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富贵啊”,冰绡心中暗道。 进了门,迎头一面雪白的影壁上用铜汁画了三座巍峨高山,一看便知是和了铜山的意思,固然俗气,也还算恰如其分。 李大姑娘迈着小碎步上前相迎,“郡主大驾,有失远迎。” 檀瑶早早从母妃处学会了用“平易近人”来装饰身份,她伸出手去虚扶了一把,柔柔道:“快起来,别与我拘礼。” 李大姑娘含笑起身,眼神看向檀瑶身后的冰绡,一刹的惊艳过后,便微微与她点了点头。 檀瑶拉过冰绡,指着李大姑娘道:“这位就是今日的东道主,咱们云州铜山李家的嫡女,李姑娘。” 冰绡与她行了个平礼,“叨扰了!” 李大姑娘也回了个平礼,檀瑶才道:“这位是阮姑娘。” 冰绡清楚地看到李大姑娘的眉毛向上吊了吊,不过只一瞬间,她将那份惊讶掩藏得很好。 “郡主、阮姑娘,请!” 绕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冰绡见前方现出一排矮房,中间向前凸出个三重檐的半山亭,那檐角尖翘,与王府的议事厅很相似,是云州常见的样式。 半山亭前一株极高的紫英树,这个季节的花已经谢了,却冠盖如伞,正好遮了正午的强光。 树荫之下,如茵的绿地上铺着张大红的毡子,今日来赴会的一众闺秀俱都脱了鞋袜坐在上面,中间围着酒水点心,一边吃一边谈笑。 冰绡看那半山亭里流水似的走出来排成队的侍女,俱都锦衣华服,手里捧着紫檀木的盘子,上面有各色新鲜吃食;令有一列青衣小婢专司清洁,不断地从红毡子上撤去残食。 毡子四周摆着石头状的香炉,香气淡淡的,虽有草药的味道,却并不呛人,应该是驱赶蚊虫的。 再看毡子上面摆着的餐具,乍看上去还以为是石头竹篾,细看才发觉是特意造的,为的就是拟态。 这一场宴会,端的是既有野趣,亦讲究得很。 李大姑娘道,“我们几个总是这样玩,教你见笑了。” 冰绡微笑着摇头,心里只道有钱人真是会玩。 毡上众人一见檀瑶俱都起身行礼,檀瑶的目光傲然,仿佛知道自己谦逊的分量,只柔和地笑道:“今日凑到一处只为了与李姑娘庆贺,你们若是拘礼,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待到众人都又坐下,檀瑶对众人介绍道,“这位是阮姑娘。” 她不说冰绡的名字,也不说身份,单一个姓,便教众人眼神各异。显然,都知道“阮姑娘”是谁。 冰绡忽然想到,这些人非富即贵,若是有与傅杏明相好的,抑或爱慕檀琢的,自己岂不是要遭殃。 不料,众人对她都还算友善,只是视线相交时,有来不及掩饰的别样眼神。冰绡尖着眼睛捕捉,便觉得那里面有好奇,探究,也有鄙夷,不屑,更多的是……怜悯? 没有人喜欢被人怜悯,冰绡自然也是。只是怜悯总比恶意强,她安慰自己,想这群人倒还不算坏。 菜过几轮,冰绡吃的有些饱了。便低声问檀瑶,“不是赏菊吗,怎么不见有菊花?” 檀瑶笑起来,“你们听听,这人竟问我’怎么不见菊花’?” 众人都笑起来,冰绡懵然无知,不懂她们笑什么。 李大姑娘笑了半晌,方道:“阮姑娘不知,我们这里说的菊花是一种牌,专门在蟹子肥时打的。” “听着倒新鲜”,冰绡道。 丝绸陆家的二姑娘长得俏丽,薄薄的两片唇说起话来也轻薄,“我们云州四季如春,奇花异草太多,谁个稀罕赏菊?不过是到节气凑趣罢了!” 饵丝姚家的姑娘也道,“就是,阮姑娘没事多出来走走,往后便有见识了。” 冰绡笑着看向她,似是听不出她的刻薄,“你说的有理,往后我一定多出来走走。” 其余人对视一眼,便觉得这位阮姑娘脾气真好。 姚姑娘冷笑了声,似是觉得冰绡太温吞,挤兑她也没意思,便刹了话头,只催促李大姑娘道:“上牌吧!” 冰绡说她不会玩,只和檀瑶一把牌。 看了几把,冰绡心里便有数。只是讶于她们玩的如此大,一局便是百两白银,若是玩上半天,怕不是要有千两、万两? 檀瑶道:“看着多没意思,你也玩吧,几把就会了。” 冰绡连连摆手,“我没看会,怕扫了大家的兴。” 檀瑶知她心里想什么,更加瞧她不起,嘴上却道:“怕什么?你若是输了,自有大王兄给你兜着,大王兄不成,不是还有我哥哥么?”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眼神已是心领神会:笨蛋美人了不起哇,竟然将两位公子都给迷住了。 那姚姑娘忽道,“一回生二回熟,阮姑娘也来吧。” 冰绡为难地摸了一把牌,只跟着众人胡乱打。檀瑶扔出个梅花,姚姑娘捡过来,扔出个五叶竹,陆姑娘刚要捡回去,却听冰绡道:“不好意思,我和了。” 陆姑娘惺惺缩回手,凉凉道:“你手气可真好。” 如此又玩了几把,冰绡赢了好几场,她便知道,有两个人刻意给自己喂牌。一个是那姚姑娘,另一个,是沉默寡言的张姑娘,瓷器张家的小孙女。 “这牌可真好玩,我开始喜欢了。”冰绡笑着道。 檀瑶也笑:“我就说这个好玩,你还不信。” 几轮下来,众人与冰绡熟悉起来,东道主李姑娘忽然问道:“阮姑娘,大公子待你怎样?” 