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开蒙第一天,宫里关于他的趣事就有两起。 头一样便是此人惧内,云中府仗着岳家势力的官员也有不少,家里怎么下跪磕头那也是家里的事,男人在外面,总要有些子体面才好,可这位陈洗马未免也太过乖巧听话了些,上任头一天要夫人亲自送他到宫门外不说,连跟黑羽军说话打招呼,都得是他夫人开了口,他才陪着笑意连连点头。 倒插门儿做到这种地步,怪不得人家能攀上南院王府的高枝儿呢。说得好听这叫听话好拿捏,说难听点儿,这就是跪的久了膝盖发软,给根儿金拐棍儿他也站不起来了。 可碍于萧家老太爷的身份,即便是最挑刺儿的御史台里,也没人敢把这些话摊开了说,只各自心领神会的夸上一句陈洗马与夫人恩爱和睦,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君。 第二样则是太子爷不愿念书了,原因是因为那陈洗马长相貌美,小太子把他当做了女子,骂其是意欲勾引陛下的小妖精,哭的嗷嗷叫,谁哄也不顶事。 两件事情放在一起,竟意外的关联起来了,有人玩笑着说:“可不是得貌美如花嘛,不然怎么叫苏家女公子不放心到寸步不离的地步呢?” 而众人口中成了笑柄的某人,这会儿正臊眉耷眼的站在宫门口,直到苏家的马车来接,苏家女公子从车窗朝他勾手,陈洗马立刻换了副欢喜模样,一口一个夫人,高高兴兴跟着回家。 这情景被路过的同僚瞧见,越性坐实了陈洗马惧内的名声,说他软饭吃的不易,在他夫人面前强颜欢笑,伏低做小。 * 寿安郡主知道了此事,到书房与苏老爷商议:“他虽说是入赘到咱们家的女婿,可如今做了官,也知道些体识,外头那些咬舌头的话听得多了,难免不会心生不满,有些话我不方便讲,还得你去同他说说,也跟梅梅说说……” “说什么?”苏老爷从货单里抬起头,一头雾水地问,“咱们家送他做官,给他找了依仗,眼下也是人五人六的在外头算是个官老爷了,他有什么不满?他凭什么有不满?” “你这个人……”寿安郡主皱起眉头,拿走他手上的清单,教训道:“两口子过日子,该是你让着我,我让着你才好,你不盼着他们小两口长长久久,怎么还带拱火的呢?” 宋嬷嬷在一旁咳嗽,寿安郡主眉眼敛起,反应过来这话不应该说,她这个当娘的就没打个好头,她跟苏宗高之间,从来都是他一味的谦让。 “我是说孩子们的事儿,你不要往别处想。”寿安郡主掩掩面,自欺欺人的只当是遮过去了,“等女婿回来了,你去哄他一句,敲一棒子喂颗枣儿呢,也叫他心里舒坦些,我也跟梅梅提点提点,虽是要拘着他的性子,可也不能管的太严了,叫外头的人说闲话。” 她不懂他们父女俩整日里那些生意上的事儿,可家里的事儿,就得听她的。 “非说不可?”苏老爷心里不情愿,冷着脸问道。 “非说不可。”寿安郡主态度坚定,事关女儿,不愿意也得愿意。 “过几天梅梅就往南边去了,孩子出远门儿,咱们再絮絮叨叨的说这些,不是给她路上添堵嘛。”苏老爷偏心女儿,还想挣扎一下,“先前你还说女婿过了门儿就能帮梅梅分担一些,这下倒好,分担我是没瞧见,反倒是多操了一份儿心,辛劳不少。再说了,苏季苏春俩临着大考,你为那俩臭小子已经忙的腾不出手了,哪里还有功夫再管这些。” 寿安郡主道:“一码归一码,你不听我的,我也没法子。” 苏老爷生平唯独害怕两样事,一个是闺女不高兴,另一个就是夫人生气了,见她脸色沉下,连忙顺从改口:“听听听,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你就是咱们家的天,你说一,我跟闺女两个绝不说二!我对着单子就去,好好开导女婿,再劝解劝解梅梅,一准叫他们小两口和和睦睦,不能起一点儿龃龉。” “不准骗我哦。”寿安郡主脸上见了笑,嘴角也扬起几分。 “我你还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你看我哪回在你跟前儿扯过谎?”苏老爷认命的将人按在一旁的玫瑰六寿椅上,亲自奉茶,“你先坐这儿吃口热茶,单子急着要,我对完了跟你一起回去。” 因苏南枝常往书房跑,小厨房里时常备着适口的点心和甜果子,手边的矮书架上还摆着几排游记与话本子,也都是苏南枝平日里最爱看的一类。 书母女两个性子喜好一样,寿安郡主吃了些点心,又捡了本喜欢的书坐在那儿看,一时入神,再抬头已经是晌午了,苏老爷忙完了手头的事儿,搬了个矮凳,正坐在面前盯着她看呢。 “怎么了?傻乎乎的。”寿安郡主指尖弹他额头一下,叫出身的笨鹅回了神,苏老爷搓搓脸,咧嘴笑道:“夫人真好看,一直都这么好看。” 寿安郡主抿着嘴笑,不信他的奉承话:“休要哄我,这话你二十年前说,我肯定相信,如今女儿都成亲了,我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哪里还会好看。” “就是好看!夫人是天底下第二好看的女子。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苏老爷笑着接过寿安郡主递过来的书,摆回原先的位置。 “哼,才是个第二啊,果然你心里还有第一呢?”寿安郡主拿他打趣儿,故意道。 苏老爷笑着解释:“上回梅梅吃醉了酒,闹着要我跟苏春他们夸她是天下第一大美人,我先许了她,就只能委屈夫人做这个第二了。” “我也不依。”