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绡听得目瞪口呆,檀琢明明诡计多端,又颇为好色,怎么教他们说的像个不解风情的愣头青呢! 她还没听够,杏明却忽然说起了云州话,叽里咕噜一大串,教人一点都听不懂。 也不消听懂,冰绡知道,少不了要感叹他们三个儿时的深情厚谊。 过了好半晌,杏明住了嘴,韩缜又说,韩缜说完,檀琢也附和几句,冰绡终于不耐烦。 她故意翻了身,用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让不让人养病了!好烦!” 韩缜一惊,从没见哪家的妇人这样没规矩,男人与朋友讲话,竟也要被她抱怨。 却见檀琢眸中含着笑,杏明一脸“你终于见识到了吧”,他肚子里的话便只好咽了下去。 檀琢带着歉意起身送客,冰绡忽然将头从帘子里伸出来。 “傅杏明!明天我要去演武场看看!” 杏明陡然止住步伐,“你说什么?” 冰绡笑道:“我忽然想通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要去你军中玩耍,你可要保我安全呦!”
第57章 将门之女 雨季一过,整个云州都被洗得透亮,山峦被早秋浅晕出一层缤纷,将碧蓝的天幕和明朗的晴光都映出了琉璃瓦的色泽,气波潋滟,浮翠流丹。 演武场在格里雪山下,斑斓螺壳泥砌成的小平房有艳丽的红顶子,在东边一字排开,对面是弓箭、靶子,武器架子,青砖砌的障碍台,以及黄铜铸造的高低架。 宽阔的场地中央,泛红的土地向上长出一排排威武的金甲兵,没有主帅的命令,她们的活动是滇杉的生长,只有向上、向上,再向上。 冰绡坐在来时的那匹小白马上,眼睛被面前这片炫目的光辉晃得睁不大开。 杏明没有披甲,只着一身赤红的短打,头发高高束在头顶,眉宇间浮动着比金光更炫目的英气。 楚风微抬着下颌,看她的目光如仰望神明,是迷离的醉意,也是誓死的虔诚。 杏明微一颔首,楚风的长剑“豁”地从腰间拔出,金芒直指苍穹。 “轧!”队伍齐声而呼。 战鼓一声,拉弓架箭; 战鼓二声,陌刀齐开; 战鼓三声,持盾击地,大军齐唱“杀”声! “列阵!” “檀”字信旗凌空一点,金甲铿然浮动,激荡出抑扬顿挫,先方阵后圆形,有疏有数,锥行在前,雁行随后,钩行玄壤,水火变换,不一而足。 “好!”冰绡情不自禁赞道,“由来巾帼甘心受,将军何必是丈夫!” 杏明侧头看过来,神情颇为倨傲,满脸都写着:想不到你还有点眼光。 冰绡冲她呲牙一乐,嘴里轻声叫了声“驾”,白马立时敞开四蹄,欢快地往军士中间小跑去了。 绿芜紧随其后,生怕她一不小心再磕到碰到哪里。 冰绡回头,红衣的杏明与她的信徒楚风仍在后面看着她,在刺眼的阳光下看不清神情。 “一会儿你和那个副将打一架,探探他的路数。”冰绡悄声道。 绿芜会意点头,又担心道:“只怕仅凭这个不能做实。” 冰绡摇头,“你是想说怕檀琢不认吧?不用他认,我只想自己先弄明白,到底是不是她想杀我。” 阅兵结束,金甲兵散开阵型,已经恢复了日常操练。 冰绡不习武,看不出来什么门道,只觉得这演武场与凉州的相较起来,似乎过分整洁了。兵士演练固然整齐划一,不过气氛过于严肃,失之自然舒适。 看起来,这只大多由女子组成的队伍要比阮家军的军纪更严明,兵士与主帅之间也不如阮家军亲厚。 自然,不同的将领有不同的带兵风格,不能说哪个就更高一筹。此外,今日这氛围焉知不是由于自己到来的缘故?没准是傅杏明故意想震慑自己也未可知。 不过,除了这些之外,倒是给冰绡发现个有趣之处。 “绿芜,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女兵长的都不怎么好看,年纪也都偏大?” 绿芜是个厚道人,只扫了一眼,略一点头道:“想来不是有特殊原因,是不会从军的。” 冰绡点头,“于女子而言却是如此。只是,似乎云州的男兵也很丑啊,我感觉他们好像都不高,身体看着也不是很强壮,你知道缘故么?” 绿芜一笑,“姑娘真是好眼力!我们云州重商贸,不像大虞讲究士农工商。在这里,寻常人家的孩子想出人头地,首先是做商,商不成则士,士不成则农,工是最末的。若说哪个排在工之后,那便就是兵了。在云州,若不是活不下去,一般人是不想从军的。王府急于招兵,其中便有半数都是歪瓜裂枣了,说起来,傅将军这只已属上乘。” 冰绡点点头,早听青时和七哥说云州物阜民丰,却于军事十分薄弱。 “其实大虞也是,往往是穷苦人家的子弟,读不起书的才会从军,只是没到云州这样的程度罢了。咦,这样说就更奇怪了,你们云州这么有钱,铠甲、武器都是黄铜打造,想来饷银也是不少,难道当兵还不如做工么?” 绿芜道:“早些年确实饷银极少,据说是怕皇帝疑心,故而不敢肥兵自拥。这些年却不同,主子一力强盛武备,王爷虽不置可否,却得傅家鼎力相助。傅将军,就是从那时起入了行伍的。” “原来如此!”冰绡恍然,“看来这傅家在云州的根基深得很呐!” 绿芜一笑不答。 冰绡又道:“既得傅家相资,想必饷银从此丰厚。从军的人还不多么?” 绿芜摇头,“纵然如此,有其他生计活路的人家也是不愿意送子女从军的。” “这可真奇怪!你们云州承平日久,从军一不怕有性命之忧,二来也有银子赚,这样还不愿意,真是奇哉怪也!” 绿芜笑道,“这就不是奴婢能回答的了,姑娘问问主子,想必能得到答案。” 冰绡嘴角一翘,娇声道:“才不问他!” 