在联手,这一切都让祁王开始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等她两个谈完正事,姬燃提起豫王姬青的病来,命人包了些名贵药材,亲自拿着送了妘萧媚出园。 等送走了妘萧媚,姬燃又回到了方才她们谈话的正堂,有一个人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却是姚章青。 自从姚章青被姜严著安排进禁军以后,没多久便在其中站稳了脚跟,其实姜严著当初执意让她留在京中,是因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托她弄清楚,关于端诚皇太子。 上次姬夕在益州同姜严著提起端诚皇太子时,她总感觉这其中必然有隐情,甚至还会关系到晋王的前程,于是她让姚章青借着禁军的人脉秘密探查,若有了眉目,就直接代姜严著向姬燃确认她的猜想。 这天姚章青正是要来同姬燃确认此事,却碰上妘萧媚来访,所以只好在屏风后面先避一避。 姬燃见她出来,笑着请她坐在方才妘萧媚坐的位置,吩咐人换了茶来,然后屏退了众人,说道:“自然是小著阿姊的猜想被你证实了,所以才来找我确认,是么?” 姚章青点点头,缓缓说道:“鲁国夫人妘萧媚娘娘曾与废帝生下两男,长男姬兰比殿下小四岁,十三年前夭折了,幼子便是如今的豫王姬青了,我所查之事,正是关于姬兰的。废帝登基之初,不顾朝臣反对,越过身为皇长女的殿下,执意立姬兰为太子,不想他却在册封典礼前病逝,废帝闻之大悲,追封其为端诚皇太子……” 姬燃知道她想说什么,又怕她不好开口质问,于是微微抬手,打断她的话说道:“不必问了,端诚皇太子,是我毒杀的。”
第97章 秘密 见她竟这样大方承认了, 姚章青一时也有些发怔。 姬燃喝了一口茶,苦笑道:“从小,皇奶奶就一直告诉我, 我是皇长孙, 来日必要承袭大宝。可是谁承想, 我父亲只关心妘娘娘的孩子,原本我以为他只是疼爱幼子, 后来才知道, 原来他是一心要推动父权复辟, 压根没准备把皇位传给我。”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来, 微微缓了缓,又抬起头看着姚章青, 眼中露出一丝狠厉:“姬兰从小被我父亲宠得无法无天, 屡次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似乎也明白, 我只是个不得宠的弃子。”她冷哼一声, “可是,凭他是谁, 想要抢走我的东西,就得付出代价。” 姚章青这些日子暗中调查, 也知道了一些废帝登基初年的事情。 端诚皇太子姬兰在内宫官的记载中,的确有许多刁顽行径, 年纪虽小,却仗着废帝的宠爱, 时常捉弄宫人, 踩踏花卉, 残害幼鸟,还曾多次拦截分给姬燃的赏赐,并对她出言不逊。 所有这些事,在废帝眼中皆是幼儿顽皮,说什么“男孩家调皮些正常,活泼代表聪明”,所以并不甚在意,至多言语上训斥两句,但一见姬兰要哭,便不再说了,只是哄着。 姚章青想到这些,叹了一口气,这样看来,姬燃从四岁起,一直到十二岁,这八年里,一直都活在姬兰的阴影里,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迫使她在册封典礼之前,下了狠手。 “殿下少时,真正辛苦。” 听到她这一句感叹,姬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难得你能理解。” 随后姬燃又长叹一声:“可惜那时候年幼,许多事情做不到那样精密,好在废帝因悲痛过度,没有立即差人调查,倒给了我一些时间。谁知道过了几年,他似乎回过味来,觉得姬兰的死十分可疑,命人暗中调查往事。” 她停下来喝了一口茶,又继续说道:“其实事发后三年左右,他就开始怀疑我了,只是一直没有证据,直到祁王起兵的半年前,他派的人,终于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小著阿姊一直疑惑我为什么会放着皇长女不做,反而诱祁王起兵东迎太上皇,其实是因为若再晚一点,姬兰的死一旦真相大白,我就没有活路了。” 她摇摇头笑道:“我想,她一定早就猜着了几分,却又不好直接问我,才在这时候派你前来调查和确认。” 姚章青点点头:“见微担心,这件事会影响你的前程,一旦祁王或鲁国夫人知道了,对殿下实在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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