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骗你。” “那……你亲我一下,叫我知道你不会抬别人进门儿。” 苏南枝愣了一下,哑然失笑:“什么歪理啊,我亲你一下,就死心塌地了?多少山盟海誓都不作数呢,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信这些幼稚的话?” “得亲,必须得亲。”陈志高脸上起了绯色,固执道,“你亲一下,我就信。” 苏南枝扭他不过,只得哄孩子似的在他面腮贴了一下,便要起身。 她的唇温热,蜻蜓点水一般碰在他的肌肤上,将方才所有的阴霾扫净,陈志高羞赧的把人拉住,“这个也得有来有回,你亲了我,我也得亲回去。” 他像一只热络的小狗,笨拙的在她嘴上啃了几下,蹭一嘴口脂,还站在那里傻笑:“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 苏南枝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砸蒙了,手指捂着唇,微微低头答应。 聪颖如她也猜不到,此时此刻,面前这个腼腆憨厚的大笨狗心里却在盘算着斩草除根的买卖——谢家那个要除掉,北绒那位也得除掉,不行不行,北绒那个身份特殊,要不……先把人送走,离远了再除掉…… * “阿嚏!阿嚏!”斯宇棋社二楼的雅间里,卞原连打了几个喷嚏,揉着鼻子跟陪棋的老先生耍赖,“老头,你是不是偷偷骂我啊,下不过可不带骂人的!” 老先生看看棋盘上溃不成军的黑子,无奈将手中白子放回棋瓮:“只准再悔一次,这回你再输了,也不能悔棋了。” “得,还是你们这些汉人聪明,七百二十个心眼子练仙丹,老神仙呐您。”卞原笑嘻嘻取回下错的一步,嘴里还不依不饶说着俏皮话。 “怎么还带骂人的?不准悔棋了,放那儿,放那儿……”老先生实在不想再哄这个北蛮无赖,扣上棋瓮起身就要走。 “别呀,还不到两个时辰呢,小爷再给你添两吊赏银,坐那儿,坐那儿,下棋的人,心平气和,怎么能生气呢。”卞原扯着将人按住。 人为财低头,鸟为食折翅。想起家里一对儿就要去学里念书的大孙子,看在钱的份儿上,老先生翁了翁嘴,不情不愿的又执棋落子。 俄顷,里头吵闹声又起,就听那北蛮子操着一口流利的后梁话,在里面讲大道理。 “还是那位爷?”掌柜的上二楼巡看,听见动静过来问,门口伺候茶水的小伙计努着嘴点头,“可不是么,那小蛮子一口云中话说的头头是道,又是个臭棋篓子,李先生气的好几次要走,都被劝了回去。” 掌柜的摸摸胡子,道:“今儿结钱的时候,叫账上给李先生多算两吊。” “里头光赏钱已经多给了六吊了,还加啊?” 掌柜的道:“加,等散了局,你再叫个轿子,送李先生回去。”里头那位可是个财神爷,连着四五天都来下棋,棋品虽差了点儿,可银子开销上头却阔绰的很,就当是哄孩子玩儿呢,也得把人给稳住喽。 小伙计点头应下,屋里叫水,他推门进去伺候,掌柜的从门缝里看一眼,摇头离去。 过了会儿,就见一外族装扮的男子,盘发辫,顶一头银制的大戒指在脑袋上熠熠生光,额头侧戴着一块雕有花纹的菱形银器,宽大的绛紫色长袍脱半只袖子塞在腰里,踩一双牛皮做的松巴鞋,按着腰刀从楼梯口上来,直奔最吵闹的那间进去。 “主人。”男子声音浑厚,往门口一站就把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卞原才赖了一子,见他回来,咂咂嘴把黑子丢在棋盘,冲对面摆手:“我的老友啊,今儿就放你一马,明儿我早点儿来,咱们把这一局还给补上。”李先生逃也似的揣着桌上的赏钱出去,根本不敢再想明天的事情。 男人打发走小二,将门带上,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银錾花盒子放在桌上,盒子上镶绿松石,侧有卡扣,做工颇为精细。 “玉妥·拉则达瓦不肯收您送的噶乌,她跟了那个汉人,早就丢掉了雪山上自由宽阔的心了。” 棋子被砸的啪啪作响,沉默片刻卞原才开口问他:“你见到她人了?还是萧家的奴仆出来传的话?” 多吉鼻孔微张,皱着眉头说:“自然是见的她本人,她穿上了汉人的衣裳,带着遮脸的帽子,连说话做派也像个汉人了。” 卞原哼哼一笑:“她嫁了个汉人自然要学汉人规矩。”拉则达瓦是他想方设法送进萧阁老府里的,那是一只聪明的鹰。 多吉嘟噜着嘴:“她不过是那个汉人老头子的姬妾,要是在咱们北绒,她连个小老婆都算不上。”贵族人家的女子给人做奴仆,真是丢他们玉妥家的脸。 “不能那么算,他们汉人的规矩跟咱们不同,拉则达瓦是咱们北绒最好的姑娘。”卞原笑着给他解释,“有了拉则达瓦给咱们带来的那五十万匹丝绸,明年秋天咱们的灌区就能粮食满仓、牛羊满地了。” 牛羊养活不了越来越来的百姓,有个安稳种地的处所,才是北绒要走的路。 “可她没收您给她求来的噶乌!” 卞原道:“东西收不收是其次,她肯出来见你,那颗属于雪山的心就不曾变过。”汉人贵族的规矩繁多,行事谨慎一些是应该的。 “哦。” 多吉不情不愿的点头,又将从拉则达瓦那儿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复述出来。 卞原听完,喜上眉梢:“好多吉,咱们的正事儿办成了。”