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婉猛地站起身来,一张保养得宜的面孔因亲生子的举动而涨得通红,显是气急了。 “孽障!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你兄长的……!” “母妃!” 檀瑞冷声打断明婉的话,“有话回去说,不要让儿子难堪!”语速极快,声音低而急切,像是被揭了短的人急于掩饰自己的不堪。 冰绡蓦然看向檀瑞,他的视线却躲闪开,“阮姑娘快走吧!” “母妃!哥哥!这是怎么了?——哎,冰绡,你怎么……” 檀瑶扶着侍女的手从阶下缓步而上,还是那样柔和的眉眼,柔和的嗓音。 柔和的檀瑶才是这府里的仙女,正好可以拯救冰绡一个人的灾厄。 “瑶儿,送冰绡回去!” 檀瑞给檀瑶使眼色,檀瑶顿时会意,拉着冰绡便往下走。 明婉厉声道:“你敢!檀瑶,你给我站住!” 冰绡看向檀瑶,檀瑶咬了咬唇,似是为难之中终于下了决心,挽着冰绡的手疾步快走。 “好啊!好啊!我怎么养了你们这两个孽障,啊?一个两个帮这个外人气你们的母亲!” “母妃!” “王妃!” “王妃!” 明婉捂着胸口,若不是被身旁的侍女扶住,恐怕就要晕倒在地上了。 她似乎气的够呛,声音也弱了下去,冰绡便听不清了。 檀瑶挽着冰绡下了台阶,忽然赌气似的甩开她的手,“都怪你!” 冰绡讶然,却不急着说话,只等着听她再说什么。 檀瑶横了她一眼,忽然落下泪来,“母妃为难你了对吧?她定是拿那些很难听的话说你了,你现在委屈了、恨死她了对不对,可是……你道她为何?” 冰绡隐隐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却瞪着大眼睛,茫然地摇头,示意她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你与大王兄的关系天下皆知,可、可我那死心眼的哥哥却偏偏对你一见钟情!我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了,这些日子只丢了魂一样,数次说要娶你过门当正妻!” “啊哈?” 冰绡的嘴巴不禁向下咧开。不怪她做这个怪样,实在是……檀瑶说的话太过耸人听闻了! 檀瑶轻轻拭泪,“你可真是个祸水,弄得我们家宅不安!本来大王兄就与我们不和,上次借你的由头,还发作起来,差点就杀了我哥哥!你说,即便你无辜,母妃也没法子接受你啊!” 冰绡:“……” 缓了缓,冰绡道:“你也别为难,我倒觉得王妃娘娘想的很周全。要不你回去劝劝二公子,教他死了这条心?” 檀瑶气得跺脚,头上的步摇和鬓间的珠钗叮当作响,“你以为我没劝过?只因我哥哥自幼纯良,是个只会读书的呆子,却是个死心眼儿,见你竟就发了痴,说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还说……还说……” 檀瑶说不出口,冰绡鼓励道,“说什么呀?你慢慢说!” “他还说……就算你被大王兄……那个了,他、他也只要你一个人!” “哪个啊?” 冰绡眨着眼睛问道。 檀瑶脸红欲滴,“你、你……算了!总之,我跟你说这个,一是为我母妃的所为与你道歉,万望你看在做母亲的一片苦心上,别嫉恨她;二是告诉你,离我哥哥远点,往后他做什么,你只当不明白就好!” “……哦,你不说我还真不明白!” 檀瑶又跺脚,好好一个温柔端庄的郡主,似乎被冰绡几句话就弄得又哭又笑。 “好了,咱们走吧。这番话你放在心里就好,往后在大王兄那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还是可以来找我。” 冰绡从善如流,“你别说,还真有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说。” “我刚入府时遭遇到一次暗器,差点丢了性命,这事你知道吧?檀琢非说是二公子做的,我一直都觉得不是,因为那天我看见了二公子,若不是他,我差点就被吓得摔倒了!” “不不,哥哥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是哥哥,你千万别信大王兄的话。”檀瑶又急了。 冰绡拉过她的手道,“我若是信了还能与你说这个?不止第一次,还有第二次,就是檀琢闹出很大动静那次,我总觉得是一个人做的。可这人会是谁呢?不知道真相我总是不安心。” 檀瑶的手很凉,冰绡感受到她的审视,便以一双黑沉的大眼诚挚地望了回去,“你能帮我查查吗?” “我跟哥哥说说,看他有没有办法。”檀瑶道。 冰绡点头,一下子喜形于色,“郡主,能在王府遇到你真好!我家里几个堂姐妹与我都不好,我也没什么朋友。上次你说,要给我添置东西,我感动得不行,这话从来都没有人与我说过。” 檀瑶:“……啊?啊!是了,你看我都忘了,回头我就叫人给你送过去,我都备好了。” 冰绡急道:“哎呀,我可没有要的意思,你看我不会说话,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檀瑶扯起唇笑了笑,“这没什么。” 冰绡眨眨眼睛,“你真好!对啦,我不喜欢玉石玛瑙之类的东西,你也别破费,我就喜欢实用的,比如金瓶、金壶、金盏、金葫芦、金瓜子什么的……” 檀瑶几乎落荒而逃。 冰绡收敛了笑容,对绿芜道:“檀瑞果真不会武么?” 绿芜沉吟,“若他有意隐瞒,便是看不出来。除非交手一试。” “有没有专门习暗器的武功门类?” “……从前是有的,只是已经失传很多年了。” 晚间,金珠忽然到访,说是檀琼相邀。 