寿安郡主将团扇举过头顶,挡住头顶的太阳,“我才不要做第二呢,我你还不知道么,好胜心强,又霸道小性儿,蛮横惯了的人,亲闺女我也不让。” 她这话分明是在学苏老爷辩解时候的语气,只见她下巴微微扬起,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苏老爷看的入迷,鬼使神差的凑近,在那漂亮的弧度上亲了一下。 “你……你做什么啊!”寿安郡主明显是被吓到了,后退两步,又被苏老爷伸手搀住,寿安郡主眼神飘忽,脸上破天荒的出现了慌乱之色,她扭头看跟前的丫鬟,对上宋嬷嬷打趣儿的笑,更是羞的直跺脚。 “你做什么啊……”寿安郡主又说了一遍,语气里抱怨的意思更浓了。 苏老爷清了清嗓子,握住她的手,一本正经的回答:“你脸上沾了尘,我帮你抚了。”他才不肯承认,自己想这么亲她想了好多年呢。 寿安郡主捂着滚烫的脸颊,又羞又恼,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揭穿他拙劣的谎言,只得狠狠甩开他的手,奈何某人又拉的生紧,任她怎么咬牙威胁,他也不肯松开。 直到进了三户堂的正厅,看见宝贝女儿从屋里出来,苏老爷才慌忙松手,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笑着上前喊‘乖乖’。 寿安郡主气他翻脸比翻书快,又气自己心里无端生出的那份失落,当着女儿的面又不好发作,她咬着牙,暂且把仇记下,只等着待会儿女儿回去,再细细与某人清算。 苏南枝心思细,一打眼就瞧出来母亲与爹爹之间的微妙,刚刚进门儿的时候,爹爹分明是拉着母亲的手呢,母亲一脸娇羞,温柔的在后面走,哪里还有平时强硬的模样。 真好,母亲肯软下性子跟爹爹好好相处,她第一个要在跟前鼓掌庆贺的。 “你们父女俩有正事儿要说,我出去走走,就不打扰你们了。”寿安郡主脸皮薄,横苏老爷一眼,起身就要出去。 待母亲出去,苏南枝才笑着冲苏老爷比大拇指:“您真厉害,母亲羞的脸都红了,我全都瞧见了。” “皮猴子,怎么能打趣儿你母亲呢。”苏老爷嗔她。 “我是替您高兴。”小姑娘真心实意道。 “贫嘴的乖乖。”苏老爷揪揪她的小耳朵,去看她递来的单目,“今年要从常家置这么多火器?”那五十万匹丝绸不是小数目,织造局的人做土匪讹了他们的货,他们却不能学织造局的土匪耍无赖。 战火四起之下,火器可是比金子还要金贵的物件,哪个领兵打仗的敢说自没惦记过帽儿岛海夫人家的宝贝呢。 常家,那可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就是倒贴银子,该给他们家的账一分不少也得给人家凑齐了双手奉上。 只是,才叫人割了回血,账上的银子够这批的货款么? “公里的账上肯定是不够的,短的从我的账上走,就当是给她常娆做掌家的贺礼了。”小姑娘点着单目上的两处,指给他看,“您瞧,这‘惊蛰’‘春雷’两样,是他们家今年的新鲜玩意儿,一个遇水不灭逢山烧山,一个光芒万丈日落作繁星,听起来厉害极了。” “阿米仂丹不是正跟北绒打的火热么,北绒发了笔横财,搁置十几年的蓄水堰重新开了工,卞原都有银子打仗了,作为故友我实在不忍心看他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这两笔我准备买了折价送给阿米仂丹,教他试试雪山脚下的刀,到底有多锋利。” 苏老爷从话里听出了关键:“清流与北绒联手了?!” 清流一派以护国自居,一向痛斥周英毅拖而不打的罪行,他们恨不能跟周边诸国跳着脚张嘴咬起来,怎么会跟北绒练手,做出自己打自己脸的蠢事儿? “不是清流,只有萧阁老一人。”苏南枝笑笑道,“那日我领着您那半个儿子去萧家拜山头,琼玖那丫头亲眼瞧见的,萧阁老新宠那个芸娘,是北绒女子,一乍长的小脸儿,高颧骨,高鼻梁,穿着咱们后梁的衣裳,一口云中话却说得流利,卞原选中了她,怕是没少在她身上下功夫。” “叫关外的人去查了么?”苏老爷问。 这种事情,还是问清楚的好,关外女人模样粗犷,各个部落之间又世代通婚,他们打的有多厉害,血缘上就有多亲近,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事情,可别找错了人才好。 “往关外去了信,还没回消息呢,却也八九不离十,咱们的人说见卞原在斯宇棋社下了两天的棋,后来有个北绒的汉子也去了棋社,再往前查,那北绒人先前就在芙蓉街附近的客栈里住了小半个月,自言是个做皮货生意的买卖人,可东西折了半价卖出去,加起来怕是不够他不远千里走一遭的开销呢。” 虽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所有的消息串在一起,卞原跟萧阁老联手的事也是板上钉钉的坐实了。 苏老爷想了想,道:“与其砸银子在这上头,倒不如在盐价上动动心思,雪山脚下可是快要如秋了,秋风吹上两三回,草场上就只剩一片枯黄,那些牧民们吞再多越冬的口粮,买不起食盐,日子也要难捱,且不说人能不能熬到明年风吹草展,那些牛啊羊啊,没有盐的冬天,可是要死的。” 经父亲这么一点拨,苏南枝豁然开朗,“您这法子好!用咱们手里现成的东西去掐他的脖子,还能省下一笔不菲的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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