姚姑娘掩着嘴,“说什么呢?我们可都未出阁呢!” 沉默寡言的张姑娘忽然开口,“怕什么,都是姐妹。李姐姐不也快出阁了?” 姚姑娘道:“欸,你不知道,咱们李姐姐问这个,可是有缘故的。” 李大姑娘脸色微红,却也大方,“这有什么,当年他追求我不成,一气之下竟剃光了我的头发。现在说起来好笑,当时我不知有多伤心,整整一年半不敢出门见人。仔细想一想,这男子可真是气量狭窄,所以我才问阮姑娘的。” 冰绡忽然想起来杏明在宗正院说过这件事,可她说的却是李姑娘追求檀琢,檀琢不胜其扰,才怒而削发的! 冰绡觉得好笑,怪不得李大姑娘一头秀发油黑发亮,说起来,还得多谢檀琢呢。 “竟有这事?可真是太恶劣了。”冰绡讶然道。 姚姑娘追问,“他待你如何?” 冰绡看了一眼檀瑶,微红了脸,声如蚊蚋:“就那样。” “哪样啊?”姚姑娘急切地追问。 檀瑶忽然道,“你们别为难她。按说我该向着王兄,可你们谁不知道他的脾性?他……” “他怎么?” 众人追问。 冰绡也想知道,檀琢怎么了。 檀瑶似是羞于说出口,只低声道:“他折磨人。” 冰绡大惊:这是什么意思? 李大姑娘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他……唉,你也是可怜!” 姚姑娘不说话了,只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冰绡。 新的一轮牌。 檀瑶扔出个五叶竹,陆姑娘捡过来,扔出个梅花,冰绡刚要捡回去,却听姚姑娘道:“不好意思,我和了。” 冰绡想,可真不能说檀琢待我不好,他们先前还喂牌呢,这会儿就穷形尽相了。 姚姑娘笑着搂过冰绡前面的一摞码子,“五百两,承让了!” 李姑娘打抱不平,“什么时候饵丝姚家这么缺银子了?” 姚姑娘冷笑,“曲通的事难道你们不知道么?我看呐,手紧的日子在后头呢。李姐姐,你可要赶紧着,别到时候拿不出嫁妆。” 李姑娘瞪了她一眼,“不就是那个什么反垄断令?我爹都说了,这事成不了。” 陆姑娘凉凉道:“话可别说死,大公子一力主张,现在曲通试点,成的话便要全云州推行了。” 张姑娘看了冰绡一眼,又看了看檀瑶,“郡主,二公子能不能……” 檀瑶打断道:“大王兄主意已定,我哥哥可做不得他的主。” 冰绡心里琢磨着所谓的“反垄断令”,忽然心中一动,娇声道:“早上郡主说他去了曲通,我倒还在想干什么,原来是为这个。” 众人齐齐探过目光:你知道? 冰绡巧笑:“他前些日子老在我耳边念叨什么垄断、特许,我也不懂,今日才知是这个意思。” 姚姑娘似是不信,“他那样对你,难道还会与你说这个?” 冰绡咬着唇,笑得颇有些水性杨花,“他就是吃醋时那样,别的时候都挺好的。” 檀瑶看向她,她回以一笑,“萧郎是好,可惜一入侯门,只能还君明珠了。” 这话真是大胆又露骨,说什么“还君明珠”,真要如此,又怎么会与郡主檀瑶一起出来?摆明了是脚踩两只船呐! 姚姑娘一笑,“并蒂莲。” 张姑娘拣了,打出一张“红杏”。 冰绡眉开眼笑,“呀,我又和了!” …… 临走时,姚姑娘道:“阮姑娘有空去我们家玩。” 张姑娘也道:“我家离王府更近些。” 冰绡眨眨眼,“这些日子檀琢总往外跑,我一个人怪无聊的,诸位姐姐赏脸过府吃盏茶!”
第64章 三人行必有我师 檀琢惦记着冰绡半夜三更的鬼祟行为,原本两日的曲通之行,教他愣是一天一夜就赶了回来。 檀琼不现身,冰绡无所获,檀琢自然也还蒙在鼓里。 不过,有一件别的事倒是教他给撞见了。 “檀琢,你回来都谁知道?”冰绡问他。 檀琢道:“没几个人,大概只有杏明和韩缜吧。” “那感情好!”冰绡笑得像个偷吃到了肉的小狐狸,“你去杂物阁子里面藏好了,我请你看一场好戏。” 檀琢挑眉:“你不生气了?” 冰绡推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进去嘛!” 檀琢嘴角勾起,暗暗享受地被她推进了阁子。“你知错就好”,他掩饰着愉悦,令声音听起来淡淡的。 冰绡将手指头从阁子的木棂之间伸进去捅他的腰,“我说的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檀琢隔着木棂缝隙看到她得意地咬着下唇,鼻子因为口头上得了便宜而微微皱着,眼睛向下垂,小兽一样淘气的光却从长长的睫羽下漏了出来。 他的心一动,低头一口咬住了她伸进来捣乱的那根手指。 冰绡“嗷”地一声将指头收了回去,红着脸道:“你属狗的!” 檀琢低低笑起来,“我属猎狐狸的狗。” 绿芜从外面进来,“姑娘,来人了!” 冰绡朝檀琢比了个“嘘”,随即清了清嗓子,拿着腔调:“呦,快将人请进来!” 原以为来的会是那牙尖嘴利的姚姑娘,不想大着胆子上门的却是沉默寡言的张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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