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鄂又笑了笑,“不过这也没什么,您是主子,他是奴才,就算您把他杀了,他也半点怨愤都敢有的。是吧,方荣?” 卿如许有些理亏,也便没接茬,转而问道,“宁公公,您刚说方荣犯了错,本官也有些好奇,您倒是说说他错在何处?” 宁鄂面上的笑容不减,“卿少师是朝中之人,不懂后宫的事也是情理之中。方荣啊,得罪了内务府的郑公公,害得我们整个奚官局的人都跟着受累受冻。我身为奚官局的掌事,若不处置他,不足以服众啊,卿少师,您说是不是?” 卿如许轻哼了一声,“宁公公说的是。只是宁公公,您是奚官局的掌事没错,这上头的人做事自是要比下头的人想得更深、看得更远才是。我也是为宁公公您的名声着想,如今方荣病着,您还这么作践他,这知道的人兴许还能理解您是有原因的,可这不知道的人呢?只怕会觉得宁公公您有苛待下人之嫌吧。” 卿如许这话,同方才宁鄂揶揄她的话如出一辙。 宁鄂笑容微滞,又摇了摇头,叹道,“哎,卿少师,您也多虑了。杂家可没有苛待方荣,杂家这是疼他。” 如今方荣满头满脸的水,只这么会儿功夫,头发上都已经微微结冰。他瑟缩着脖子,嘴唇轻轻战栗。 “方才方荣说他身上热,人也不太清醒,所以杂家才帮他清醒一下。瞧瞧,这让卿少师见笑了不是?”他抬了抬下巴,朝一旁站着的宦官道,“没看见方荣的衣服脏了么?赶紧给他换一身,他还急着要去内务府呢,那儿的被窝可比这儿的暖多了。这郑公公啊惯会疼人,兴许方荣去了那儿,他的病也很快就能好了呢。” 一个宦官听得命令,立时取来衣裳,俯身就去扯着方荣的胳膊,就要强行将方荣的身上扒个干净,毫不避讳一旁站着的女官。 方荣则下意识地挣扎。 宁鄂也在一旁看戏似地注视着卿如许,唇角藏着猥琐的笑意。 “赶紧换好衣服就赶紧走,别让郑公公等得急了。” 在宁鄂的催促下,那两名宦官更是下了狠手,拉拉扯扯不成体统,方荣的面上也显出痛苦之色。 卿如许“啪”地将桌上的茶盏推到地上,在碎瓷片的碎声之中冷冷喝道,“住手!” 她面上毫无笑意,带着凌厉的怒意,回视着宁鄂,一字一字地道,“……他那会儿说了,他不去。宁鄂,你是耳朵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 宁鄂笑容一凝,眼中狠戾尽现。 二人静静对峙,屋中弥漫着一种低压的气氛。 强行要给方荣更衣的两个宦官似被二人的气场所震慑,愣愣地顿了手上的动作,只用眼睛在宁鄂和卿如许之间轻瞟。 方才挣扎得猛了,此时,方荣爆发出一阵咳嗽,他捂着嘴唇极力压抑着胸腔的巨震。 待他咳声缓和了些,他才率先打破了僵局,出声道,“......少师大人......”他惨白着一张脸,眼睑轻耷,“......奴才人轻命贱,不想污了您的眼,还请您回避......奴才得换身衣裳,还有些差务要去做。” 听了这话,宁鄂凶恶的面皮轻轻松动,他靠回椅背,挑衅地看着卿如许。 卿如许心头的火气方才就已经点燃了,此时朝方荣冷声道,“去什么去?!你病得很重,五感内邪、风寒入里,再拖下去只怕肺都要坏了!好好养病,哪儿也不准去!” 她目光不离宁鄂,语气中更是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与骄横。 方荣的眸光微微闪烁,他看了眼一脸怒气的卿如许,皱着眉头抿唇不语。 “看来今日卿少师跟这与您半点儿关系都没有的闲事是管定了?”宁鄂的面上没有半点温度,他眯起眼睛,更显得那双眼睛暗藏锋芒。 “卿少师,咱们敬您一句少师,就已经是抬举您了,您不会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吧?”