冰绡自是惊喜过望,金珠却面露忧色,含蓄提醒道:“姑娘,我家郡主性子内向,有时候会生闷气,回头若是得罪了您,您多担待。” “怎么,她很生气?”冰绡亦忐忑。 金珠摇头,“奴婢也说不准,您到了就知道了。” 檀琼岂止是生气,简直是非常极度无比地生气了。 隔着门棂上薄薄的明纸,冰绡看到她就站在门后,与自己只有一臂之隔。 “阮姑娘,我怎么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 指责,质问,教你觉得是你自己对不起她,便是檀琼发火的方式了。 这是个哑火,你灭火的水都不知道往哪里去浇。 冰绡呆了半晌才道:“你把这个叫羞辱?” “难道不是?我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忽然跳出来,将这些腌臢东西送给我看?别以为天下女子都跟你一样……我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往后再不要到我这里来!” “阮姑娘,我们郡主不是这个意思……哎呀,她可从来没有这个意思,要不然,她也不会……”金珠急得什么似的,语无伦次地与冰绡解释。 冰绡摇摇头,示意她别担心。 “檀琼,是我冒昧了,我与你道歉,对不住!” 冰绡后退两步,郑重地与她鞠了一个躬。 檀琼显然也隔着薄薄的门棂看到了这个举动,似是不知道该如何了,只听她低声啜泣,好半晌才道:“那你走吧,往后别再来我这儿。” 冰绡示意金珠和绿芜出去,看着门从外面关上了,她方才背靠着檀琼卧房的门坐在了地上。 “檀琼,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接下来我们说的话再也不会有第三人知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檀琼不做声了,冰绡继续道:“是檀瑶与我说的。她与我千万嘱咐,教我不要再说与旁人听。可你说,若真不想教人知道,她为何还要告诉我呢?” “檀琼,她把你说的很不堪。有多不堪,也许正如你自己想自己的那样。你可能不信,在我看来,她说的那些,真也好假也好,全都不算什么。我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也是在名节二字上吃过亏的人——说起来,这个还是拜你哥哥所赐呢!可你看我如今不也活的好好的?倒也不是我真的脸皮多厚,只是我打从心眼儿里觉得,这些事情我完全没有错,错的是你哥哥,是大虞的太子、皇帝,还是那些虚假的伪道学,还有街头巷陌的长舌妇!你想想,我们女子在这个世道活得有多不易,从出生、出嫁,再到往后生子,内宅种种,有哪些是我们自己选的呢?都是被动而为。可是偏偏世人却要将我们被动承受的伤害算作我们的过错,凭什么呀?” “就说你——我只是根据檀瑶说的话,对你妄加揣测——若我说错了,请你打断我、纠正我。我出嫁之前,有一年的时间,我阿娘有空便与我说些咱们女孩儿的事情,为的就是教我懂得道理,省的往后吃亏。你知道么?有些疾病,世人将其污为’脏病’、’暗病’,实则不过是女孩子的常见病症,就与伤寒、胃痛是一样的,与他们说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完全没有关系。只要及时就医,几副药下去就好了。便是多年顽症,也没有不看医生、活受罪的道理。” “檀琼,我知道,这些话很冒昧,你未必听得进去,也未必信我。只是你须得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关心你的人一个机会——你哥哥很关心你,可是他与我哥哥一样,都是很粗心的人。他忽略了你的感受,不知道你承受的痛苦,只能为你暗暗着急。你试着宽宥他,走出来,我们一起去看郎中,好不好?” 半晌,冰绡忽然觉得背后一热,似乎檀琼亦背靠着门坐了下去。她们两个的背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纸。 冰绡以为檀琼会说什么,直等到室内都暗了下来,她始终也没吐出一个“好”字。 “罢了,是我太心急了,你一时半会肯定做不到。要不这样——我知道你不喜欢白日出门——我们约个时间,每日三更天,我知道那是云州每日里最安静的时候,你试着出门看看,我便在东华院与姝华阁中间那个荷花缸旁等你。你别担心,这个我连檀琢都不会说。从明天起我便去等你,直到你想通了,愿意出来见我为止。” “……我不会去的。”檀琼轻声道。 冰绡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无限疲倦。 站起身来,冰绡换上了轻松的语气,“那,明日三更,我在荷花缸旁边等你,不见不散呦!”
第62章 泼妇 檀琢回府时恰逢那边的人往冰绡屋子里搬东西。 “干什么的?”他皱起眉头问道。 却见冰绡从窗子那里探出颗乱蓬蓬的脑袋,“你回来啦!”语气是喜孜孜的,说着,她还与他眨了眨眼睛。 檀琢压下火气,沉着脸着看那边的人把一大箱金器搬进卧房。一会儿功夫,多宝格上、桌几上都摆满了金光耀眼的小物。 末了,一小厮吆喝着另外两个,将一把金闪闪的鉴台抬了进来。 “姑娘,这是我们二公子特意为您寻来的。您看,这镜子可与寻常的铜镜不一样,这是海外贩回来的玻璃镜,照人清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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