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孓天赋异禀,年少成名,眼里心里除了武学什么也没有。 为觅敌手,十九岁那年孤身仗剑入关,完全不谙人情世故和中原武林的规矩,一踏进中原就对各个门派遍下战术,发起挑战,比武决斗前双方签下生死状,不死不休。 虽说比武是自愿而为之事,但最后造成的伤亡也是真实的触目惊心,这桩桩件件的仇恨算是结下了。 到后来大概是出于排异心理,为了中原武林的声誉,中原武林联合起来共声讨伐这个域外来的异乡剑客,并将“血衣魔”的名号安在了他的头上。 覃柘沉默地听着张虚怀的讲述,又想起在书斋墙壁上看到的那幅画,十几年前的那个孤身仗剑刺破苍穹的红衣剑客的形象具象化地显现在了覃柘的脑海之中,那是一个比覃柘的认知更远也更加鲜活的师父的过去。 “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司空这小子有种得很,敢以一己之力背着把破剑就向整个世家联盟发起挑战,可以说是空前绝后哦。狂,实在是狂。” 张虚怀像是还没从过去的那段回忆中抽离一般,摇头晃脑地感叹着,见覃柘一直没有说话,于是好奇地问道:“小娃娃,你对你师父的过去就没什么想法吗?” “这是师父的事,与我无关,不过我相信师父的品性,他是各个堂堂正正的剑客,绝不会做卑劣不堪之事。”覃柘低垂着头,安静地走着路。 师父的过去确实让她感到颇为惊讶,然而说是传奇也好,疯魔也罢,那都是师父已经走过的路,覃柘作为一个未参与过的后生并不想也没资格去评判什么。 说到底,生而为人哪有那么多的客观,所为客观也不过是诸多主观的平衡点罢了。 张虚怀会心一笑,脸上的白玉面具在月光下散发着温润的柔光,他颇为欣赏地点点头:“小娃娃,你与你师父当年入关时的年纪也没比你大多少,但你可比他要通透多了,小时候一定没少吃苦吧?” 覃柘停住了脚步,看了张虚怀一眼,这老人家虽言行举止看上去奇葩古怪,可那双眼睛却是明亮如炬。 覃柘淡淡地说道:“要说吃了什么苦,就是小时候饿了几餐肚子而已,不过战火封城,天下百姓日子都没差。” 初夏夜虫低鸣,空气中也全是清浅的草木气息,混杂着身上从天井之下带出来的腐朽潮湿的药味,让覃柘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但这气味又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她此刻师父艰险的处境。 张虚怀迈着步子,走到覃柘身前,广袖一挥说道:“小娃娃,你把手摊开,让老夫来替你把把脉。” 覃柘神色微怔,垂下了眼,并没有把手伸出来:“老前辈,把脉就不必了,我知道自己什么毛病,没用的。” “方才在天井中我便发现了你的气息比寻常习武之人要浅短许多,而且嘴唇受了寒也微微泛紫,怕是心脉出了问题吧?”张虚怀一阵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前辈果然厉害。没错,我生来心脉便缺损,原本是活不过十岁的,幸好得师父救助才勉强像正常人一样活到了今日,但……近来愈感力不从心了,估计是时间所剩不多了吧。”覃柘笑了笑。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悬于头顶的这把摇摇欲坠名为“死亡”的利剑,它随时可能落下,今日或明日。 张虚怀叹了口气,将手背到身后,他虽然已经活到这把岁数了,见惯了世人如潮水般来去,但对于生死之事始终是无法做到不介怀。 “怪不得你师父先前会作那般嘱托……罢了,小娃娃,生死有命,还活着的那天就好好活,别浪费时间去想死后之事。”张虚怀慰藉地拍了拍覃柘的肩膀,笑道:“老夫我这把年纪也没多少岁数可活了,到时候死在你前头可以先下去帮你探探路。” 覃柘哭笑不得:“前辈,就你这精气神,再活个几十年应该不成问题,可别咒自己了啊。” 张虚怀想了想,觉得覃柘说的也不无可能,于是点头说道:“那你先下去帮我探路也行。” “行,等我死了下到阴曹地府一定不会忘了顺便在生死簿上帮你也签个名。”覃柘忍俊不禁,心想这老头光凭这张嘴这几十年在江湖上定然就树敌不少了,要不是没人打得过他,估计英年早逝了。 覃柘一路上就听张虚怀自顾自地讲个没停,估计是上了岁数又十来年没与外界接触了,老人家的话格外的多,如他所言,他说他可以算得上司空孓的半个师傅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当初难觅敌手的司空孓踢到的第一块也是唯一的一块铁板就是张虚怀,二人在明月涯打了几天几夜,最终还是胜负难分。 二人都是武痴,这一打反而打出了忘年交情,张虚怀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研习多年的苍平剑法倾囊相授。 凭着司空孓极高的天赋,在原本的基础上进行改化,将剑招融入了自己本来的剑招之中,领悟出了一套精妙绝伦的新剑法,也由此武功更上了一层楼,连张虚怀都自叹不如。 这半个师父,确实也没说错。 “那慕叔呢?慕叔他和师父是如何认识的?”覃柘好奇地问道。 张虚怀见覃柘难得主动发问,很是高兴地将他知道的告诉了覃柘:“你慕叔是铸剑山庄的大公子,也就是现在的少庄主慕汵远的兄长。当年你师父将整个中原武林搅得翻天覆地,怀予那会儿也是初出江湖,正义感强,便瞒着家里私下去找你师父决斗,结果……” “结果如何?”覃柘睁大了眼睛,等着张虚怀继续说下去。慕叔居然是铸剑山庄的少主,这是覃柘并没想到的。 “结果自然是惨败喽。” 