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今日,输了的是太子,赢了的是宁帝和四皇子,有些阵营也总会变一变。站错了队伍的,自当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也有幸免于难的,若不能为胜者作用,便只能苟苟一生。 可,总不能为了让别人的路好走些,就拿她的命来当垫脚石吧。 既然在牢里老天没能要了她的命,那就别怪她要奋起反击了。 当卿如许再抬眸时,她的目光已然不同。 她立在殿中,像一柄藏锋的剑。 “回禀陛下,若说宛淑仪之死同臣有无关系,那......” 她清冽的嗓音响在殿中,仿佛即将激起一层巨浪。 “......是有的。” 群臣哗然。
第一百七十四章 当廷驳斥引哗然 宁帝握紧了龙椅的扶手,上面雕刻的龙纹粗粝地硌着手心,他的两条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 林幕羽微微侧头,也看了一眼卿如许。却见她微抬着下巴,对众臣的议论纷纷视若无睹。 卿如许抬起手来,在胸前一鞠,缓缓屈膝,跪了下去。这番动作牵动了背上的伤处,她眉头微蹙了下,咬着牙没表现出来,只是身子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罪臣卿如许有事启奏——” 殿中的嘈杂声渐息,再次看向卿如许,都等着听她还要说什么。谁知她却话音一转—— “臣以为,太子之案中尚有诸多疑点,太子深居尚安寺中,能躲过重重眼线,布下此谋逆大局,只怕他未必是主谋。臣近日已查得了些许端倪。故而,臣请弹劾!” 宁帝道,“弹劾?” “是。”卿如许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要弹劾兵部侍郎陶锦焱、兵部掌事刘威,户部尚书倪宸、户部郎中刘威、户部主事苗明礼。前刑部侍郎许朝阳,及当朝皇后许氏!”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古往今来,有以身死谏,弹劾文武百官,弹劾皇戚远亲的。可却从没见过这么个弹劾法的。 尚书省六部,被她弹劾了一半。就连一国之母,亦在弹劾之列。 这是飞蛾赴烛,要与半个朝堂皇族为敌的架势啊。 这女官,怕是进了回刑部,被折磨得疯魔了吧。 被她点名的几位除了已故的许朝阳和后宫不得干政的皇后,其余人等都还在大殿之上。群臣面面相觑,脸色变化万千,无人敢出声。许多锋利如刀的目光,无声地落于殿中女子的身上。大殿中只流动着一股低压的气息。 殿外狂风大作,掀得廊上的宫灯穗子撞击雕花的灯罩一阵珠翠乱响,风号鬼怒,似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掀翻似的,令人心中愈感不安。 宁帝亦默不作声,瞧面色却是阴沉了不少。 片刻的寂静后,有人出列,语气不善地质问起来,“眼下论的是卿如许大人您所涉案件,您怎么却又扯到别的事上了?” 卿如许头也没回,只两眼望着前方,看着高悬在龙椅上方赤金的“中正清明”浮雕云龙匾额道,“那么试问这位大人,一人的性命与清白,同谋逆祸国之事相较,孰重孰轻?” 出列的是一把年纪头发花白的太傅,没想到会被她一个年轻女娃呛声,可偏她的话又堵得人没法反驳,便也只能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又有官员出声驳斥道,“为臣者,当居敬而行简,敬在前,简在后。敬君,敬长,敬权,敬民。如今陛下正在审问你之过,你却答非所问。卿如许,你难道不知为官者当以敬为先么?” 卿如许面不改色,淡然回道,“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居敬固然,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居敬而行简,也是为了不负厥职,造福百姓。如今外有动乱,内患未除,国无昌,民无宁,诸君也当以大局为重,以国之立本为己任,个人荣辱为后。奸臣难制,诸君亦当舍弃己利,为我大宁除奸佞、清君侧!” 她此番话语铿锵,语出惊人,极具讽刺,百官亦是惊震。 立刻又有人又冷言相讥道,“卿大人慎言!何来奸臣,何来内患?如今太子之案已定,你又身染污案,尚未脱罪,本是一介罪臣,还要随意诬告攀咬旁人,这恐怕不妥吧?” 卿如许冷声一笑,“我还未言明案情,您怎知就是随意诬告攀咬?再者,诸君都言我是罪臣,难道就不是随意诬告么?仅凭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嬷嬷,随手泼来的一桶脏水,便要给我定罪,这依的又是我大宁的哪一册典法、哪一条律例?” 群臣见这女子瞧着纤弱,可确如传说般生得一张伶牙利嘴,工于辩机。在与百官的对峙中,一来一往,反应迅速,言辞犀利,气焰不输于众,竟将众人驳得连连倒退,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沈缂转了转眼珠,突然出列朝宁帝躬身请示道,“皇后乃一国之母,六宫之首。区区臣子,弹劾皇室,以下犯上,乃大不敬之罪!陛下,依我大宁律例,该先将不敬之人当庭杖责三十!” 大宁确有此律。 几位被卿如许出言弹劾的官员听了沈缂这话,也似终于从这坚不可摧的堤上寻着了一个突破口,立刻随之附和,皆请杖责卿如许。 “陛下,此话有理。弹劾皇室,以下犯上,乃大不敬之罪!” “陛下,我大宁律例,不可随意废止!