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去,里面没有灯火,却也没有灰尘味道。想来是芷贵人着人打扫过。 庆裕帝心里有些恼火,他说过,这殿不许任何人来的,想来芷贵人是恃宠而骄,拿自己的话作耳旁风了。 一步步往里走,殿中巨大的黑暗好像是将旧日的气息隐藏了,庆裕帝不甘心,迈步往寝殿去。 一股热腾腾的脂粉气扑面而来,这气息过分鲜活,漂浮在这深夜的旧殿里,显得不合时宜。 庆裕帝的眉头皱了起来。 越往床榻方向,这味道就越是浓烈。 庆裕帝并不害怕,酒力的作用下,他觉得今夜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在梦里,他急于揭开床帏后的秘密,想看看那是不是她魂兮归来,却因为害怕生人之气而躲躲藏藏。 床帏被他轻轻拉开,下一刻,一双光滑而温热的手臂便环上了他的脖子。甜腻的声音带着娇嗔,在他耳边轻声响起,“不是说好了人定时来嘛,怎么晚了?” 庆裕帝的身子僵在了床边。 “殿下?” 平芷觉得今晚的太子有些反常,他好久没过来了,她想得紧,于是便又贴了上去,如蛇一般往他怀里钻。 庆裕帝的手臂缓缓地环住她的腰肢,将她的腰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腰间的玉带上,另一只手一路向上,经由光滑的起伏,走到纤细的脖颈,随后在那里停住,渐渐用力。 平芷的惊叫被颈部的大力扼在了喉咙里,窒息的憋闷感令她的身子疯狂地扭动起来,手脚死命地挣扎,胡乱地拍打抓挠,乱蹬乱踢。 庆裕帝的脸被她抓花了。 作为帝王,这种疼痛感令他感到新鲜。他的眼睛一下子在黑夜里亮得吓人,像一只闻到了血腥气的野兽,他狠狠将平芷推倒回床榻上,张开嘴,猛地咬上她的脖颈。 平芷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猫儿,发出凄厉的嚎叫,可她愈是挣扎、愈是哀嚎,庆裕帝咬得愈狠,手上扼着她的力气越大。 忽然,就在平芷觉得自己已经神智不清时,庆裕帝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击,身上猛地一震,咬着平芷脖颈的牙齿渐渐松了开来。 他艰难地回头往后看,后背又是一下,利刃穿透衣服刺进皮肉的声音如此刺耳,庆裕帝像一只打挺的鱼,身子猛地向后背起,在半空中悬得老高,半晌之后,重重地落了下来,砸在平芷身上。 庆裕帝变得无比沉重,死亡般地沉重。 那利刃仿佛犹不解气,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刺了下来,下下都穿透皮肉,仿佛要将下面的平芷也扎穿了。 一声非人的哀嚎从平芷口中发出,那利刃方才悬到了半空中,经由庆裕帝歪斜的头颅上,落到平芷耳侧。 一个狠辣的耳光重重地落了下来。 “闭嘴!” 木槿的声音极其平静,那张素日里温柔亲和的面孔上挂着个狰狞的笑,眼睛睁得老大,目光直勾勾地,嘴角扬得老高,牙齿却因嘴唇用力而呲着,像一只吸血的恶鬼。 平芷觉得眼前这一切应该是一场噩梦。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木槿的狞笑没有消失,却几乎贴到了自己面前。 “娘娘,起来吧!”木槿道。 平芷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庆裕帝沉重的身体下钻了出来,飞也似的逃到寝殿门口,她想跑出去!喊人来!彻底结束这场可怕的噩梦! “娘娘,若是教人知道皇上死在了您的床上,您以为,自己还能活吗?” 木槿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教平芷的脚步一下子沉重了,整个人无力地委顿在门口。 “……你、你疯了!” 她听见自己颤着声音道。 木槿低低笑了起来,“是呀,我早就疯了,从娘娘走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娘娘?” “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她,性子也不像她。她是很傻,而你,却很蠢!呵,蠢女人,当时她也和你一样年轻,却比你美丽很多。” 木槿的语气忽然柔和了下来,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像是说给平芷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平芷瑟缩着,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见到她爬上了床,捡起落在床上的匕首,一刀又一刀落在庆裕帝身上。 泪水将平芷的视野扭曲成一团混沌,混沌之中,不知何时,那床榻忽然就掀了起来,木槿抱着庆裕帝的一块尸身钻了进去,她进进出出了好多次,直到声音气喘如牛,床上的庆裕帝已经不见了。 巨大的月亮高悬中天,照的寝殿白亮如昼。 木槿将床榻重新合上,坐在上面喘气。 半晌过后,她笑着对平芷道,“娘娘,不到天亮就会有人来搜宫,您该好好收拾下,想想等会见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该怎么说。” 