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辞诚恳,直击人心,李潜表情渐渐融化,默了片刻便徐徐说道:“我...我确实不曾学过射箭,那勒羌前锋,是许坚校尉射杀的。” 李潜将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箭靶,方才堪堪触及靶板的那支箭已无踪影,箭靶下方的沙土里,却插满了箭身。 “那日攻城,我只是在一旁,递上了箭袋。” 寒风拂过,吹散了李潜脸上的热意。 扶楚随着李潜的目光望去,轻声问道:“你想习箭吗?” 闻言,李潜眸光一亮,扭头望着扶楚。 他当然想,他做梦都想如许坚校尉那般,矢无虚发,只需一箭,便能将百步之外的敌人击杀。 可弓箭兵选拔之时,他因毫无天赋被刷,只能居于后方打杂,是不可能得人教授箭法的。 扶楚突然从沙地起身往靶场走去,李潜紧跟而起,迈步走在其后。 只见她走到箭靶附近,躬身将插在沙土里的箭一支支拾起,然后交到李潜手中。 “有志者,必能至。我会让朱明给你寻一位箭道师傅,”扶楚眉眼一弯,低声说道:“这走的可是明目张胆的后门,兄长可不准辜负,定要用实力堵住悠悠众口才行。” 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隐隐有长成擎天大树的趋势。 李潜扬起笑脸直视着扶楚,眸光闪闪,坚定道:“一定!来日我定用敌寇头颅,以慰大邺无辜将士的在天之灵。” 他紧握着扶楚递来的利箭,再启唇时,声音已微微哽咽,“阿楚,谢谢你。” *** 扶楚回到主帐,并未见到卫粼的身影,只见朱明一人摆弄着地上的碳炉。 “世子去哪了?” “世子刚刚收到密报出去了,说是晚膳前回来。” 扶楚缓缓点头,而后安静地坐在一旁,望着朱明添碳。 黑碳落入,激起几道火星,扶楚眼睛晃了晃。 想起还有一事未曾落实,她朝朱明开口问道:“你在军营呆了那么久,可知道有哪位士兵名唤大石?” 扶楚从入营那日便开始四处打探,什么大牛大狗都有,就是没找到琳花口中所说的大石。 “大石?”朱明拧眉想了想,“倒是有几人叫这名,不知殷姑娘想找之人有何特征?” 扶楚将琳花的话如实复述,“那人身材壮硕,高大威猛,帅气迷人。” “……”朱明难以置信地望向扶楚,见她并非在开玩笑,这才严肃说道,“军营里最帅气的除了世子便是我了,此外都称不上俊朗二字,姑娘所寻之人,或许不在军中。” 扶楚无语地望着朱明,没看出来,这小子倒是自恋得紧。 “那有没有肤色堪比你手中黑碳,又名唤大石之人?” 这回朱明倒是毫不犹豫点头,“有啊!许坚不就是。” 扶楚愕然,许坚确实黑,但...“他不是叫许坚吗?” “姑娘有所不知,许坚本名就叫许大石,其箭术了得,在磷城一战中一箭射下敌寇人头,事后论功行赏,不仅被世子擢升为校尉,还另赐了他名字。”想起那日情形,朱明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卫粼说道:“世子说,‘石以砥焉,化钝为利’,总有一日,他也会化做坚韧锐利的箭簇,保家卫国,叱咤四方。故赐名许坚。” 难怪,难怪总是找不到琳花夫君,原来这许坚就是大石。 不过几番接触下来,许坚此人确实如琳花所说,脾气硬如石头。 想起往日的相处,特别是自己做的炒鸡蛋,扶楚实在做不到突然跑至许坚面前,讲“留点力气回家生娃”等的荒唐之语。 不过嘛,这传话之人多的是,眼前不正有一位吗? 扶楚缓缓伸手朝朱明勾了勾,笑得很是友善。 朱明的‘阅历’可比不上的博览群书的青阳,从扶楚口中听见那等孟浪之语,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瞧朱明一副懵懂的神色,扶楚怕他听不出其中深意,便打算更直白些复述一回,岂料朱明腾地起身跑到帐外,只留下一句,“我要告诉世子,叫世子好好罚你!” 扶楚连忙起身追去,“诶,不讲义气!快给我回来!” 可哪还见得到朱明的影子,她自是无功而返。 既是自己的吩咐,朱明定会传达,扶楚倒也不慌,至于卫粼嘛... 自那之后,卫粼对她可谓是俯首贴耳,言听计从,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扶楚倚在帐外,望着暗下的天色,心中疑虑,怎还未见人归来? 夜里气温骤降,空中纷纷扬扬飘落几片雪花,正好落在扶楚纤长的眼睫之上。 她拢了拢衣襟,转身回到帐内,走到里间放置衣物的柜子里,寻找卫粼的大氅。 一边翻找一边忖度,他匆忙出去,定冻坏了,得将朱明唤回备好热水才行。 就在此时,在折叠整齐的深衣暗袋中,突然抖落一物,恰好砸到扶楚脚上。 扶楚凝眉将其拾起,正是自己当初赠给卫粼的香囊。只不过里头的香料都已换出,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条形之物。 扶楚缓缓将其打开,里头之物落入掌心,冷如冰柱。 待看清手中之物,扶楚的目光瞬间一寸寸凉了下去,比起掌心的冰冷,心间冒出的寒意更甚,几要将她凝结成霜。 平躺在扶楚手中之物,正是卫氏私印。 在秦国公府便无端消失,引得卫粼与她决绝、使得两人分隔数月之物,为何会出现在此?
