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见他口中喋喋不休,忙按下他,“人已经走了,你身上还有伤,这样跑下去也只是无用功。” 可卫子舒骤然失去理智,“都怪那人!若不是他撵走窈姐姐,此时我已经见到她了!” 他动作幅度略大,肩膀上的伤口才堪堪结痂就被他扯破,又开始往外渗血了。 可人却好像不觉得疼,满脑子只有方才的错过,只觉着可惜至极! 他情绪不稳定,清水怕这样继续压着会让他死命的挣扎,到时伤口又裂开,复原可就难了。 于是,清水也只得放弃,转而伸手扶他下榻,叮嘱着,“你莫要激动,又不是见不着面儿了,下次再见也不是不可。” 可卫子舒喃喃道:“不……我要见她,我要找她……”说罢,一个用力便甩开清水的桎梏,脚下飞奔起来。 清水未曾料到他会这样,也忙跟着去追。 卫子舒情绪上来,跑得极快,清水在后头完全跟不上,喘喘荡荡的,直到万月楼大门,才看见卫子舒四处抓着看门小厮的衣领问。 “窈姐姐呢!是不是你赶她走的?快说啊……”他有些疯癫,捏着别人衣领不松手。 随后而来的清水忙安抚他:“她既然走了,那我们便去见她,这样可好?” 他话语好像醍醐灌顶,卫子舒这才愣住,低喃道,“对……去看她。” 清水手上默默用着巧劲儿将他手指一一掰开,拉着他上楼,口中继续:“走,我们收拾收拾,一切妥当之后好去找她。”
第8章 青云 正午的阳光异常的好,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可若是有所动作,那便转变成十倍百倍的炽热。 自长楼的飞檐翘角上下望,楼阙画栋美妙至极,飞甍台墀上如水天一映,交相映衬。 窈青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个方向,只知自己身边人潮汹涌,便随手抓住个错肩的一人来问:“您...您知不知道福华长街怎么走?” 可那人衣冠齐整,见她穿着破旧,又狼狈不堪的模样,当即狼下脸来,一掌拂开了她。 “不知道不知道!”男人斯文的戴着只瓜皮小帽,可行为举止却与之截然相反,强拒了她后直接甩袖离开,匆匆忙忙的,比皇帝老儿还着急。 窈青无奈,咬住了嫣红的唇瓣,在这烈日炎炎下接受烈火的烤炙。 虽然她早就面对过数不清的拒绝,已经成了习惯,可人来人往,稍一不注意就会被人流冲挤到不知何处。 窈青心底突然翻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感觉,只有用力咬住下唇才可以缓解转移。 她手里的木拐杖也不足以支持她立稳在那里,反倒是随着人流挪了几步。闷红的脸颊泛着滚滚热气,如雨烟似的腾腾烧烧。 还是一个好心的小乞丐看她无助的站在路上,才跑了几步扯着将她带到旁边:“你要去哪里?” 小孩声音清亮,在窈青的耳中如同天籁,正是神仙派来助她的。 那张红透的小脸登时连鼻尖也红了,咬着唇断断续续道:“去、福华长街……” 她失明瞧不见这个好心的小乞丐,却可以凭借着他的声音想象他的容貌,他不用问,一定是个面容清俊的人。 只是又有别的声音打断——“福华长街要向东走呢!”那是个俏皮带着戏谑的嗓音,突然出现,凑到他们身边。 “你边儿去,别闹。”二丙子微微恼火,伸手将其撵到了一旁。 窈青不知道,她若是按着这个顽皮的小孩说的走,走上一辈子或许都走不到家呢。 那年纪更小的小孩撤离开来,还嘟囔一句:“反正地是圆的,她迟早可以走到。” 二丙子随意抹了下脸,上手将她身体扭到面朝西边的方向,手指着远方:“你就朝着西走,福华长街就在西边。” 他一指明了方向,窈青这才心中有数,感激的向他道谢。 女孩瘦弱的背影成根长草的模样,一点点的被风吹远。 原地蹲着的、席地而坐的、依靠在墙边的乞丐们都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就有些推己及人了,“看她倒是个可怜人、比我们还可怜。” 街道的路交叉纵横,清润的风袭来,吹动路边的一簇簇低矮的竹梢,发出风儿打叶的声响,飒飒的,格外沁爽。 窈青虽说一身粗布麻衣,可轻盈动人的体态不被其掩盖,反倒是一股清流可人的意味。 她这一路上听见了风打竹叶的声音、也听见了人声逗弄鹦鹉的窸窣,各种声音交错盘旋,在她耳边协奏着小曲儿。 原本急促的步伐放的缓慢,也开始转而去欣赏了。 午后烈日稍稍减淡,云层加厚,遮挡了许多的热度。 那间小而偏的房舍前有鸟儿鸣叫,绿密的树成行成排,投下一地的阴翳与清凉。 卫子舒手里团着银子一直坐在树荫下,要么是左顾右盼瞧她有没有来,要么就是低着头专注地看着那银子,不教它偷偷溜掉。 正晃神间,清水乜了远处一眼,只见日头下悠悠拄来了个清秀的女子,就是粗衣短褐也难掩盖其姿容靓丽。 “哎...凝天,那是不是你等的人?” 席地而坐在石头边上的卫子舒也扭头去看,果然不失所望,一时双手扶地而起,远远便唤起她来了—— “窈姐姐!”少年嗓音响彻在夏日的天野中,嘹亮而动听。 窈青只觉自己恍惚的有些幻听了。面容一滞又继续向前走。 忽的凉风习习而来,直朝着她扑过去,卫子舒已抓住了她手腕,高兴的咧嘴笑:“太好了,窈姐姐,我见着你了!” 