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此生大概都是这般过活的时候,大漠却为她重新指了条路—— 那是一个夕阳鲜红如血的傍晚,覃柘在沙丘上抓蜥蜴玩儿时陷入了流沙之中,眼看着小命就交代掉了,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从天而降,像是神仙一般,将她救出了险境。 这便是她与师父的初遇。 印象中那人穿着一袭比大漠落日还要炽烈鲜红的衣裳,明明身怀出神入化的武功,却看上去很是失意落魄。深陷的眼窝里的那双眼眸暗得看不见一丝光亮,那是垂死之人才有的一双眼。 兴许是他眼中渗出的死气深刻地刺痛了当时尚且年幼的覃柘的心,让她产生了这个人随时会埋骨于荒漠的错觉,当时覃柘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她无论如何她必须拯救这个人。 于是覃柘扔掉了手中的蜥蜴,拍拍身上的沙尘,自那以后开始没日没夜地跟在这人身后…… 再后来,这人成了她的师父。 覃柘又梦到了十一二岁时的自己在干冷的夜晚裹着毛毡仰面躺在篝火旁数星星的场景—— 师父闭眼坐在篝火的对面抱着他那把名为破魁的断刀,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跃,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温暖且不真实,看上去就像是大漠里不常出现的海市蜃楼的浮相。 耳边是干柴燃烧发出的清脆“噼啪”作响,覃柘十分安心地在梦中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才将覃柘从满是回忆的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阿柘,快醒醒,大事不好了!”门外是江秋晚焦急地喊门声。 听到江秋晚的声音覃柘原本还迷蒙不清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利落地翻身下床打开了门,此时外面已经天光了,但天灰蒙蒙的下着细雨,让人一时分辨不出时辰。 门开的突然,门外敲门的江秋晚差点一个跟头栽了进来,还好被覃柘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这才站稳身子。 “不好了,阿柘,你快跟我来……”江秋晚气喘吁吁地抓紧覃柘的手臂,拽着覃柘的手臂边往外跑。 看江秋晚慌乱紧张的神色,覃柘眉心一跳,不好的直觉浮上心头,覃柘一把拉住江秋晚,脸色苍白地问道:“是不是……有我师父的消息了?” 江秋晚咬紧嘴唇,用力地点点头,艰难地说道:“阿柘,今晨铸剑山庄便放出消息已经抓到你师父了,估计不过半个时辰便会押解上山,他们说……” “说什么?!” 覃柘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完全被意识到自己抓住江秋晚手腕的手已经用了十足的力气了,把江秋晚的手都握红了一大片。 江秋晚不忍心看覃柘的表情,但情况紧急只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他们说午时便举行屠魔大会,将你师父斩首示众。” 听完江秋晚的话,覃柘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鸣叫,让她一时之间脑子无法思考,但一想到师父眼下的境地,覃柘只能强迫自己头脑冷静下来。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我要赶在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将我师父救下来就好了。”覃柘自我安慰道,想到师父身上定还有玲珑锁禁锢着行动,她一人可能没办法带着师父脱险,只能再请求骆语冰再帮一次忙了。 江秋晚见覃柘转身往东院方向走,便知她定是要去找骆语冰帮忙,赶紧喊住她:“阿柘,骆大哥自昨夜从暗室离开后似乎就没再回住所,沈雍哥就住骆大哥隔壁,说隔壁一直不见有动静,敲门也没人答复。” 覃柘眉头微蹙,眼下情况紧急,她并没有精力再去思考骆语冰的事情,既然他不在那覃柘只能自己搏一把了。 “阿柘,你别担心,我跟你一块儿去救你师父!”说罢,江秋晚晃了晃腰间的佩剑,覃柘这才注意到江秋晚是有备而来的。 覃柘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先不论江秋晚这三脚猫功夫管不管用,单说江家的江湖立场,江秋晚也是断断不能卷进来的。 覃柘自然是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不用了,救师父我自己一个人就行,想找骆语冰是另有其事要他帮忙。” “可是,阿柘,这次押解你师父的可全是铸剑山庄的精锐,听说还有几位昆仑宫来的侠士,你一个人还要带上你师父怕是难对付,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江秋晚挺直腰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坚定。 “小晚儿,我知道你讲义气,你若真想帮忙,那就留在山庄内帮我想办法拖住其他人,让增援晚些下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覃柘握住江秋晚的手,认真地说。 江秋晚不傻,怎会不知道覃柘在顾虑什么,没到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候江秋晚都恨不得能回到小时候给过去不好好练武功的自己狠狠揍一顿,要是自己武功也能像骆大哥一样好,就可以与阿柘并肩作战了。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拖住这边的,阿柘你就放心下山去吧。”江秋晚拍了拍覃柘的肩膀,她想起了一个人,他定然有能力可以扭转着眼前的局面。 与江秋晚分开后,覃柘一刻也不该耽误地便沿着山道下山去了,覃柘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想就是师父一定要平安无事。 上下倾绝峰只有一条山道,覃柘一路下山并没有蹲守多久便看到一小众人驾着一辆轻式马车进入了山门,正准备往山上行去。 