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还是太高估你的良知了,像你这种人就算枕着白骨也能酣然入眠的人怎会有什么真情。”阮修嘲讽地说道,此时他的心算是已经彻底冷却了。 阎如恕合力一握,纤细的玉簪在他掌中化作了齑粉。 “此次出谷你猜我见到了何人?”阮修眼眸中光线浮动,看上去就像盛满了一池清水一般,他并没有再看阎如恕一眼,只是冷静地叙述,“说到底也还算得上是你的故人,罗红锦,这个名字你该不会也忘了吧?” 一旁的花重衣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眼睫轻微地动了一下,显然是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当年阎如恕被诛后,其党众尽数被歼灭,可最后清盘时他的夫人也就是江湖人称削骨刀的罗红锦谜一般地消失了,这些年来一直踪影全无,生死不明,没想到今日会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罗红锦,她果真没死……罗红锦那个贱货在哪里?!”阎如恕呢喃着这个名字,忽又吐出一口黑血,脸上青筋暴起,看上去恨不得将此人给生吞活剥了。 “罗红锦已经被我给杀了,方才那只簪子便是她临死前托我交予你的,不过你显然没认出来,真可悲。”阮修嘴角高高扬起,看着气到吐血的阎如恕笑得很是开怀。 阎如恕身躯一震,神情凝固,随即仰头爆发出一震大笑:“好!阿修,做得好,杀得好!那个忘恩负义的贱女人早就该死了!她十四年前就该死了!” 阮修见阎如恕一脸疯狂的神态,眼中复仇的火焰更盛,他慢条斯理地说说道:“当时你若在场就好了,你真该看看她死前的模样,哦,差点忘了……你已经瞎了。不过,我倒是很乐意仔细地说与你听。” 阎如恕没有作声,但却侧耳听着,似乎还是颇为在意阮修的话。 “当初你夫妇作恶多端树敌良多,心知早晚会有命绝之日于是很早便在臼齿中藏好了龟息散,只待万一有一日身陷绝境也能有一线生机,我说的没错吧?”阮修像是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可那日过后,你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去到约定之处却迟迟不见她的踪影,后来你料想她若非是死了那便就是故意抛弃你这个废人,你是这样想的吧?” 阮修愉快地欣赏着此刻阎如赎沉重复杂的神情,仿佛让他多痛苦一份,娘亲的在天之灵便能得到多一分的慰藉。 “若真是如此,你确实该憎恶她,可事实是这个愚蠢的女人这些年来一直都未曾摒弃过你,她的痴情远比你想得要可怕得多。”阮修冷哼一声,似乎是觉得十分可笑。 “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阎如恕情绪迫切,他胸前一大片已然被黑血染透,就像是刚从血池中爬出来的鬼似的。 “龟息散的副作用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看看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就是最好的告示了。”阮修眉头微挑,接着说了下去,“你都如此了,那同样服了龟息散的罗红锦情况自然也好不到哪去。那女人当年可是艳绝江湖的人物,毁容之后可是比死还难受,自然不肯现身与你相见。” 阎如恕沉默不语,手攥紧,看不出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她知你武功尽废经脉残缺需要人照顾,故而想出了一个腌臜的蠢主意——她挟持了距此不到十里的山脚下一户农家老夫妇,以此来胁迫他们那年方十六的女儿代为照顾你,可是就在半月前那家小女才刚刚与心慕之人定了婚,从不曾想过竟会有如此无妄之灾,再后来的事就无需我再多言了吧。”阮修几乎是咬着牙将话给说完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母亲她是自愿侍奉于我的……她是心甘情愿的……”阎如恕声音渐弱,就像是一只干瘪的气囊,已然失去了挣扎的底气。 刚从乱葬岗踉跄着爬出来的那段时日他永生难忘,好不容易逆转经脉的他与废人无异,就连行走都必须倚着拐杖,更别说因为药物作用而全身溃烂流脓,彼时的他几乎就是个怪物。 人人都畏他惧他嫌恶他,就连路旁的乞丐都对他避之不及投石相向,他只得躲在远离人烟的深山之中苟延求生。一夕间从巅峰堕入谷底的他生不如死,甚至一度想过干脆死了一了百了,可就在此时,那个女子的出现将他从绝望的深渊拉了出来,与他朝夕相处,对他无微不至…… 可如今却告诉他这一切全是假的! 阎如恕神情呆滞,看上去比原先还要苍老,就像蓦然间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笑话,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你真该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的模样,若非受制于人母亲她何至于委身于你这个又老又丑的怪物!”阮修恨不得将语言化作利刃,将面前这个怪物千刀万剐了。 早已知晓一切的左左站沉默不语,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阮修的背脊,似是不忍见他以如此近乎自残的方式剖开旧事。 少年人如韧柳一般脆弱纤细的脊梁承受了太多,此刻已然濒临极限。 “不会的,云儿她是真心待我的,不可能……红锦……云儿……”阎如恕像是失了心智一般喃喃自语道,不愿接受事实真相。 此时的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唤的是何人的名了。 “呵,人全都死了,就别再装出一副深情的假样了。你这种人血都是冷的,是不会懂什么是爱的,否则你早该自刎谢罪了。”