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薛、郑两家曾受易家照顾,为着报恩,不愿易家从此绝后,以郑家出生不久的双胞胎女儿之一换了孩子出来,被换出来的易家孩子被郑家接回去抚养,郑夫人受不了这打击,又苦于不能宣之于口,正巧孩子天生缺了左手小拇指,于是她坚称这个女儿是恶魔转世,将之送到别院,后郑家家主无子而逝,郑夫人将所有知道内情的人杀的杀卖的卖,至此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安知阳愤怒至极:“我安家抚养当今太后长大成人,送其进宫助其一步步登上后位,母仪天下,她却困于与元后的姐妹情谊明里暗里总站在四皇子身后,这便罢了,还将亲生儿子教导得那般模样,安家筹谋多年竟全给四皇子做了嫁衣。”说及此,他大喘一口气,对着已经惊呆了的从容继续道,“是不是很讽刺,我假意投靠七皇子,让他挑唆三皇子做了那么多事,最终又让他自食恶果,后半生半死不活地被囚于深宫做了别人儿子,没想到还是被当今太后摆了一道,多年心血皆付诸东流,现在更是被她儿子屠我满门,杀人灭口,呵呵……” 他肆意大笑,笑声中是数不尽的悲凉。而从容则是完全被他所说的内容惊呆了,脑子里宛如灌入了满满一碗浆糊,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反应。好半晌,她才听到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你说七皇子……做了别人儿子,这是怎么回事?” 安知阳嗤笑道:“自然是康修容哦不,应该是称呼康太妃了。你以为她那个孩子是被太皇太后害死的?毕竟那也是自己孙子,太皇太后只不过是想令她吃点苦头罢了,谁让她借着怀有龙胎唆使皇上为她将宫宴地点换成她最讨厌的人的寝宫,七皇子不过是顺手推舟,借她之手弄死了一个可能会对他有威胁的孩子罢了,太皇太后自然不会让他好过,既然他害死了别人的儿子,就让他自己赔给别人一个儿子,连自己的生母也被贬为最低等的宫人送去伺候康太妃。” 从容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从云给她提过的在康太妃宫里的那个脸上锁着铁面具,脚筋都被挑断了只能瘫在轮椅上,而且貌似是个哑巴的男人——居然是他。 从容只感觉一股冷意侵袭,令她禁不住颤抖。她定了定神,终于问出来了,关于安知阳找她来的目的。 “我说了,是救你薛家满门的命啊,”他笑道,“安家的结局你已经看到了,你觉得现在皇帝会放过有可能知道他身世的薛家么?” “你想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他想见薛国公,然而这些年后者早不大出来,他也不敢随意出入人前,想着当年曾与从佳有过交集便找到了昭阳寺,这里有从云,皇帝的人绝不敢轻易上来,谁曾想从佳让顾别尘那小丫头偷偷叫了从容过来。 从容则是惊讶于他与从佳的交情,脑海中隐隐约约想到了当年。看出她的疑惑,反正今天已经说了很多,安知阳索性直接承认了:“当年薛从佳能够嫁给秦家珩,我确实出了力,为的就是借她之手得到那枚记载藏宝图的鬓花,不过没想到谋划时被你弟无意中听到了。” “所以你们就要杀死我弟弟!”好啊,总算是水落石出了,她就知道英华的伤没那么简单,果然有人加害。 谁知安知阳连连摆手:“哎,我可没有,是七皇子突然动手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不信你可以问薛从佳,当时她就在现场。”其实当年从佳已经害怕了,可七皇子威胁她若不从就杀了她,所以最后还是有了中元节勾引被下药的秦家珩一幕。 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当初真相居然会是这样。这一刻从容想到了很多。她想到了自受伤后身体格外孱弱的英华,不知是不是受伤病影响,考了这么多年至今仍是秀才,文不成武不就,下半辈子基本就这样了;她想到了从佳,原本她可以嫁给官宦人家为妻,不说有泼天富贵但总好过现在清苦度日,连自己亲生孩子也不能见面;最后她想到了自个儿。这些年她常常想,若当初她没有选择退婚依旧嫁给秦家珩那么现在又是何光景,还会像现在这样十年如一日地独守空闺,与相公离心吗? 若不是他们,如今大家的境遇肯定不同,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糕。她恨,可安知阳于她确实有救命之恩。既然他想见薛国公,那就让他见吧。 虽想过应该防范,但自认为已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安知阳如愿见到了薛国公,薛国公到了他指定的地点,与之密谈至深夜,第二天薛国公进宫求见皇帝,与其一起的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以及从容献出的郑家所有产业。 三个月后,前线传来好消息,君临城破,君临国皇室已被尽数斩杀,大周版图扩大至前所未有的地步,不日将班师回朝。 当然了,有好消息就有坏消息——皇帝接到奏报,薛国公鞠躬尽瘁,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帝悲,下令以最高规格厚葬并令其配享太庙。 不过这些消息已经不能令从容有所动,这些年的身心俱疲压迫其到了一个濒临破碎的境地,而祖父的死就是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都说死之前人的一生会在眼前再现,从容幼时丧母、青年形同丧夫,往事一幕幕浮现,不同的面孔依次交叠出现在眼前,她最后能想到的,居然只是一句诗词——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何其可悲。
