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柘坐起身来,注视着船沿深不见底的河水,一时摸不清自己这是身处何方。 周身的一切看起来如此的虚幻却又真实,这令她完全失去了判断。 覃柘自然地接受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就好像这一切本应如此,她心头隐隐觉得些许奇怪,可又道不明白,只得盘坐在小舟上迎着雾气向前行进, 也不知过了多久,雾气的尽头忽然凭空出现了一缕光亮,随着距离愈近眼前的光亮也变得愈发具体——是岸!灯火通明的河岸! 岸上的流光让覃柘心绪顿时平稳下来,远远望去只见那岸上影影绰绰,像极了澹州的夜市,好不热闹。 待到小舟靠了岸,覃柘想也不想地便一跃而下落了地,道上流光溢彩的灯火宛若银龙倒映在她的瞳孔中,迷了她的眼,印象中她从未来过此地然而此刻却只觉无比的熟悉。 身旁的人们比肩接踵,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行着路,覃柘不自觉地便融入了其中,自然而然地跟随着人潮向前走去。 不知这样行了多久,覃柘蓦然走到了一座石桥前,她抬眼望去,却见这石桥一直延伸到了雾里,也不知究竟有多长,全然看不到边际。 在见到石桥的那一刻起,覃柘心头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慌,这种不安的情绪几乎就要讲她吞噬,她想要退却,但周身的人潮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不断向着石桥靠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桥上,那人一袭黑衣,眉目青涩,面若冠玉,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静静地看了覃柘,没有片刻地迟疑便移开了目光。 老骆!他怎会在此?! 覃柘心头一悸,挥手想要呼唤他,却发觉自己的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 骆语冰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转身便朝着桥的另一向走去,转瞬便融入了人海。 覃柘心急如焚,穿过人群飞奔上了桥,朝着骆语冰离开的方向追去,周身嘈杂的声响就像是听不清的窃窃私语一般萦绕在她耳畔,令她无比无比慌乱。 终于她再度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即便在人潮中她也能一眼识出的背影。 老骆! 覃柘从背后双手抱住骆语冰的腰,心跳久久不能平息,骆语冰的身体好冷,覃柘的脸贴在他的后背好似贴在冰面一般。 被覃柘抱住的骆语冰没有任何动作,像块木头一样站在原地。 骆语冰的反常令覃柘心头升腾起一丝不安,她忽然想到,方才远远看见骆语冰的样子,那分明是他少年时候的模样,彼时他右边眉骨上还不曾有那道疤痕…… 想要确定自己的想法,覃柘小心翼翼绕到骆语冰身前,伸手扶开覆盖在他脸上的头发,踮起脚凑近查看。 纵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清眼前这人的脸后覃柘还被吓得心脏颤动,整个人定格在了原地—— 眼前之人的脸根本不能算是脸,就像是被一整块皮肤蒙住了一样,根本看不见五官,这是一个没有面孔的人! 作骆语冰打扮的无脸人伸手便朝着覃柘抓来,覃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还没待喘过气来,便见周身行路之人尽数朝着这边涌来,他们脸上全然不见五官的存在,此情此景诡异惊悚,覃柘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的脚不知何时竟与石桥长在了一处。 就在这几乎窒息的时刻,覃柘感觉身后凭空出现一只手将她推了一把,紧接着便觉脚下失重,天旋地转,眼前一片白茫茫…… “阿柘,醒醒……睁开眼看我!” 覃柘意识迷蒙间听到一个声音正急切地呼唤着她,紧接着白雾散去,眼前慢慢浮现出一个具体的轮廓,看上去是个男子。 “……”覃柘想开口询问对方是何人,但嗓子就像是干涸的枯井一般只能发出简单的杂音。 “阿柘,是不是口渴了?快,来人,拿水来!”眼前朦胧的人影紧张地命令道。 没一会儿,覃柘便觉一股清流顺着喉咙流进了心间,涣散的目光慢慢重聚,意识也逐渐复苏了。 “耶律……隼?” 覃柘眯着眼睛,愣愣地注视着眼前之人——只见他头绑织锦护额,身着暗纹窄袖坦领薄衫,袖口由铜环收束,两肩上绣着三首火翼神鸟形象,丰神俊朗全然不似先前的狼狈模样。 在瞳泊摸爬滚打多年的覃柘自然认得,这火鸟乃是凉朔贵族才有资格佩戴的图腾。 “苍天庇佑,阿柘,你终于醒了!”耶律隼见昏睡多日的覃柘终于睁开了眼,情绪可见地由阴转晴,欣喜非常,他十分体贴地伸手盖在覃柘眼前为她遮住刺眼的光亮。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些天来耶律隼日日守在此处,原本巫医说是这几日人便能复苏,可却迟迟不见有转醒的迹象,耶律隼自是心急如焚,生怕覃柘再也醒不过来了。 覃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难得柔软乖巧的模样让耶律隼觉得好生稀奇,眼下见她看上去已无大碍,耶律隼的心便也稳了下来。 耶律隼将茶杯递给身旁随侍的婢女,拿过一只羊皮枕轻轻地托起覃柘的后颈,使她能够更舒服地半倚坐着。 随侍的婢女哪里见过自家主人如此屈尊伺候人的模样,便更觉此女子非同寻常了。 “多谢。”覃柘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道了声谢。 