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明嘴角渗出血,却忍着痛,一矮身绕到檀琢面前,将檀瑞挡到了她身后。 兔起凫举之间,檀琢的另一只手已经夺过她的剑,横在了她脖颈处。 “让开!” 檀琢沉声道。 杏明的胸腔里燃起一阵烈火灼烧般的疼痛,她不受控制地吐了一小口血,带着脖颈的嫩皮划到剑刃上,沁出一道血线。 檀琢目光微动,却终究说的是,“让开,我不想伤你!” 冷冰冰的七个字,山石一样砸到杏明头上,让她足足愣怔了一瞬。 漫长的一瞬,比一句话的功夫还短。 杏明忽然就觉得他那张如雕似琢的面孔俊美得那样不真实,美则美矣,却如庙里供奉的二郎真君石像,冷酷无情,没有温度,是假的。 眼前种种,过往千般,恰如大梦一场,没有意义,不可理喻。 “还不快将世子爷拿下!” 杏明闭上双眼,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她等着檀琢亲手杀了她,以此了结今夜这场荒诞的旧梦。
第53章 胭脂红点 冰绡醒来问的第一句话是,“绿芜呢?” 檀琢松了一口气,“绿芜还没醒,她伤的很重。不过你放心,太医说性命无虞,只是需要好好养几个月。” 冰绡猛地坐起来,顿时感觉头脑晕眩,眼前发黑。扶着檀琢的手缓了好一阵,才道:“我去看看她。” “不急在一时,等你……” 没等檀琢说完,冰绡已经靸拉着鞋子下了地。 “啊”,一声痛呼,冰绡只感觉右腿疼得钻心,脚一软就往地上坐去,幸得檀琢眼疾手快扶住了。 “我伤的竟然是腿脚,会不会成了瘸子?天呐,我可不要成瘸子,云州的坊市我还没逛过呢!” 她忍着疼,眼里泛出泪花,说出的话却像是圆圆滑滑的小玛瑙珠子,叽里咕噜倒出一大串,清脆叮当。 檀琢心疼又好笑,“你怎么这么冒失?自己伤了哪里都不知道?” 冰绡摇头,“快扶我去看看绿芜!” 檀琢自是不肯,“养好了再下地,不然会变成瘸子。” “少骗我,快带我去!——啊!你干什么!” 冰绡视野里忽地旋转,腰上腾空,被檀琢打横抱了起来。 “我自己能走!”她急道。 “别乱动,把你丢下去,不是瘸子也摔成瘸子。” 冰绡被檀琢抱到东次间,绿芜床边伺候的两个侍女一见这样立时就红了脸,低着头就要往出走。 冰绡急得叫住,“哎,你们别走呀!绿芜怎么样了?” 一个侍女低着头答道:“回姑娘的话,绿芜姑娘的烧已经退了,太医说晚些时候就能醒了。” 檀琢往前走了几步,冰绡才看清了床上的绿芜,脸色惨白,唇无血色,昏迷中依然蹙着眉毛,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右肩连着胸膛处用纱布紧紧地缠着,上面渗出黄褐色的药渍和深浅不一的血迹,显然是伤口一直渗血的缘故。 冰绡亲眼所见,那刺客当胸一剑朝自己刺过来,端的又快又狠,若是真被他刺中了,自己这条小命就没了。性命攸关之际,是绿芜推开自己,将整个身子挡在了自己跟前,冰绡视线受阻,看不清楚刺客的模样,只听到雨声中哗地绽出皮肉穿透的声音,下一刻,刺客的剑尖就从绿芜的后背冒了出来! 那里好像是……心脏的位置! “她、她真的没事吗,那里是心脏!” 冰绡仿佛忽然间才想起来害怕,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另一个侍女上前答道:“太医也说凶险,幸好剑锋偏了半寸,才不至于成了致命伤。姑娘放心吧,绿芜姑娘现在昏迷不醒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只需要好好养着,多吃些补气血的东西就好。” “伤口呢?你们这里又潮又热,她的伤口什么时候能痊愈啊?” 冰绡犹不放心,急切地问道。 檀琢却不让她再呆在这里了,转头便抱着她往回走,“一个时辰换一次药,没事的,你还是多操心些你自己罢!” 冰绡不想回床上,檀琢只好将她轻放在靠窗的软榻上,自己蹲下身子,将视线与她齐平。 “檀琢”,冰绡瘪了瘪嘴,“你们家也太危险了,为什么非要我的命,我活着碍着谁了?” 她没有哭,说出的话却十足委屈,檀琢觉得脸上好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一时间羞愧难当。 语塞半晌,檀琢方道:“对不住你,是我大意了。” “哼!你这人做事就如我们凉州雪地里的狍子——顾头不顾腚!我原以为你在云州也和在凉州一样威风,想抓谁就抓谁,想杀谁就杀谁。我虽不喜欢那样,却也觉得能狐假虎威一辈子,总比窝窝囊囊一辈子好。谁知这回窝囊倒是不窝囊了,换成了提心吊胆,一不留神就得呜呼,亏我前几天还想着,等你出来了,就在你们云州四处走走,看看你说的那些花呀草呀。” “……对不住你,等我出去了,一定带你去,将整个云州都走遍,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道我还敢去?王府里尚且如此,外面遇上什么可难说。” 其实阿娘与冰绡讲过,男子最是要面子,最怕的就是女子说他无能,就是平日里看着顶顶豁达不过的男儿,被自己的妻妾抱怨几句,也是要动肝火的。不为别的,十有八九是那抱怨说到了男子心里,戳到了他的软处,于是他便会恼羞成怒、暴跳如雷了。 