第六十六章 卫粼迎着月色回来时, 只见朱明立在帐外,神色古怪,拼命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卫粼挑眉来至朱明身前, 启唇问道:“怎么了?她可在里头?” 朱明立即将脑袋伸到世子耳侧, 窃窃说道:“不好了,姑娘她...” 尚未说完,帐帘便被掀起,扶楚从帐内走出, 抬眸淡淡扫了卫粼一眼,语气清淡, “为何不进来?” 说罢也不等卫粼回答,径直转身入内。 品出不对, 卫粼睨了朱明一眼, 后者不敢出声, 只大幅度晃着脑袋连连摇头,示意世子切莫入内。 佳人在内, 怎可不入? 何况这行军打仗多年,还有什么风浪未曾见过? 顶着阻挠的目光, 卫粼定了定神, 抬步入内。 只一进去,卫粼便后悔了。 只见方才还一脸漠然的女子, 如今却是泪流满面, 狠狠地瞪着他。 后悔方才的迟疑, 使得心爱之人伤心至此。 卫粼立即上前将扶楚裹入怀中,抚头轻哄, “可是被欺负了?莫哭, 谁敢放肆, 我定为你做主。” 怀中女子却倔强地仰头瞪着自己,眼泪就像没有线的珍珠,一下接一下滴落,令人心疼。 料想矛头应是自己,卫粼伸手拭去泪珠,柔声说道:“怪我回得太晚,惹姚姚为我担心了,下回我定提前报备,准时归来,可好?” 岂料扶楚却从卫粼怀中挣脱,并将手中紧攥的香囊扔到卫粼手中。 “它为何会出现在此?”女子啜泣着,声音饱含了委屈,透入卫粼心房。 卫粼的心咯噔一下,眸光瞬间慌乱起来。 那只挥剑杀敌,强劲有力的手,此刻握着小小一枚香囊,却禁不住颤了颤。 “姚姚,不是你想的那般,我...” “那我应该如何想?口口声声说爱我之人,竟故意藏起私印,凭着莫须有之名,将我弃之不顾!”扶楚绝望地诉说着,泪珠盈盈,伤心欲绝。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眼前男子将她无情推开,无论自己如何哀求,他都不愿回头,终用冰冷的声音,说出将其置入深渊的话语。 心中苦楚无人可诉,独自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她宛如一个死缠烂打的卑鄙小贼,从上京一路追逐至此,一面小心翼翼地试探,一面绞尽脑汁地隐藏。 多少个漆黑的夜晚,从噩梦之中汗涔涔醒来,周边却空无一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荒凉,仿佛全世界都将她遗弃。 她只剩他了啊,可他却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一路以来,无论受了多少苦楚,她从未外泄半分,只因对她仍坚信着,他心中有她,至少,有过她。 可现在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亲手织造了这场骗局,只为将她狠心抛弃。 那她经历的这一切算什么?她在他心中到底算什么? 女子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着,在心底盘桓已久的话语终于冲口而出,“卫粼,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凄然的声音传入耳中,振得脑袋嗡嗡作响。 卫粼紧紧握着双拳,胸膛亦剧烈起伏着,屋内碳火燃得炙热,他却觉得寒风直接穿透了自己的躯体。 他僵直了身体,脚步向前挪动了几分,直至伸手便能触及女子,这才停歇下来。 “姚姚,当日是我不对,我不该不顾你的意愿,将你无情抛下。” 卫粼张开双唇,将隐匿许久的心思尽数道出:“那时,朝野内外交困,前路凶险莫测,摆在我面前的,唯有一条死路。可你不同,你聪明伶俐,正值芳华,实在不该,不该把终生交到一将死之人手中...你该另寻他人,相夫教子,安稳度日...” 他缓缓张开手心,香囊映入二人眼眸,“我之所以收起私印,就是不愿让你陪我受苦,我的结局,或许与父弟并无不同,姚姚,我不愿你如母亲一般,独守空房,不得善终...你可以怨我,骂我,唯独,不该疑我,”卫粼伸手握着扶楚,将其覆在自己剧烈的心口之上,“我这颗心,一直都在为你跳动,姚姚,我爱你,此心从未有假。” 男子言辞恳切,目光灼灼,黑眸之中,只倒映出唯一一个身影。 得到答案,扶楚终于放声大哭起来,这棵榆木,有时真能将人逼死。 可这真相,与预想相比,并未好到哪去。 他竟从一开始,就未想过要活着回来。 心中委屈散去,怒意却冉冉升起,她将手从卫粼掌心抽出,狠心激道:“好,你既决定糟践自己,与勒羌同归于尽,那我便如你的愿,另寻他人,跟他生儿育女,白首相缠!” 卫粼闻言再不管女子抗拒,一把将其揽入怀中,双手紧紧将她锁住。 “我不准!” 他眉头紧皱,忐忑不安地望着女子眼眸,低声哀求,“姚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好不好?无论前路如何,我们都携手共度,将丢失的一切尽数补回,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说罢,怀抱越来越紧,好似一松手她便会跑了一般,他垂首埋入女子发间,“你是我卫粼的妻子,谁也不能将你夺走。” 扶楚小脸涨得通红,再勒下去,莫说另寻他人,自己便要先行一步归西了。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道急报,“将军!十万火急!勒羌集结所有人马,往磷城方向而去,再过半个时辰便会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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