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的客气,庭中金甲兵的剑刃却也锋利,由不得众人不落坐静待分晓。 檀琢冷眼看着这些忽然间涌出来的兵,忽然笑道:“傅老,怎么不见杏明呢?” 傅恒掀开眼皮,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檀琢的脸,声音也不咸不淡:“呵呵,杏明闹了脾气,被老夫关了禁闭。怎么,玉郎这会倒是念起杏明了?” 檀琢的目光从傅恒面上移开,落到身旁蒙着红盖头的新娘身上,笑而不语。 傅恒面色一沉,眸光虽浑浊不堪,却是一把久经沙场的利刃,剑柄斑驳,并不妨碍它戾气浓郁、削铁如泥! “娘娘、两位公子、傅老,王爷确实是中了毒!只是……这毒是何种毒,老朽才疏学浅,一时半会却也看不出来!” “先生请看看这茶水有无问题!”檀瑶冷冷看了檀琢一眼,便将先前的茶盘托到郎中跟前,一脸急切地等待答话。 府医先是看了一眼茶汤,又轻嗅几下,似是没看出什么,随后将手探进茶盏,用手指蘸了些茶汤,以拇指和食指轻轻捻动,凝神细观片刻,方才面色大变,跌足叫道:“这、这似乎是加了乌桓草!” 庭中众人听见“乌桓草”三字顿时议论纷纷。 檀瑞却急切追问:“乌桓草是什么,还请先生明言!” 府医看了一眼檀琢,似是十分畏惧,只一个劲地摇头,推说自己不知。 众人一见如此便知定有内情,怎肯任他将话说到一半,一时间又沸腾起来。 傅恒声音冷淡却有威仪,“先生莫怕,老朽在此,便是拼着这把老骨头,也要为王爷找回一个公道!请讲无妨!” 那府医吃了这定心丸,犹自心惊胆战,说话也哆哆嗦嗦,“这乌……乌桓草乃是……是剧毒之物,无色无味,唯质地略粘稠,不仔细分辨,很难将其认出。在下也是……也是在早年间唐门众匪祸患云州时,偶然才见得的。自打王爷绞杀众匪,将其所传歪门邪道之物焚烧殆尽之后,这味药便已失传。……呃,却是不知为何忽然出现在王爷的茶水中……” 府医话音未落,明婉已然拍案而起,指着檀琢高声骂道:“逆子!你素日里不敬嫡母、不恤弟妹便罢了!想不到啊……你、你竟敢谋杀亲父!来人,给我捆了他!” 金甲兵闻风而动,提着剑便合拢过来,却忌惮檀琢的功夫,不敢轻举妄动。 檀琢扬眉环顾众人,“官府断案也要讲个人证物证俱全,单凭这个就要定我的罪,王妃不觉得太过草率了么?” 明婉冷笑,厉声道:“休要巧言令色!谁人不知你母家乃是唐门匪首!王爷剿匪,于我云州百姓乃是功德无量之举,你却怀恨在心,一心为匪徒报复亲父!王爷体恤你年幼丧母,对你一味宽容溺爱,不想却将你养的大逆不道!方才大礼,你存心挑衅,本宫亦怜你为人子女之心,不与你计较,想不到你却……” 明婉声音哽住,随后便大放悲声,“……还不将这谋杀亲父的逆子给我拿下!” 任明婉如何疾言厉色,金甲兵只眈眈而视,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檀琢一笑置之,却对傅恒道:“傅老,您也如此以为么?” 傅恒凝视他良久,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檀瑞忙上前搀扶,一边以手抚背,一边温声劝慰。 檀琢四周一顾,却是不见傅竹晦的身影。 傅恒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拍了拍檀瑞的肩膀,方才道:“玉郎,单凭这个,老朽自是——” “父亲错了,可不是单凭这个!” 话音未落,却是傅竹晦捧着一摞蓝皮册子打里面走出来。 将册子交到下人手上,傅竹晦命他们交给众人传阅,方怒声道:“大公子,汇通钱庄的账目,不觉得眼熟么?” 见檀琢变色,傅竹晦冷笑一声又道:“诸位好好看看,咱们云州这一年来的税银子都去了哪里!” 宾客中在反垄断令一事上吃过檀琢苦头的,一见这账目便如秃鹫见了血,兴奋得两眼放出光来,不待细看便快意地嚷起来:“想不到啊,大公子也有被人查账的一天,啊?哈哈哈哈!” “傅老,我与竹晦早发现了稽查司账目不妥,却苦于没有实据,不敢随意指控兄长。却是在这几日,有人发现大王兄常常带人出入汇通钱庄,更有稽查司的巡卫在夜间进出此地,鬼鬼祟祟,令人不得不心生疑窦。本来,文信还以为,衙门与钱庄合作,也并非异事。可一查才发现,呵,这钱庄真正的主子,却是我这大嫂的亲兄长,大虞的驸马爷阮青时!弟弟倒想问大王兄一句,王兄为何要将我云州的大笔税银汇给阮青时?以及,阮青时为何需要这么多的银子?兄长敢回答么!” 檀瑞鲜少这样疾言厉色,众人俱都被他这番话鼓动得心潮起伏,有几个不怕死的已经对檀琢怒目而视了。 傅恒仿佛痛心疾首,指着檀琢颤声道:“玉郎你……唉!你糊涂啊!” 檀琢面色灰败,虽紧握着剑,却仿佛大势已去,浑身上下只剩负隅顽抗的困兽之气。 忽然,檀琢向旁边迈出一步,与新娘稍稍拉开了距离。 声音轻飘,仿佛失去了力气,目光亦呆滞如鱼目:“傅老,若我说,这些都是受人蒙蔽所为呢,你信么?” 傅恒眉头狠狠一蹙,盯着檀琢看了足有一刻,方才道:“玉郎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想来若不是这妖女的缘故,你也不至于如此。” “傅老!” 檀瑞失声道。 却被傅恒摆手打断,继而沉声道:“若玉郎今日能手刃此女,也算是浪子回头。今日我与诸位在此都做个见证,端看玉郎决心如何!” “好!”檀琢眼睛发红,将手中长剑反握横于胸前,剑刃却直直对准了新娘的脖颈。他咬紧牙关,额上青筋直迸,厉声道:“傅老所言当真么?” 傅恒嘴角勾起淡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甚好,甚好!”檀琢扬天大笑,下一刻却如疯了一般,赤红着双目,将手中剑向一旁狠狠一掼—— “呀!” 随庭中惊声潮起,但见红浪起伏,却是盖头裂为两半,飘忽忽自上而下降落于地。 杏明泪流满面:“祖父,是你糊涂啊!”