他拍拍多吉的肩头,“你带着我的书信先回去,一定要交到我父王手里。” “您呢?” “我有私事儿。”卞原大咧咧笑,“跑来云中府一趟不容易,我还要多留两天,见见我第二心仪的姑娘呢。” 多吉给他比了鼓励的手势:“您真厚脸皮,抢了人家的东西还敢再送上门去挨打,要不我去对面药馆先给您买两瓶红花丸备着?” “去你的。”卞原笑着丢他一把棋子。 二人说笑下楼,一个打马出城,另一个则到闹市转了两圈,最后在苏家宅邸不远的一处客栈落脚。 …… 作者有话说: 人为财低头,鸟为食折翅。改自《增广贤文》,原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那个挨打的男人他又来了,在大陈,崔小侯爷要打杀的那个就是他(相关章节在《侯门娇宠》69章),相较身子骨‘孱弱’的小侯爷,陈某某的身手就厉害多了,祝他平安。
第16章 御他 自从摆了定亲宴后,陈志高便每日跟着苏南枝跑生意上的事。 旁的多有负责的掌事看顾,然,南边来的棉粮一项却必须由老爷小姐亲自查验,才能分船往各处铺口送货。另有从北绒进的药材,自昭南来的茶叶与宝石,也都不能全交给底下的人来管。 今日码头的一船黑茶出了纰漏,二人在码头忙到傍晚才疲倦归家。 “到家了,你安心的睡。“陈志高抱着人从马车上下来,婆子们提食盒一应紧随其后,琼玖拨开众人小跑着去请大夫,晌午时苏南枝犯了眩晕症,又强撑着不肯回家歇息,拖到了这会儿,症状愈发严重了。 苏老爷闻讯赶来,顾不得责骂旁人,打着转儿催问大夫病情如何。 “不打紧,是旧疾复发了,又赶上天热,冲撞了溽暑之气,吃两副清心的药就缓过来了。”问诊的大夫姓孙,是大方脉圣手孙太医的儿子,这些年受苏家食禄,对苏南枝的顽疾颇有研究。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苏老爷拍着心脯定神,“我家梅梅这病啊,还须得您想个法子,早些拔除病根才好。今儿拖明儿,眨眨眼就扔到了三五年后头去,可怎么成?” 孙大夫叹气:“是这个道理。” 他拿着苏家的年俸,平日里大病小灾不须他走动,只负责给苏家女公子医一个眩晕症,委实是个好差事,只是女公子的病实在古怪,他翻遍了孤本珍方,也难以找到根治的法子。 “前几日我跟我家老爷子商讨了这事儿,寻思着拿我家家传的廆山针法给女公子试一试,凡有进益,或可顺着这个法子就治好了。” “可行么?”苏老爷问。 孙大夫想了想,道:“一成的把握。”苏家女公子脉象平和,本不应该有此症状的,他跟父亲商讨过几回,隐约猜测这打小就有的顽疾并非奇病,而是奇毒。奇病难医,可若是胎里毒,针灸之法兴许还真能奏效呢。 “一成把握也太过飘渺了,廆山针法又奇疼无比,还是算了吧。”陈志高从屋里走出来,指了指里头,“她怕疼的很,让我出来传话。” “梅梅醒了?”苏老爷道。 陈志高颔首,“您进去瞧瞧,我跟孙大夫去开方子抓药。” 孙大夫在药房写好方子,陈志高特意问了其中煅龙骨、煅牡蛎两味阳火重的药能否给苏南枝用,孙大夫惊讶:“姑爷也是学医的出身?” 陈志高笑笑道:“略懂皮毛,我幼时家贫,跟着个赤脚大夫学过几年,后来攒了些银子,才正经到学里念书。” 孙大夫早闻听苏家的新姑爷出身寒门,今日又亲眼见他不怯身世,大大方方提起过往的艰辛,不由生出几分敬佩之情。君子坦荡荡,一个能吃苦耐劳,又坚守志向的少年,岂会是旁人口中贪图富贵之流? 孙大夫和声为其讲解这副方子里的门道,又说以后他有什么医术方面的问题,只管叫人去家里,少年郎勤学善问是好事。陈志高笑声应下,亲自将孙大夫送出府门。 说起来,那孙大夫的方子还真是厉害,一副汤药下肚,苏南枝先是呓语着喊肚子热,不消片刻,人就睁眼清醒了,能坐起来吃小半碗清粥,走路跑跳毫不含糊。 “只可惜不能根治,每回看着你闹头疼,我这心里就一个劲儿的抓挠着疼。”苏老爷拍着桌子发愁。 苏南枝撅撅嘴,懒懒往爹爹的肩头倚靠,“您不要怕,又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走路有些晃颤而已,疯神仙不是说了么,我是寿比天地的福相,又讨了个辰酉合的旺妻小郎君,肯定能长命百岁呢。” 苏老爷拉着女儿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拍着:“长命百岁才好哩,要是能啊,我恨不得把我这把老命匀给你点儿,叫我闺女没病没灾,百事皆宜的就成。” 女儿越长越像她母亲,当初她母亲差不多就是在这个年纪,被南边来的那个狗东西骗了心,怀着孩子,拖一身病症回到云中府。 当初那个在沘阳公主府恣肆潇洒的小姑娘不见了,她丢了过往隽誉,狼狈落魄,满是疲惫,仿佛一只受到重创的小兽,孤傲的叫人心疼。 如今他们的女儿有父母疼爱,该是比她母亲更幸福才是,他有家财千万,只愿为女儿求个‘安康’二字。 “我的爹爹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神仙,有您护着我,病瘴邪气都会褪去的。”小姑娘一辈子被父亲护在身后,‘爹爹’两个字,比庙里的菩萨都令她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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