卿如许言语冲撞,当以治罪!” “陛下,臣附议!” “臣也附议!” 如今被卿如许点名了的群臣皆奋起而攻之,抱作一团,颇有些要以众欺少的意思。 卿如许本就有伤,这三十大板打下去,必将命丧于大殿之中。 承奕一派的吏部、礼部、户部的官员,见得此情景,也都知道这些附议的官员作何打算。他们原想替卿如许说上两句的,可犹豫再三,怕开罪众人,一时竟也无人敢在此时贸然出头。 宁帝对着乌泱泱请旨的群臣,也一时没说话,只用一双雾霭沉沉的眼眸望着殿中跪着的女子。 殿中一时又静默了下来。 地板寒凉如冰面,卿如许已经跪了许久,膝盖早麻了。她垂着睫,看不出神色,可唇边似乎泛起几分讥诮之色。 林幕羽素来面上不会显山露水,此时他骨节嶙峋的修长玉手,却似乎在袖中慢慢笼紧。 半晌,宁帝低沉的声音响起。 “卿如许,你可知罪?” 这一问话,便是有意依法执律实施杖责了。 沈缂眼尾微微上挑,朝身旁的几位官员使了使眼色,亦从对方的眼眸中获得了同样的得志之色。 两边肃立的禁军已然备好了用于执行杖刑的板子,约五指宽,两寸厚,在这般威严的气氛下,瞧着着实瘆人。 卿如许默了默,睫毛轻颤,过会儿才低声道,“臣知罪。” 可宁帝却并未立刻着禁军上前,他沉默了会儿,又道,“你本就有伤在身,这杖刑执行完,恐怕你也没命说话了。” 宁帝是在陈述事实。 可,这有什么好陈述的呢? 沈缂转了转眼珠,从耷拉的眼皮底下朝殿上瞧了瞧,眉头却微微颦了起来。 宁帝接着道,“.......如此,你还要继续弹劾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 愤然弹劾濯清世 宁帝这话问的,是要给卿如许以回旋的余地,让她收回方才的话,要饶她一命? 这可不像咱们这位杀伐果断的皇帝一贯的作风啊,他向来宁可错杀一百,不会放过一个。今日怎么突然要对一个看上去无足轻重的女官手下留情了? 这下众臣都低着头相互交换眼神,暗自朝殿上心意难测的君王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女官,头皮发麻,心中疑窦丛生。 宁帝要给卿如许活路,是只想保住她这条小命,还是......? 卿如许心中早已做过千万打算,也独独没有想到宁帝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句话来。 她闭了闭眼眸。 可若她说她不弹劾了,她受不了疼,也不想死,那么此事便可能就此翻篇,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么?她的罪名能消?还是被她今日当庭弹劾的官员能放过她? 人生数载,夹道前行,她从来都没有过什么退路。 而今亦是。 卿如许缓缓抬眸,目光如炬,带着烧尽一切的决然,高声道, “陛下,臣心不改,臣请弹劾!” 若此生注定没有退路,那便让她以命开路,以血问苍天! 女子背脊挺直,凛然无惧,文弱的身姿竟也携起一股震慑众人的凌厉之气。 “臣既知今有蛀虫蚀我江山,有奸佞败我纲纪,有暴贼乱我安宁,朋比为奸,欺上瞒下,暗中勾结,沆瀣一气,却还要臣闭目塞耳,推聋作哑,明哲保身,置身事外,臣不能做!不忍做!亦不齿做!士有所忍,有所不忍。便是布衣,亦有布衣之怒,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而臣既是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以百姓天下为先,以保江山帝业为己任,当仁不让视死如归。臣子亦有怒,不可输布衣。今日便是要臣粉骨碎身,惟愿能以我之血,濯清世间一隅!求陛下,准臣弹劾——” 卿如许俯身重重一叩首。 殿中寂静无声。 女子慷慨激昂,话语如金石之音,掷地有声,响彻在大殿之中。她整个人也如同一柄寒剑,似要一剑划破苍穹,誓要横扫千秋! 殿外黑风阴云,暴雨滂沱,湖波似立,水潮遮天。雨水似带着怒气,要要将世间污秽全然抹去。 半晌,宁帝叹了口气,道,“你既已有如此觉悟,朕也当不辱忠臣。朕允你说完你想说的。” 宁帝之恩,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卿如许略略松了口气,这才直起腰来,“谢陛下——” “臣方才所请弹劾之人,皆事出有因,绝非捏造。因为他们都是此次太子谋逆之案的重要主谋!皇后许氏勾结兵部侍郎陶锦焱,兵部掌事刘威,勾结蛮夷,调离军队部署,里应外合。户部尚书倪宸、户部郎中刘威、户部主事苗明礼早有知情,并曾从去年年底至今年六月,不断拨银款于黎硕州,虽有名目,可款项却并非落于账目所撰写的事宜,而是借由中间人都流入了胡人手中。而前刑部侍郎许朝阳,为皇后亲侄,亦参与其中!” 殿中诸臣对太子之案皆有亲历或耳闻,却都未听说过蛮夷参与其中之事,此时听得卿如许振振有词,也略感意外。 “勾结蛮夷.....”宁帝道,“此话怎讲?” “禀陛下。胡人大军已于本月十七日前在长安西郊的寂邈山扎营,由康乐坊永乐酒肆运送兵器于先,在长安城墙外部暗挖隧道,意欲派遣一支胡人军队先行入主长安,协同兵部在都城的部署里应外合,共同协助太子夜袭永宁寺,占据紫宁宫!” “.......竟有此事?你可有何依据?” 当日永宁寺事变前,留守在长安的官员已然从底下之人的口中听闻了此事,而远在永宁寺的宁帝,自然对此事并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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