张虚怀哈哈大笑,接着继续讲:“不过也没搞出什么大名堂来,他二人兴致相投,性格互补,年纪又相仿,一来二去没想到居然成了莫逆之交,当时可是轰动了整个武林,怀予那孩子没少受指责诟病。” “那后来……为何你们都说慕叔他死了?”覃柘有些好奇。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张虚怀背过手去,似乎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了,他抬着下巴指了指远处小道,笑着说道:“有人来找你了。” 顺着张虚怀指的方向望去,覃柘看见不远处一盏漂浮于黑暗中的灯,接着渐渐看清一个人的轮廓,是江秋晚。 “阿柘,是你吗?”江秋晚举着灯照了照。 “小晚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覃柘看着脸颊红红,还冒着热气儿的江秋晚,看上去没少走路。 江秋晚举起灯在覃柘面前晃了晃,长舒了一口气,挽住覃柘的手臂:“你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遍了都没看见你,我生怕你一个人跑去找少庄主麻烦了……” “我才没那么笨呢。”看着一脸傻气的江秋晚,覃柘心里一暖,她暂时不想把江秋晚卷进来,于是随便编了个理由:“我方才正和……” 覃柘转头一看,身边鬼影子都没一个,哪里还见张虚怀,也不知这来去如风的老头儿是何时离开的。 江秋晚好奇地眨眨眼,疑惑地问:“你方才和谁在一起啊?” “额……”覃柘正准备说话,忽觉得肩膀被人给一只大手给握住了,回头一看,原来是骆语冰。 “方才阿柘和我在此处观星。”骆语冰说完故意握紧了覃柘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覃柘闻言抬头望望天,十分惊喜的发现头顶竟是漫天璀璨的星河,星辰低垂,看似触手可及,方才自己埋头行了一路居然都不曾发现。 江秋晚眼睛睁得圆圆的,片刻便反映了过来,一脸欣慰地点点头,一双眼笑成了弯月:“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我爹爹找我有事,我先走了,不打扰了。” 话音刚落,江秋晚便提着灯一阵烟儿似的消失在了拐角处。 “嘶——” 覃柘一肘下去,疼得骆语冰倒抽一口凉气,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行了,别装了,都没用力。”覃柘出手很有分寸,只挑痛点,但并不会造成实质损伤。 骆语冰笑了笑,不装了,收起玩笑神色,关切认真地问覃柘:“阿柘,你让我在此接应,为何只见你和那张虚怀一同出来,你可寻到你师父了?” “找到了,不过情况不是太好,暂时没办法将他救出来。”覃柘叹了口气,寻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了下来,吹着带着丝丝凉意的山风,覃柘将自己方才在内院中所经历的讲给了骆语冰听。 “师父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我得想办法尽快将那玲珑锁的钥匙偷到手才是……只是那慕淮予会把钥匙藏在哪儿呢?要不我还是直接暗算他得了,可他现在武功那么高也实在是不好下手,唉……” 覃柘一瞬间将计谋都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实在没招了,只能往石头上一躺,看着满天繁星叹气。 骆语冰坐在了覃柘的身旁,听她讲完,神色竟意外地轻松了不少,他侧过头来俯视着覃柘的眼睛,挡住了半边星空:“阿柘,不用去偷钥匙,这锁我能开。” “嗯……真的假的?!老骆,你说你能开玲珑锁?”覃柘原地跳了起来,差点儿撞到骆语冰的头。 她双手一拍捧住骆语冰的脸,直视着他的双眼,她清楚骆语冰不是喜欢逞能胡诌之人,他定然是真的有把握能开锁才会这么说。 骆语冰点点头,将自己的脸从覃柘的手中拯救出来:“玲珑锁原是废帝手下一狱司发明用来锁困折磨俘虏从而获取情报的一种手段,钥匙其实并不那么紧要,难的其实是特殊的开锁技法,我曾无意间从一位隐士那里接触过,应该能帮上忙。” “太好了,太好了,那你现在就跟我去就把师父就出来吧!”覃柘一把拉住骆语冰的手,一脸狂喜,恨不得马上飞过去将师父救出来,也没觉出旁的信息。 骆语冰反握住覃柘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阿柘,冷静一点,那少庄主正在内院,此时过去不是自投罗网?你放心,这把火烧得够呛,山庄内一众人今夜还有得忙,咱们后半夜再去。” 原来午后骆语冰便陪着小郡主一起进入了山庄外林放火鸢玩,这是一种靠火力便可呼啸升空的小玩意儿,一般来说当火鸢升空后,里面的燃料便会燃尽。 然而这批火鸢被骆语冰提前动了些手脚,火鸢升空后四下乱窜,当下时节草木干燥,一眨眼的功夫便将附近的整片林子给点着了,火势汹汹,差点把小郡主吓哭了。 “辛苦你了,老骆……还有小郡主,她没事吧?”覃柘点点头,抱着膝盖坐了下来。 关心则乱,这会儿覃柘算是头脑冷静了下来。 骆语冰摆摆手说道:“郡主无事,只是受了点惊吓。慕汵远得知是郡主无意致使的意外山火不但没敢追究,反倒先关心郡主的安危,估计也是知道程将军爱女如命,怕被追责,派人将其连夜送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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