轻拉缰绳,人已经头前往傅杏明那里去了。 杏明远远看她过来,当即冷笑一声,高声道:“看够了么?” 冰绡扫了一眼旁边的楚风,笑道:“有点东西,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人也太少了!操练起来金光闪闪、威风凛凛的,看一圈才发现,不过几百个人而已。这么大的演武场,这么少的兵,真滑稽!” “你说谁滑稽?”楚风怒道。 冰绡撇撇嘴,“太小儿科了!我说傅杏明,你这个先锋是几品?若是照我爹军中的规格,几百人充其量是个九品芝麻官儿,你呢?” 杏明知她故意找茬,不想与她多费口舌,当即冷冷道:“与你何干?” 冰绡眼珠子一转,竟然算了起来:“看你每天这么神气,料想也不是九品,给你打个折,算你四品吧!四品的先锋带五百个兵,我爹帐下四品官有十几个,你们云州蕞尔小地,就算十个吧……唔,一共才五千兵!这也太少了,还不如我们家的家兵多呢!“ “你!休要信口雌黄!” 陈楚风已经青筋暴跳,想要动手的架势了。 冰绡不理他,又道:“傅杏明,我算的对不对?” 杏明冷下脸来:“兵数多少乃是军事机密,阮氏,你不要再胡言乱语。触犯了军法,檀琢也保不住你!” “切!你当我是小孩子?” 冰绡不屑一笑,“我自幼生长军中,听父兄点花名册长大的,你以为我不懂?且不说人数多寡是不是你所谓的’军事机密’,就说怎么算,仅户部一个小郎官就能看到饷银数和军户数,略一推算就知大概——怎么,你们云州的军事机密这么草率?” “你!”杏明果真怒了,她不像冰绡这般巧舌,向来是直接用拳头说话的。 冰绡存心激她,一见她这样更是着意嚣张,“你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爱慕檀琢,故而三番两次为难于我!告诉你,我阮冰绡今日敢来这里,就不怕你如何!说起来,我乃将门之女,你亦不过小小商户,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你是要贻笑大方却还不自知么?” “干什么!” 绿芜喝道,一闪身挡在了楚风跟前。 杏明怒极反笑,“为难你?我何时为难过你!” 冰绡盯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留心着她的表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楚风的心猛地一紧,看向冰绡的目光已经浸透了杀意。 冰绡扫了他一眼,对杏明笑道:“你可真是养了一把好剑!” 杏明被她的胡说八道和胡搅蛮缠激得手痒,无论是不是为了檀琢,她都想结结实实给阮氏两个耳光。 “既然你说自己是将门之后,不妨比试一场。我倒要看看,阮信将军的女儿,是否真是虎父无犬子!” “好啊,比就比,当我怕你?” 冰绡话音才落,杏明已经拍马近了她的身。 “不过,”冰绡当即嚷起来,“我不会武,没法和你比!” 杏明好悬没刹住马,“你大喘气?!” 冰绡笑道:“我不和你比,让绿芜和你的副将比也一样。若他输了,你要当即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 “若你输了呢?”杏明冷声道。 “若我输了,也给你磕头如何?” 杏明冷笑,“不,若你输了,要受我三个耳光,你敢么?” 冰绡瞧了绿芜一眼,当即扬声道:“好啊!一言为定!不过,我们绿芜刚受了重伤,我要陈楚风只能用右手拿剑,你答应吗?” 这算什么条件,楚风向来是右利手,杏明心道。 目光挪到楚风身上,却见他那剑是左手提着,杏明心中正狐疑,楚风别开她探究的视线,轻轻换了手。 杏明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楚风这一生最恨的事莫不过没能杀了冰绡。他以为杀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便如杀鸡般容易,却不料她身边的绿芜竟是个练家子。那夜若不是于睡梦中偷袭,他们两个的一战到底谁胜谁负实难预料。 即便如此,他右臂亦受了骨伤,至今尚未痊愈。 楚风想,阮氏一定是知道了。她凭什么知道的呢,想来想去,也就是手中这柄镶了珐琅彩胭脂点的长剑了。 一时轻敌,遗患无穷。 楚风想,今天先杀了这个绿芜,改日再杀了阮氏。云州从此就干净了。 绿芜一交手便知,楚风便是那夜的刺客无疑。他的杀意仿佛实体,在晴天烈日下熊熊燃烧,绿芜自有灭这火的法子。她的软剑像蛇,缠着楚风的长剑便往他臂上爬。 楚风受伤的手臂感到一阵酥麻,气息不稳,脚下一乱,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杏明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冰绡笑容灿烂,“傅杏明,你喜欢檀琢,最好是在他身上下功夫,别打我的主意。我来这里是身不由己,他今日喜欢我,明日还会喜欢别人,你杀的过来么?更何况,他有求于我阮家,若你杀了我,于私于公,他都不会放过你,你就永远也别指望他能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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