阮修冷冷地笑着,“我如今总算是明白娘亲死前的感受了,她当初是笑着离开的你知道吗,她想着终于解脱了,终于不用再日日面对你这个恶心至极的怪物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导致毒性扩散加速,此时阎如恕的眼角和鼻腔也流出暗色的血来,跌坐在了地上,像极了地狱百景图里的那些七孔流血永世不得超生的怨鬼,只剩下了半口气吊着。 “不,我不能死!长生诀何在!快给我!!”阎如赎几近癫狂的嘶吼着。 左左冷着脸,无情地刺破他最后的妄想:“根本就没有长生诀,从来就没有,当初不死不灭的清河祭司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家族。当初顾将军得到的不过是清河祭司死前故意写下的密文,却让天下蠢人去争去抢,为之头破血流。当初巫逐清便是识破了这一点才故意以此假物与铸剑山庄做了交易,而这假东西也早在十年前就被销毁了。没有人能长生不死,人总归是要死的。” 这番话掐灭了阎如恕心中最后一线希望,他已然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覃柘背过手去,手中紧握着千机,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一切。难得一向话多的耶律隼此刻也变得沉默寡言了。 虽说这些年漂泊在外见闻过了不少事情,但覃柘依旧对于人和人之间的情感羁绊捉摸不透,有情和无情,真情和假意,很多情绪就连局内人自己也难以言明,旁人就更没资格说懂了。 看到阎如恕落得眼下的境地,阮修眼眸中的笑却失去了温度。 这些年来,这个所谓的父亲已然深深根植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并非目睹阎如恕的死就能彻底将其摆脱的。原谅是决计不可能的,一想起幼时娘亲眼眸中那些他未曾读懂过的那些绝望与隐忍,想起那张郁郁而终的脸,他便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生吞活剥了。 阮修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波动的情绪,背过身去冷声说道:“他已是毒入骨髓,无药可治,你们想杀便杀了,尸体带走,莫要污了我的地。” 覃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她与这厮并无旧怨自然没必要取他性命,至于花重衣动不动手,那取决于他,然而花重衣似乎并不屑和一个将死之人动手,旁若无人地擦起刀来。 左左伸手一把挽着阮修的肩头,就像是阿姊护着阿弟一般。 “阿修,从今往后你就自由了,天地之大,不愁找不到栖身之地。”左左老大人一样地开导着身边的少年。 阮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近似苦笑的笑容,眼中却有释然之色,他笑道:“左左,我没事,不需要你的安慰。你也就比我年长一岁而已,说话别这么老成。” “嚯,大一岁我也能当你姐了。” 左左示威一般伸手在阮修的脑袋上揉了揉,她的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眼中却泛着隐隐的泪花,故作轻快笑着说道:“阿修,这些年多亏有你护着,我才能无病无灾地活到今天。” 阮修眸光一动,却也没再说什么,嘴角的笑已是豁然。 常安歌远远地看着左左,只觉心头怜惜不已,他从前只知左左乐天安命逍遥自在,却不曾想到她的过往会这般辛苦。 江秋晚见常安歌一脸沉郁,想来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眨眨眼,轻声说道:“你往后可一定要好好待她哦。” 常安歌垂下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深思熟虑后的承诺。 日光渐曦,金光晃眼,不觉间竟已近时暮,气温已然不似午后那般燥热了。 就在众人稍稍放松戒备之时,原本毒发倒地的阎如恕却忽然一跃而起,发狂一般冲着众人飞袭而来。 “去死!都给我去死!” 花重衣长刀一挥,瞬间斩下阎如恕的一只手臂,可此时的阎如恕就像是全然失去痛觉一般,脚步不停地向着阮修和左左的方向奔去,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就像是燃尽了最后一丝生命一般,眼看着便要近身。 覃柘见状,没有时间迟疑,伸掌便与阎如恕对上。 骤然间一股浑厚如喷井一般的内力直逼而来,覃柘只觉胸口一阵尖痛,喉头一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糟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覃柘脑子混沌一片。 “阿柘!” 耶律隼见状心急如焚,一掌便打向阎如恕的心口,将他击飞出去,伸手环抱住覃柘。 此时覃柘眸光涣散,嘴唇已经被血染成猩红,看上去就像是没有生气的纸人一般,气若游丝。 她隐约能看到眼前身影浮动,耳边嘈杂的声音叠加在一起,想睁开眼看清楚却愈发模糊,再接着眼前便只剩下了一片暗无天日的黑…… 什么也意识不到了。 恍然如梦 眼前一片漆黑,鼻间充斥着水汽的潮湿气味,覃柘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水面上,身子随着水波轻轻地摇晃着,这种感觉无比地安心自在。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风铃脆响,空灵的撞击声就像在心头回荡,使得魂灵也为之震颤。 渐渐地,覃柘眼前出现了一线光亮,她迎着光亮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叶木舟上,方才眼前的亮光不过是小舟上悬着的一盏渔灯。 放眼望去,周身被黑色的浓雾笼罩着,看不到尽头,暖黄色的渔火庇护者周身一丈方寸,驱散了浓稠的黑暗,小舟就像是天地间唯一的容身之地,静静地随着水流朝着未知的方向漂去。 这是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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