第77章 第七十七回 除了刚出生那会儿,这还是顾图南和顾别尘两兄妹十年来第一次与娘亲同床而眠,也是第一次听娘亲给他们唱歌讲故事哄他们睡觉。许是新鲜,平时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的兄妹俩罕见地失眠了,总觉得今晚不能乖乖睡觉,必须要精神抖擞地陪着娘亲才行。然而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等到从容唱了两首歌、讲到第三个故事时,他们还是一头扎进了美梦的怀抱。 梦里有熟悉又温柔的娘亲,有难得一见的爹爹,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吃月饼,喝甜滋滋的桂花露,看着夜空挂着的大月亮盘子,一家人多开心啊……迷迷糊糊中,他们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偷偷睁开眼,入目地便是娘亲恬静地睡颜——睡着的娘亲好温柔啊,可为何离他们越来越远? 琮般也在赏月。难得能安安静静过一次中秋,他让问莜准备了下酒菜,就着桂花酿自饮自酌。今夜他比任何一天都要沉默,只是看着月亮出神。 信他已经收到了。 问莜在一旁坐下陪他赏月,然而枯燥无味的氛围终究令她不自在,想着要开口打破这满室静谧才好。“大少爷在想什么?”她用了还在顾家时,作为丫鬟对主子的旧称,“是在想星文吗?” 琮般淡淡瞟了她一眼,语气有些生硬:“怎么会。” “那是在想大少奶奶。”问莜这次问得十分肯定,而琮般也沉默了,没有出声反驳。 问莜为他斟酒,自己捏起一块桂花糕吃了起来。她原本是顾老夫人赏给大少爷的丫鬟,年纪比之要大了几岁,懂事自然就比他早。主子与丫鬟之间的爱恋有几个能得善终?所以打一开始她就不看好琮般与星文,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料。后来大少奶奶进门,问莜一路看着两人从最初的疏远到后来的恩爱,再到最后的决裂,虽然她不懂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也绕不开星文才是。 “大少爷您现在还喜欢星文吗?还是大少奶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出口了,但话一出口却没感觉到后悔,总觉得今晚就是最好的机会。 她如此直白倒令琮般为之一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也觉得我现在还喜欢星文吗?” 也? 问莜不动声色地反问回去:“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琮般盯着还剩一半酒的酒杯,猛地抬头一饮而尽。 他不得不承认,星文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一个美好的过去,他现在心中只有他的妻子,那个叫薛从容的清高女人,然而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依旧爱着星文。是,他是爱过星文,但那也是曾经。既然已经娶了从容,他自然就会对她负责,在与她的婚姻中,不是只有从容一人在努力,他也在改变,所以到后来,星文之于他,已经不过是年少时的空欢喜罢了。 可从容怎么就不懂呢? 问莜温声道:“越是深爱,就越患得患失。大少爷与其埋怨大少奶奶不懂您的心,不如问问自己是否给足了安全感。” 琮般一愣。 问莜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您说大少奶奶欺骗了您,明明知道星文的事硬装不知骗取您的歉疚,可不这样能怎么办呢,直接挑明了说与您听吗?让您以为是被她害得不能与星文在一起,从此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大少爷,大少奶奶没有错,只是因为爱您罢了,就算没有她您也没有和星文在一起的机会了,这事只能怪您自己。” 是啊,只能怪他自己,早该知道了不是吗?可当初偏偏没能压抑住怒气,明明是自己的错却非要认为从容隐瞒欺骗,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他对不住她。 问莜大概是不吐不快,借这个机会将心中憋了多年的话一股脑地全吐了出来:“圣人曾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您一边想着星文,一边却又悄悄爱上了大少奶奶不自知,所以当她质疑您时您才会那般生气,可这本可以避免的不是么。大少爷啊大少爷,请原谅奴婢的僭越,可正是您模棱两可的态度才导致今天的局面呀,若您当初真与星文断了干净,大少奶奶还会时常担心你们藕断丝连吗?” 满室寂静。 琮般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一言不发。问莜等了半天依旧等不来他的反应,正想失望而去,琮般终于说话了。 “我该怎么办?”语气里就有了些许无措。 问莜深深看着他,轻声道:“大少爷,感情这事不能两个人都犟,总要有人低头。这次该换您了。” 让他向从容低头……本就该如此!然而令琮般无奈的是,哪怕他现在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从容身边,但他依旧不能离开。作为防御工程的总领,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岂能掉链子——琮般第一次觉得家国之间的矛盾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从来都是强调先有国才有家,可若无家,哪来的国? 好在,少则七日,多则半月,他就可以丢掉一切动身回家了。 许多年后琮般还是能想起回到顾家那天的情景。 遍寻不着的妻子、面色冷淡的母亲、疏离的孩子……琮般没有感到一丝欢迎的喜悦,反而带着一肚子疑惑被祖母带到了顾家宗祠。 宗祠与过去的几十年比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老模样,然而琮般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其中唯一一处改动。 满腔喜悦顿时被一瓢冷水浇了个透彻——上面多了一个供奉的牌位。 牌位很新,他清楚地看见黑色的木板将其上涂了金粉的大字衬得更加鲜明,那颜色在长明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熠熠生辉,一如那一夜妻子倔强不肯掉落的泪珠,在烛火的映衬下,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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