若是女人还不住嘴,修养好的男子自会怫然而去,修养差的,就要动拳脚了。 阿娘当时还叹了口气,说遇上了什么样的,端看自己的造化。阮信确实很好,只是做父亲的太好了也有坏处,只怕冰绡从小看父亲如此,便以为全天下男子就都如父亲一般脾性,将来会在后宅吃亏的。 冰绡在太子那吃过亏,自然知道男子与男子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 所以对檀琢,她向来是掌握着分寸的。 可是绿芜给她带来的震动太大了。她看过死人,却头一回看见半死不活的人。那样一个功夫高强的姑娘,忽然间就奄奄一息了,如何不教她心中难过。更何况,绿芜实在是替她挡的这一剑,若不是绿芜,此刻在东次间里奄奄一息的人就是自己! 檀琢涨红了脸,蹲在她身前,微垂着头,臊眉耷眼的,那样子活像是因为乱撒尿被自己一通好训的小玉。 一只臊眉耷眼的大狗! 冰绡越瞧他越觉得他像狗,说出的话便也如教训小玉,“往后做事收敛些,别张牙舞爪的,以为自己多厉害,谁知道一回来就关着,还要平白连累我!你记住了吗?” 她这话说的其实很像恩远王那日说的。 檀琢心中一动,轻声道:“记住了。” 冰绡长舒一口气,“那你教门口那些人离远点,我有话说。” 檀琢见冰绡一脸严肃,心中微沉,依言令人去院门处看守,自己又关了门窗,才重新走到冰绡跟前蹲下,“现在没人了,你说罢。” 冰绡垂下眼眸,“王妃和檀瑞为何要杀我?” 檀琢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自然是为了向庆裕帝表忠心,你放心,昨日我已经教训了檀瑞,往后他们绝不再敢轻举妄动。” 冰绡摇摇头,“这个虽说得通,可有两件事,我始终没与别人说,此刻想来却诡异。” “哪两件事?” “第一件,我第一次遇暗器时,转过假山便遇见了檀瑞。若是他下的手,他为何要现身于我跟前,难道是生怕我不疑心他?此为第一桩诡异之处。” “哦,第二件呢?” “第二件,昨夜我亲眼所见,那把穿过绿芜胸口的剑上,有一个圆圆的胭脂红点!” 檀琢的脸骤然冷了下来,瞳孔也跟着缩紧,眸中一片黑沉,“夜色那么暗,会不会是血,你看错了?” 他淡淡问道。 冰绡摇头,“不,绝不会看错,当时正好有一道闪电,我借着闪电的亮光看得分明,那剑上确实是小小圆圆的胭脂红点,不是血迹!” “躺一会吧,我抱你回床上。” 檀琢俯过身来,冰绡伸手推了他一下,皱眉道:“你不信我。” 檀琢顿了顿,依旧打横将她抱起,轻轻放到床上,他的脸色缓和了些,“睡会吧,我守着,你放心。” 冰绡自是不肯,陡然提高了音调,“你不信我?” 檀琢的语气云淡风轻,像是在哄小孩子,“不是不信你,是不信你的眼睛。你当时受了惊吓,一定是看错了。” “我说了没看错!那剑尖离我不过一指之距,就在我眼前!你怎么就不信呢!” 冰绡快要急哭了。 檀琢好像是很累,语气终于也有了淡淡的不耐,“檀瑞想杀你,未必是他亲自出手,他不躲闪,也许是来不及,也许是不在意,也许是有别的意图,这都说明不了什么。至于胭脂点,那确实是杏明军中的印记。但杏明为人坦荡,我以性命作保,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撒谎陷害她?” 冰绡心里堵得厉害,“纵然我不坦荡,我小人戚戚,我也不至于放着杀我的真凶不追究,反倒是去陷害她吧?” “我知道。”檀琢淡淡道。 “那你什么意思!” “回云那日你也见到了,烈日下杏明军中长剑的胭脂记何其醒目,你一定是受惊过度,将先前所见移花接木到了昨夜所见之上。人的记忆确实是会出现偏差的,这很正常。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檀琢说的坦然,语气无波无澜,面色极其平静。 冰绡方才明白,他对杏明的信任正如凉州的厚雪,乃多年深积,纵炎夏亦不能化也! 是她自不量力了。 冰绡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檀琢没有说话,也没有出去。冰绡听到他脚步移到了书案前,书卷翻动的声音窸窣,与室外绵绵的细雨汇在一起,沙沙的,不是很响,却又无处不在。 教人无力抵抗,只觉得疲惫、心累。 冰绡闭上眼睛,呼吸逐渐清浅。梦里没有云州连绵不绝的阴雨,有的是凉州怒号的北风和大如席的雪花,雪后放晴时漫天遍野都是刺眼的白,寒气清冽,天地坦荡。人行其中,真是痛快。
第54章 身孕 阮信不许青时上门,却不能不许明意来给婆母请安。冰绡的事伤透了阮夫人的心,唯有明意三五不时的探望,才能令她心怀稍开。 这日晚间,明意便笑吟吟地又过来了,赶巧公婆正用膳,明意说去外间候着,阮夫人不让,非教她坐下来尝尝今晚的榛蘑炖鸡。 “尝一尝,这榛蘑是从凉州带过来的,京城可没有!” 其实明意这些天胃口都不大好,尤其吃不得油腻,见了就胃里反酸。可婆母盛情,明意不忍拂逆,只好坐下来,用小汤匙舀了一口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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