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桃神色焦急,建议道,“奴婢去弄些湿帕子来。” 既然额头发烫,那就得要先降温,这里离膳宫不近,来回一趟怎么样也会比太医来的时间还要久,便只能就近去各处行宫借水。 还好没有多久,庸蝉便带来了一名太医,忙给窈青看治。 此时她方清醒过来,仍旧面色潮红,可远比在台下要好了很多,只是依旧身上发烫。 太医试了试额温,又把了把脉,沉默良久道:“大人,夫人这只是中暑,用冷帕敷上休息休息,最好再饮些凉性之物。” 说罢,脆桃恰好回来,气喘吁吁冒着汗,手里还端着一碗冰乳酪,是在路上遇见两名小宫女,从她们手里要来的。 “这里有碗冰乳酪,”是某个嫔妃偷摸叫人备的,不想这路上偶遇上,她拿了自己的一簪一镯才堪堪将这乳酪换来,“快给小夫人用下罢!” 玉扇接过来,摸着这碗边冰冷,正要一勺勺地喂给窈青,便收到示意,将冰酪送到殷季迁手里。 冰凉淡黄色的乳酪丝丝散发凉气,喂到窈青唇边,她也小口小口地吃着,细腻的蛋香混合着凉丝丝的甜意,不由让人喟叹。 这节车厢里乍然又剩下二人,想来窈青知道,停住了嘴,神色难言,“封后大典如何了?” 她第一句便是关心立后大典的进程,殷季迁忍不住心想,难道她真就这么想尽快离开吗?那端着乳酪的手散失掉几分力气,执勺的右手也一松,将瓷勺搁进了玉碗中,发出清脆一声。 “此时尚未结束。”他语气冷冷,别开目光将乳酪搁下。 窈青不知怎的,心口一松,心中说不上来的滋味寡淡,刚上来便被那甜香的乳酪味道盖住。 她手握成拳状,听得殷季迁夹带讽刺:“你莫要心急,难道一刻也等不了了吗?” 这下她不作声,气氛一阵静默,那素色衣裙下摆已经沾了灰土,不复最初那般整洁,交握的双手指节浅动,略显犹豫。 “既然好了,便在这车里歇息。”他作势要走,挺拔的身影已经辗转几度,被她拦下:“哎!我有话要同你说。” 那颀长的身形顿住,“你要说些什么?” 她没有如期听见他转身,不过倒也不妨碍她讲这些话,“你是殷季迁,是参政大人。” “那又如何?”终究没有得到她的心,也是与常人无二。 她继续道,“不是卫子舒,是当朝有名的宰执,你与我们不一样,以你的能力,就算是……” 还未说完,那身影已然离去,呵,可是这次要让她失望了。 他并不能像她期盼的那样,在她走后,还能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宰执,可能世间的人,他们存在都只有一个理由,便是不断向上爬,享受无上的荣耀辉煌,而他来到世间的理由很简单,却与大多数人不同。 她说他是个执念,附属于卫子舒的一个执念,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执念呢?她总能看见卫子舒,难道他真就无法居上?她说他自私,没错,但凡可以换取他想要的,自私一点又何妨? 他拂袖而去,没有多留下一句,可窈青多后悔没有再多同他说几句话。 立后大典结束,马车踉踉跄跄回府。 夕阳落日前,池子里飘了许多浮点还有落叶,点点滴滴都是回忆,碧波荡漾,两侧的树对称成排依落,意境优美。 绘雪阁里骤然少净很多,脆桃将细软递上来,眼眶泛红,有些依依不舍:“小夫人真是要走?” 这包袱里都是她平日会用得到的东西,全被二人收纳进来,鼓鼓囊囊的。 玉扇眼睛已红,带着哭腔道:“玉扇舍不得小夫人!”
第55章 禁卫 她下一刻就飞拥上来,大颗大颗地落泪,窈青眼睛也发涩,虽说她来了这里不过一年,可脆桃玉扇都是真心对她的,不曾假意谄媚过,现下打算要走,这些又如何割舍得下? “别哭了,玉扇,得空了便可来找我,我家就在福华长街,”她说罢,又腾出手来握住她们两人的,哽咽道:“我不在这里,你们就不必整日伺候,想来也是不忙的,可以来找我说说话儿。” 她越说越发抑制不住眼泪,泪花泛起,扑簌簌落下。 这空档间,庸蝉前来,将那封和离书呈上:“大人叫属下将和离书给您送来。” 男子出现,三人倒不好继续落泪,只得掩下伤悲,装作若无其事。 “大人呢?他缘何不来?”窈青接过那一纸和离书,不是休书。 晚间的夕阳抹得血红,是专属于夏日的一种颜色,映在天边,将人眼都映红了。 单薄的身形着了一层绯色凉衫,罩在身上,不至于甚热。 那张和离书轻飘飘的,拿在手里像是什么都没有拿着,却比什么都要沉重。 庸蝉回道:“大人说公务繁忙,就不过来了。” 庸蝉面对她一如从前,没有因为她即将离开就改变辞色,这里的人都是,没有因为身份地位就改变对她的态度,可是这里却不是她的归宿,她不属于这里。 “哦,好罢...”她落寞许多,直挺挺的杨柳腰也不禁弯下去几分,将手里的包袱揣得更紧了。 既然如此,他不来见便不来见罢,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窈青心想。 看这样子是到要送她走的时候了,玉扇眼泪直落,“小夫人……” 她实在是舍不得小夫人走,这一年多的相处,就是晚间她负责守夜,一觉醒来,身上也会莫名多了件薄衫。 问过脆桃,说不是她盖的,所以玉扇总想不通,小夫人是如何做到不动声色,便能将衣裳披在她身上的。 