平芷听到“皇后娘娘”身子就是一哆嗦,一种崭新的恐惧让她的四肢不再麻木,整个人也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木槿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又道:“弑君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呢!” …… 庆裕帝不朝多年,却三五不时地召见臣子。 这次却一反常态,一连半个月都没个动静,既没有新的旨意,也不批上奏的折子。 眼下却有一桩军机要事,亟需皇帝旨意——北地不知何时冒出个刘大力来,纠集一群匪众造反。先前不过是小股流寇,与官府玩捉迷藏,就在这几日,竟然聚集了几万人,山呼海啸地举起了义旗,几日之间攻城略地,竟也被他夺了紧挨着凉州的一座小城——玉脂。 去年因为旱灾而背井离乡的流民纷纷响应,隐有星火燎原之势。 北疆都督蔺赦将此事以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言明此事之厉害,希望朝廷予以重视,在粮饷上多加援助,“大风起于青萍之末,烈火兴于野草之微,当以泼天之水、雷霆之势,扼祸患于襁褓,使江山社稷免于兵燹之祸。” 却如石沉大海,毫无音信。 蔺赦忐忑,又一封八百里加急追来,痛陈凉州去岁灾荒颗粒无收,非是他不体谅朝廷,而是形式所迫云云。 依旧不见回音。 这回不用蔺赦着急,文武百官全都察觉出不对味儿来。 终于,打宫里传出消息:皇帝病重,著由太子明丰监国,庆郡王明景为辅政大臣。 调阮七为从四品督军,领正三品俸禄,即刻前往凉州助战。 至于粮饷嘛,一个字都没提。 蔺赦从知情人处得知,说是庆郡王给太子上的眼药,“皇兄切不可被那些老家伙蒙骗,他们欺皇兄年轻,挟国难以肥自身呢!” 气得蔺赦破口大骂明景“祸国小人,无耻奸臣!”于刘大力处,又接连吃了好几个败仗。 …… 阮七和冯蘅的婚事原定是在十月十六这日办的。阮夫人找了好几个算命的给看,都说这日子好,是双日,还是男女双方的喜用神日,是大吉大利,多子多福的兆头。 阮夫人心里满意,冯家也没说的,当即痛快地定了下来。 两家早已交换了庚帖,过了彩礼,就等着亲迎成婚了。 可眼下阮七却临时得了这份差,于是十月十六日便不成了。办法无外乎两个,要么提前,要么推后。 若是依阮七的意思就推后,一来是不想草草办了,二来是一份说不出口的担忧。战场上刀枪无眼,他怕自己折在凉州,教冯蘅做了寡妇。 与阮信夫妇说了,二老也都赞成推后,冯致尧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偏冯蘅死活不肯,一定要在阮七出征前将婚礼办了,为此还劳动了身怀有孕的九公主明意去劝说公婆。 九公主劝不动,她索性自己登门拜访。此举震古烁今、空前绝后,一时间竟成了京城里的头号新闻,隐隐压住了庆裕帝重病的消息。 毕竟,老百姓最感兴趣的话题还是才子佳人、男婚女嫁。至于皇位上坐着的是谁,只要他能教大伙儿吃的饱、穿的暖,管他姓明还是姓暗,“帝力于我何有哉”!
第56章 如好好色 冰绡伤的比绿芜轻,却不巧是在腿上,活动受限了许多日子,几乎是在宗正院里卧着床捱过了云州的雨季。 她没名没份的跟随檀琢来了云州,又没羞没臊地住进了关押檀琢的宗正院,王府里的人会怎么说,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 这院里都是杏明的兵,她们对冰绡亦微妙,虽顾忌着檀琢,不敢将王府下人的风言风语带进来,可眼神和表情也是会说话的。 冰绡权当看不到,绿芜却不忿,好好一个面貌温柔的姑娘,被逼得总是冷着一张脸,好像那冷脸能化作盾牌,将别人的眼里的冷箭挡回去一样。 冰绡好不容易能下地了,怎么也不肯再卧床,全然不顾忌那些女兵士的眼神,每天清晨都要绿芜教她一些简单的招式,在院子里张牙舞爪,滑稽的很。 那些女兵士嗤嗤地笑她,绿芜冷脸回视,回头却小声地劝冰绡,“姑娘,伤筋动骨一百天,咱们回房休息吧,你没底子,这样是学不会功夫的!” 冰绡扬眉道:“谁说我要学功夫了?我这是强身健体,抓紧复健!卧床养病那一套根本不通,就说咱们两个,你伤的比我重,为什么比我好得快呢?” “绿芜是下人,自然比不得姑娘身体金贵。” “胡说!”冰绡立刻反驳,“都是爹生娘养的,谁比谁金贵?不过是因为你常常活动筋骨,底子比我好罢了!” “……”绿芜头一回听这番话,深觉其中不妥,可细想又觉得有点道理。 冰绡笑笑,一手指着院中把守的兵士,道:“都说女儿家身弱、男子身强,可你看她们,哪个不是威武强壮?可见人的体质与出身、男女的关系都不是很大,与后天倒有很大关系。我要多吃,多睡,多活动,这样才好像她们一样强壮!” 她一口带着凉州痕迹的北方官话说得珠落玉盘一般清脆,神情亦活泼,偏眼神清亮而坚定,整张脸上有亦庄亦谐的味道,既天真又机灵,这是她独有的神态,是凉州的白山黑水才能养出来的冰雕雪砌和玲珑剔透。 守门的一个女军士不禁笑起来,不防下一刻便被她拉住,“听说你们军中有专为女子编排的健体操,你教我好不好?” 那女军士的笑顿时僵在了嘴角,很快就变成了为难的强笑:抛却别的不说 ,这位阮姑娘确实招人喜欢,可若是喜欢了她,总觉得是背叛了傅将军。 这可如何是好! “姑娘好!该用早膳了!” 送膳的下人叫老路,是王府里管着膳房的。五六十岁年纪,眯缝眼,厚嘴唇,人长的高高大大、白白胖胖,是做白案出身的,很会做各种点心,无论是北方的面食还是云州的米线、饵块,他都做的极好。恩远王爱吃这些,他便被提拔成了膳房的管事。 冰绡受伤这些日子,每次都是他来送膳,身后领着一干打下手的小厮,都管他叫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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