窈青也似是不敢相信,身子震在那处,下一刻脸上也扬起笑,回握住他的,“子舒!?” 未来得及多叙,少年将手里握了许久的钱袋给她,温热的钱袋比寒冬的火焰还要昂烈,一点点的灼烧着她心脏。 “这是我挣的!”他像只邀功的小犬,只差对着主人摇起尾巴表露心迹。 少女的心情似三月春光,想不到有一日她的子舒也可以挣钱了呢! “真厉害,这么沉甸甸的银子,我从没一次性拿过呢!”她也是不吝于夸赞,将心口的喜悦脱口而出。 卫子舒周身回荡着兴奋雀跃,将她这话牢牢的、一丝不差的默默记下。他隐约知道,自己要挣更多的钱,这样就可以得到窈姐姐更多的夸奖,她也会更加开心。 只是没有多久,清水就催促他回去,“姑娘,我们得回去了,下次再来瞧你罢。” 窈青不敢耽误他们赚钱,反应了一下,忙从那只荷包里取出仅仅一两银子,“这些给你,我用不到这般多的银子,你在那里辛苦,拿去花才是。” 可是卫子舒呲溜出去,拽着清水就跑,丝毫不要她回给的银子,原地只有窈青慨叹一声,最后化作无奈的微笑。 他这些银子啊,她是不会乱花的,相反,还要替他存起来,等以后留着给他成家立业用。 可是—— 成家立业想必是不能了。 窈青替他收好那袋子钱,期待下一次的见面,可是,人要知道,面是会越见越少的。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飞逝如同流水,也如一瞬吹灭的烛火,只飘着缕缕余烟。 七月流火,窈青又一次踏上去见卫子舒的路,只是这次,她对那路更加熟悉了,更不容易走错了。 这次很顺利,万月楼的小厮认出了她,按着上面的命令将人迎了进去,还不忘端茶倒水的侍候讨好。 “来,姑娘尝尝我们这的茶,口留余香,回味甘甜呢!”那是一盏白瓷点青勾着金边的茶具,茶盏相碰间,发出鸣脆的声音,极为悦耳。 窈青倒是长这么大头一次接过这般轻盈的茶具,只觉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一不小心就会摔打,还可能赔不少银子呢。 想罢,她随意抿了一口便急忙放下,生怕笨手笨脚将它弄坏了。只有小厮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嘲讽,这般好茶她竟还不知品尝呢! 等了许久,窈青愣是不见卫子舒,“他人呢?怎不出来?”一般他都是会第一时间出来见她的啊。 那小厮顾着她面子,语气恭敬带笑道,“您稍等,小的这就传话去上边问。” 他扭着腰蔑她一眼,挺着身子就往外头走去,他还得迎客呢,哪能就替她去办事了? 客来客往间,各种脚步声交杂,丰富又多彩,再混着人的招呼声,显得那样热闹,倒是窈青坐的有些难捱。 这里的壁上要么挂着前人赫赫有名的诗画,要么装点的便是以玉制成的玉璧,通透白净,莹润皎洁。 万月楼最少见的便是金银这些俗物,多得倒是红色百年珊瑚材质的摆件,亦或价格高昂的蓝釉质瓷壶套杯。 每处都彰显了万月楼的独特风神,莫不如天上仙人之所。 饶是不刻意用耳朵去听,也能听见客人团聚在一处,高谈阔论着史诗古籍、文人笔墨、富贵用具,窈青只庆幸自己眼睛看不见,不用为了自己的孤陋寡闻而买单,倒是个不错的由头。 吆喝声此起彼伏,总是格外热闹的。 窈青被晾在那里许久,仍旧不见卫子舒出来,一时心急,原是想扯着个小厮的衣袖来问,不想扯到了的正是贵客方从楼上下来。 “您、您知不知道卫子舒在哪里?”她咬着下唇补充一句,“对了,他还叫凝天。” 阮似海盯着她看,这般年幼又清丽的外貌格外吸引他,一时眼睛像是沾了胶,湿湿滑滑的上下黏扫了她一遍。 “凝天?我知道他啊!”男人鬼魅般的笑音掠起,窈青浑身只在一刹那感到恶寒,可想要得知消息的心情迫切,推搡着她继续向前。 “他在哪里?”少女的声音带着青涩,到底与他以往听到的不同,恍如天籁。 阮似海盯着她那小而娇的小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 层层高楼迭起,送人直入青云。 窈青不知自己跟着那人穿过了多少层楼,只是脑中回想的是,旁人都说万月楼上比天高。有一日她自己也登上了这百尺的高楼。 男人拉着她手出来,走在廊间,恰巧侍候的小厮碰上,他只嘶哑着嗓子开口,“都下去。” 这里的小厮一个比一个人精,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那托举着盘碟的人会意,应声退下,眼底看了眼那个被他牵着的女孩,又不知作何感想。 “来,他就在这间房里……”如咒语般的话音始终盘旋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门轻轻被推开,他也牵着她进入。 浮光幻影,如夜如昼。 房里幽暗,袅袅点着熏烟,榻上的人浑身包着白纱,白纱上绽开点点红梅,不知是雪盖在梅上头,还是茂然雪后开出红梅。
第9章 衡宇 锦帘遮挡了许多光芒,显得房间沉闷黯淡,空气中漂浮的淡淡的血腥气仿佛吞着血盆大口,一不注意就能将人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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