别看大多数时候是她和脆桃照顾小夫人,可实际上,还是小夫人照顾她们居多,她通情达理,看上去柔弱,可其实是个很坚强的人。 “小夫人!”她又忍不住唤了一声,也不去擦自己脸上的泪,而是紧紧抓住她手不放。 窈青被她弄得泪光满眼,印照着远山的夕阳,边笑边哭却异常美丽,替她擦着泪,“玉扇,你比脆桃姐姐要活泼许多,是个直率的人,可更要坚强,我离开了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 她不希望自己的离开会带来不开心,就算是分别,大家也要笑着说再见。 那些平淡日子中,很多东西都会被遗忘,就像海浪淘沙,只有闪光点才会长久地保留,那那些黯淡无光的呢?是否要更加被人记忆? “小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会将您直接送过去。”庸蝉面无表情,将马车上的帘子拉开,请她上车。 窈青这才将手放下,转身上了车。 那是一辆普普通通,无光无华的车舆。 直到坐稳,那帘子也被庸蝉放下,她就这样隔着帘子,对脆桃道:“脆桃姐姐,谢谢你曾经帮我。” 脆桃浑身一震,她竟然还记得,忙在马车启动前张口,“小夫人尽管放心去,玉扇我会照顾好的,绘雪阁我也会打理好的。” 车里无声,不知是否听见,那马夫也上了车,扬鞭一吁,便也愈来愈远了。 “小夫人!……”玉扇红着眼想要追上去,被脆桃拉住。 天边的夕阳落成一半,宛如通红的鸡蛋,贴在那里,云霞亦是红色,对面的雕楼上霞光漫天,恰巧看不清人影。 笃笃的马车声愈发遥远,窈青坐在车里这才敢哭出了声,这次回去,是再次和曾经的自己见面,可这次,就没有人会陪着她了。 曾经福华长街的点点滴滴再度袭来,熟悉而未知的恐惧就在那里等着她自投罗网。 马车走了许久,穿过热闹的大街小巷,人流从她身边经过,直到擦干了泪,平复好心情,福华长街就到了。 听着耳熟的叫喊声,这是京城里不会听得到的,他们有一口乡音附着其上,总是那样熟络,窈青出声吩咐:“就停在这里罢,剩下的路我认得。” 天边的夕阳渐落,不再那样闷热,天光也淡了下去,对她却没有什么区分。 马夫确认她真想自己落脚走,便也就停车靠近街角。 一下来,一股热流扑面而来,是儿时熟悉的气息,窈青总觉得又是另一种心境,分别的悲伤渐去,随之而来的是释然。 爹爹,她去了京城一遭,那里很好,繁盛欣荣,人人衣锦食肉,软裘快马,可是终归不属于她,她也不适合呆在那里,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故所。 这里说来好笑,偌大的一块土地,她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留存下来,所以,人啊,这一辈子到底要做什么呢? 长街中不知是何时挂上了灯笼,灯笼下模糊光影,还有孩童没有归家,反倒是聚在一处,围着个婆婆买麦芽糖。 “我这个能拉这么长的丝!”小孩脏兮兮的,衣衫补了几处,可不妨碍他脸上生花,和同伴吹牛。 那黄澄澄的糖又粘又黏,两只小木棒一搅就拉得好远,多搅几次便愈发白起来,让他们玩得不亦乐乎,而那婆婆得了空,推着小车要走。 几个孩子没有注意,玩闹间,一人的麦芽糖被抢,他忙上去追,后头两个也紧随着一起跑,顿时那灯笼下便真实空了起来,窈青站在那里听了好久,也慢慢走开。 那里终究只剩下台阶灯笼和街道。 她循着最后的光影,一路来到宁婆婆的那个小院,小院门扉上已经长满了青苔,还有底下的草,墙上的叶,还有一层厚厚的灰。 没一会儿,她伸手将掏出来的钥匙插进锁眼,“啪嗒”门锁也就开了。 短短走上几步,这里一切她都记忆尤深,那口井,那个小池塘,那个菜地,都是她和卫子舒的回忆。 可窈青又不禁想,又有几时,是他装作卫子舒的模样,陪在身旁呢? 沿着那三台土阶上去,便是里屋,窈青小心将那夜剩下的蜡烛点燃,灯火的微微光亮点燃了黑夜。 中间的那张陈旧桌案一如那晚,酒盏不动分毫,只剩下一滩干涸的酒渍,她照样坐在那个位置,坐了好久,最终用一模一样的动作伏倒在案上。 时间恍如回到那夜,对面一张布帘的隔间静悄悄,随门外的风而荡漾出波澜,依稀可见隔间里的铜镜、衣柜和矮榻,还多了一层时间留下来的灰。 · 宫阙中,下了早朝,议事堂内多了人,褚石溪伛偻肩背,手握玉笏,面容整肃:“陛下,事关慕深前被构陷一事,老臣正要就此上报。” 小皇帝冕旒摇动,劝道:“朕知道褚太傅曾与其深交,想来是认为其背负冤情,可是案件早早便已经定性,此时再想翻案也无用。” 褚石溪同慕深交好他不是不知,更遑论今日特地前来为其洗刷冤屈,可慕深所犯之事事关皇陵先祖,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无法宽恕。 他正要挥手强制褚石溪下去,谁知褚太傅急忙谏言,长眉紧蹙,“此事另有蹊跷,还请陛下听臣细细地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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