耶律隼见覃柘神情看上去仍然有些迷蒙,担心她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于是招呼婢女去请巫医过来,顺手屏退了旁人。 片刻过后,待完全适应了屋内充裕的光线后,覃柘才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开始打量起周身环境。 她此刻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敞亮的寝殿之中,为什么会说是寝殿,因为眼前的一切规制远非寻常人家居室所能及——整间屋室全然不似中原的方正构造而是呈现对称的多边结构,八向皆有窗,通透明澈,殿内斗拱圆顶,雕刻着精致的图纹,恢弘大气,案上觥筹器皿无不透露出异域风情,覃柘意识到自己此刻绝不可能是身处中原。 昏迷前她明明身处藏风谷与江秋晚他们在一处,为何再睁眼竟到了这全然陌生之地了。 “我这是在哪儿?”覃柘颇为警惕地盯着耶律隼,活像是一只炸了刺的刺猬。 耶律隼见覃柘总算恢复常态了,他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脸上那一贯轻佻的笑意也回来了。他笑着打趣道:“阿柘,此处乃是往生界,那日你我二人为阎如恕所杀后便魂归于此,地君感念我们前缘未果,便特准我们从今往后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覃柘听着耶律隼讲鬼故事,秀丽的眉头蹙成一团,随即默然地伸手往耶律隼的胳膊上拧了一把,疼得耶律隼龇牙咧嘴,不敢再信口胡诌。 “你都成鬼魂了还会怕疼?”覃柘嗤笑一声,苍白病态的脸上恢复了些许气色。 “阿柘,我这不是为了缓解缓解气氛吗,能让你笑一笑也值了。”耶律隼一如既往地没皮没脸,这倒是让覃柘心情多少放松了些。 “别废话,快告诉我,这是何处?”覃柘继续追问。 耶律隼深知覃柘的性子,若再逗她怕是要恼了,于是起身做到一旁的坐垫上,倒了杯水解释道:“我们这是在凉朔都城,桑兰。” “凉朔?!”覃柘心头一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紧忙问道:“我昏睡多久了?” 要知道从藏风谷到凉朔就算是快马加鞭没有个把月也根本到不了,她此刻怎会出现在此?难道说……覃柘太阳穴嗡嗡作响,心里忽然慌了起来。 “阿柘,你昏迷两月有余了。”耶律隼记得很清楚。 两个月!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覃柘心头一震,脑袋一片空白,茫然无措地靠在了软枕上失神。 她与骆语冰约好了一个月后晟京相会,可如今早已过了约定时间,就算即刻动身也早就错过了,老骆若没等到她会不会以为她无故爽约了…… 覃柘越想越乱头愈发的疼了,胸口也闷得慌。 见覃柘状态不对,耶律隼连忙走过来为她拍背顺气,嘴里还安抚着“不急不急。” 覃柘回想起当日发生的事情,抓紧耶律隼的手臂,问道:“我怎会来此的?江秋晚他们怎样了?你快说!” 耶律隼将手覆在覃柘发凉的手背上,稳住她的情绪,温声答复他的疑惑:“那日你被阎如恕所伤,心脉损毁严重,服下丸药后虽暂时稳住了心脉却仍昏迷不醒不见起色,我的人当时已然寻到了藏风谷,于是我便将你带了凉朔由部族巫医医治。” 覃柘定神听着,发问:“那江秋晚他们在何处?” “你的友人料理完阎如恕后便同七杀那两位一同离去了,不曾与我们同行。”耶律隼神情自若地说道。 覃柘却只觉他这话未免过于精简了,且不论别的,就说在那般情况下江秋晚他们也定然不会让耶律隼这样一个陌生人将她轻易带走的。 “我要实话。”覃柘闪电般出手,自耶律隼身后扣住他的命门。 耶律隼有些无奈地笑笑,果然还是瞒不过她。 “阿柘,我方才只是稍稍美化了一下过程……实话就是我的手下私用了蒙汗散趁机放到了你的朋友们,之后便如我所言了。”耶律隼见覃柘脸色不好看,赶忙回旋,“不过你无需担心,我已然将他们安顿妥当,万无一失。” 听到耶律隼这么说,覃柘的脸色到底还是和缓了些,也松开了扣住他命门的手。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行至门外,紧接着便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粗鲁声音喧哗道: “听闻王弟藏了个中原的美娇娘在屋里,何不唤出来让为兄见见!” 否焉泰焉 粗鲁无礼的笑声如平地滚雷,隔好远都觉着震耳欲聋,令覃柘不由得心生烦躁。 慢着……门外那人唤得可是王弟? 覃柘不由打量起眼前的耶律隼来,此前见他身着火鸟纹样便已知他身份定然显赫不凡,却不曾想到他竟会是王子皇孙。 “隽王殿下请留步,覃姑娘适才转醒身体尚且虚弱,主子吩咐过了,令我等守护于此不得放旁人进去。”门外守卫奉命阻拦住了来人。 “好大的胆子!本王岂是旁人?!”门外那人被阻后非但没收敛反倒气焰暴涨,“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个怎样的妙人儿能惹得本王的弟弟这般小心宝贝着。都给本王闪开!” “请隽王殿下赎罪,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实在不能放行。”守卫态度坚决,语气也是十分地无奈和为难。 又闻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声趾高气昂地啐道:“我呸,你这奴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拦隽王殿下的路!找打!” “就是就是,你这奴才分明就是没将隽王殿下放在眼里!”又一个娇滴滴地女声应和道,显然是煽风点火的惯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1 首页 上一页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