除了驭马之人,那车上还站着两个佩剑的青袍剑客,马车周边还有六名身形如风的练武之人,看他们轻若流云一般的身法脚力,一看便知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马车上放置着一个有一人高的方形物件,用布罩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像是个铁笼子,覃柘几乎能确定了,师父一定就被关在里面。 没有时间让覃柘多做考虑了,握紧手中蓄势待发的千机,覃柘飞鸟一般跃下了藏身的树冠,落在马车前行的道路上,挡住了去向。 马儿被突然出现的覃柘给吓得受了惊,双蹄踏空嘶鸣一声躁动不安地原地踏着步子,驭马人身手矫健地及时勒住了缰绳这才稳住了马儿的情绪,原本站在马车架子上的两名青袍剑客也从容不迫地落了地。 “姑娘,何故挡道?”其中一名剑客一手执剑指向覃柘发问道。 “留下车上之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覃柘没必要再做遮掩,直截了当地挑明了来意。 闻言,两名剑客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长剑出鞘,几道雪亮的刀光闪过,犀利如风的剑气便朝着覃柘迎面袭来。 此时的覃柘就如同一柄打磨锋利的尖刀,带着满腔摧枯折腐的磅礴气势,直面地回应每一次的交锋,十几招下来,两名青袍剑客已然见识到了眼前这名看似柔弱不堪一击的女子的厉害了。 这场对战关系到的是师父的性命,和寻常的比试交手不同,覃柘每招每式都力求精准打击,用尽全力,丝毫不敢懈怠。 尽管两名剑客剑法高超配合默契,然而十几招下来还是没从覃柘身上讨到一丝好处。 原本还在观望的其余六名押解者见两名剑客落了下风也一齐加入了混战,一时之间覃柘要正面迎战的对手就变成了八人。 覃柘手握千机,将千机变换为楔形的展面,如同绞肉刀一般灵活的在指尖飞旋,从密不透风的困境中杀出进攻的空间来。 一个人独挑八个配合默契的高手,覃柘渐渐感到吃力起来,几人的攻势确是越来越凌厉,已经是到了步步紧逼的程度了。 一想到被困在阴冷潮湿的天井中的师父那形同枯骨满身疮痍的模样,覃柘内心的便升起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戾气。 手中的千机像是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发出了铮铮地沉鸣之音,穿行于刀光剑影中的覃柘像是一只孤绝的飞鸟,斩断万里层云。 以肩胛上一道半尺长,深可见骨的剑伤为代价,覃柘让八名对战者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成功破解了他们看上去坚不可摧的进攻阵列。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紧张的局面,未见来人,覃柘便已听见一声熟悉的女声:“嚯,这么多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这算什么事啊。” “霍姐姐,周大叔!”覃柘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这种情景下再遇见霍三娘和周苍澜。 霍三娘翻身下马,松了松手脚,走到覃柘身边笑着打招呼:“覃妹子,我说再见,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再见面了。” “小妹妹,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出手不凡,是他们找你茬还是怎地?”周苍澜紧了紧护腕,笑着打趣道。 这次再见周苍澜他和前疯疯癫癫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精神状态稳定了太多。 覃柘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摇了摇头。 也不知师父与周霍二人有没有宿仇,毕竟在这中原武林师父实在是结仇甚广,要是弄巧成拙,反增阻力那就得不偿失了。 剑客只认得绿柳山庄的霍三娘,对于她身边的周苍澜并无印象,眼看着马上就要完成任务了,他们也不欲再横生枝节,于是威慑道:“霍姑娘,此处已是铸剑山庄地界,二位若是不想惹祸上身,还请勿管闲事。” “周大叔,霍姐姐,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要上山就请便吧。”覃柘拱手言道。 “呵,我霍三娘爱管闲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跟你说,今儿这闲事我还管定了。” 话音还未落,霍三娘便已经风风火火地出了手,一时间局面再度被点燃,两边混战在了一起。 霍三娘身手灵活,穿行于人群之中,一套掌法打下来精妙绝伦,看样子再与覃柘几人分开的这段时日里她的内力已经完全恢复了。 有了周苍澜和霍三娘的协助,局势很快就出现了显著的转变,最终在三人的配合之下,八名一等一的高手败下阵来,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 覃柘甩干净千机上沾染的血珠,顾不得与霍三娘叙旧道谢,便急切地向马车走去。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静默地坐在马车架上头戴一顶竹编宽沿大帽的驭马人突然摘下了帽子,身形稳健地跃下了马车。 方才他一直戴着帽子让覃柘误以为他是个中年人,现在一看眼前这个男子顶多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苍白,丹凤眼,单手抱着一柄被布缠绕着的半人高的铜刀,另一只袖子随风摆动,竟是空的。 “你也想阻我?” 覃柘眼神冰冷,握紧了手中的利刃,做好了再战一场的准备。 然而,独臂男子并没有做出回应,准确来说覃柘在他的身上丝毫未见战意。 只见男子手腕一旋反手握住刀柄,朝着马车上的笼子信手一挥,原本笼罩在马车上的一整块布刹时四分五裂,露出里面的铁笼来。 令覃柘始料未及的是,马车上的笼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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