第89章 竹叶三棱 “不愧是太守府,真个是气派!” 朱华率众步入原太守府花厅、现为唐啸林军议事厅中,目光环顾一周,口中啧啧称赞。 半晌方对上首的唐啸林拱手道:“唐将军,别来无恙啊!” 唐啸林眸中精光四射,却是大笑着起身相迎,“朱华老弟,又见面了,快请上座!” 朱华与他同为甲字号,在银羽卫中的地位是相同的。不过是拔擢入甲的时间不同,唐啸林在前、朱华在后,便有了这兄弟之别。 朱华摆手,面上似笑非笑:“咱们银羽卫向来是办事为先、虚礼在后的。多日不见,唐将军果然染了一身的衙门习气。” 唐啸林的笑还挂在脸上,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朱华老弟还有别的事么?按理说,主子的密令是先过我的手,再到老弟处的。怎么,难不成主子另外安排了别的差事给你?” “哈哈!”朱华笑声带着嘲讽,“我就怕老哥称霸一方太久,忘了咱们银羽卫的规矩,看来的确如此。我们二人同为甲字号,有甚先后之别?不过随时局变幻,相机行事而已。” 唐啸林心中隐隐猜到朱华的来意,见他言语间咄咄逼人,便知来者不善,由此反倒打定了主意,以静待动,静观其变。 心中一定,唐啸林从容落坐,端起几上茶盏,以盖碗轻撇浮沫,接连发出三声清脆的陶瓷撞击之声。 花厅西侧的五折屏风后立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往里间去了,很快便消弭不见。 朱华耳朵动了动,随即勾起嘴角,亦在唐啸林另一侧坐定,“唐老哥是急着把兄弟们都找来与我相见么?” 唐啸林呷了口茶:“主子志在寰宇,所图乃是千秋大业,与绿林草莽不同。老弟与我兄弟相称便罢了,只是军中上下分明,讲究的是军令如山、一呼百应,如此方能严明纪律、令行禁止。老弟说是也不是?” 朱华冷笑,眼睛眯成了一道薄刃,颇有图穷匕见之意,“唐啸林,鱼龙儿和他的儿子,被你藏哪了?” 唐啸林挑眉:“我只是奉命给太子的人留个道,教他们悄悄地潜入渡口,却是始终不知为何。你这样说,我倒是才明白,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 他说的并非假话。刚开始时,他确实不知,太子派出的杀手要杀的人正是自己的妹妹和外甥;若不是檀琢相救,只怕已经教他们得手了。 “少装糊涂!”朱华却是不信,“唐啸林,哦不,应该是叫你俞啸林才对吧?俞啸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细作做到了银羽卫中!奉主子手谕,命尔交出虎符并鱼龙儿母子,便可饶你不死。否则……哼!” 朱华冷笑一声,厅中百十银羽卫俱都亮出冷光湛湛的竹叶□□,刀尖齐刷刷指向端坐喝茶的唐啸林。 “否则,就别怪兄弟不念昔日之情!” 话音一落,屏风后也闪出百十来人,竟也都亮着同样的竹叶□□,刀尖对准的却是朱华。 朱华大怒,从怀中掏出一枚亮闪闪的羽状物什,“看好了!银羽令在此,如同主公亲临,谁敢放肆!” 唐啸林那边的银羽卫见状俱都迟疑,却也不敢直接收了刀,只是任刀刃指向地面,不敢轻举妄动。 局面僵持之际,唐啸林却抚须大笑,“你有银羽令,当我没有么?” 笑毕,竟也从怀中掏出一枚同样亮闪闪的羽状物什,随即怒道:“诸位看清了,这枚银羽令是唯一一枚甲子号,朱华老弟的么,呵呵,敢问是什么号?” 诸人睁大眼睛细看,果见唐啸林这枚下方坠着块小小的玉牌,上面是篆书的甲字,乃是银羽卫中仅有的一块,具有至高的权限。 而朱华那枚……众人看过俱都变色,竟然也是甲字! 这……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一时谁也看不出来。 朱华指着众银羽卫厉声叱骂:“糊涂东西!这人自己都承认了,他姓俞,乃是云州檀琢的亲娘舅!先前主子危困之时,曾教檀琢趁机骗取了甲字银羽令。贼人借令在川陕做出许多便宜之事,而俞啸林,更是演的一手好戏,拿咱们兄弟的命,去给他外甥换城池!兄弟们,还要再受他蒙蔽到何时!” 见众人面色松动,朱华方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抖落开来,展示与众人道:“主子早就料到,这人定会拿先前那枚银羽令做文章,所以特命我此时再与兄弟们出示亲笔信!兄弟们看好了,这到底是不是主子的亲笔信?” 朱华起身,持着信便走到唐啸林那队银鱼卫前,将那信几乎贴在他们面前,令他们逐一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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