第二百一十八章 虎落平阳未肯欺 宁鄂捋着手指上的扳指冷声道,“曾经的您或许还称得上是号风云人物,可如今呢?别人不知道这些,可杂家在宫里当了几十年差,是连死都要注定要死在这儿的人,还能不知道您现在的真实处境么?太子少师,呵,说是正二品,但到底不过是个虚衔儿,既没部下,又没实权,那就连您那唯一能抱紧的大树,如今也都还悬而未立呢,您难道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不成?这深宫之中,谁不知道陛下让您领这差事,似升,实贬。您现在也就能在这宫里走走转转而已,您还想干什么,您还能干什么?” 卿如许面色微黯。 宁鄂又放下手来,抬起狭长的眼皮,看着对面那张依然美丽的面容,道,“所以说,依杂家看,卿少师您有这闲工夫管别人家的闲事儿,倒还不如先好好管好自个儿呢。您现在在陛下面前,也就是一个——”他瞪圆眼珠子,面上的皮肉被拉扯得滑稽而充满嘲讽,“——屁!现在啊,陛下已经不看重您了,把您当个屁一样放了,让您架在这空衔上像个菩萨一样被人供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您现在不去好好舔好自己的主子,搁我们这儿瞎逞什么威风?要知道,您这张脸可也再吃不了几年了,真要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就算是想再爬上谁的床,那也不能够啊。” 宁鄂说话粗俗下流,句句直戳人的脊梁骨,真是杀人诛心啊。 卿如许的脸色早已没了半分好气儿,周身都陷入了沉沉的低压中。 “......卿少师,听我一声劝吧,趁现在还有人愿意给您面子,您就别非要撕开这面子要去瞧那里子了。咱们相安无事,您依然是您的太子少师,我们也依旧是奚官局的奴才,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这样不皆大欢喜么?”他拧着鼻子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继续用手指慢悠悠地剃着指甲缝儿里的污垢。 “左右这方荣跟我们一样,也是个没根儿的阉人,对您呢,也没什么用处。他在这奚官局本来就没有明天了,现在有人看得上他,让他还能有点作用,这是他的福分。您又何必为了他这样一个废子,非要得罪我们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方荣听了这话,面色也更惨白了些。他闭上眼,背向卿如许,深深埋头。 卿如许看了宁鄂一会儿,又垂眸看了眼方荣。 宁鄂知道他的这番话正中下怀,狠狠地抨击到这个年轻女官骄傲的自尊。 卿如许沉默了片刻,侧了侧脸庞,忽然也苦笑了一声。 方荣背着身,却也听出她的笑音中,流露出的深深的自嘲之意。 卿如许站起身来。 方荣微微侧头,以为她是要走了。 宁鄂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着她败下阵来,打道回府。 可谁知卿如许只是转了个身,绕到椅子后面去,望着窗外的日头,负手而立。 “宁鄂公公不愧是这宫里的老人了,说的话还真是一针见血啊。”她轻声感慨,“就连我都不得不承认,宁公公,您说得很对。” 方荣的眼睛在雪白的眼睑下轻轻颤动。 “......我如今的处境,是有点儿尴尬。” 卿如许这连日无人倾诉的憋闷,没成想今儿竟被一个老奸巨猾、心狠手辣的公公给捅破了。她现下心中确实有万般感慨。 只是看她的样子,却也是半点儿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低下头,抬手轻轻拨弄着面前一株没有扛过冬日严寒的,已经枯萎了的雀舌罗汉松,继续道,“这太子少师之位,确实只是个虚衔儿。您这么羞辱我,我一不能上表陛下,二不能宣于众人,也只能闷不吭声地吃这个亏,为了维护自己的这点儿面子,以后见了您还得继续跟您客客气气地走个过场。宁公公,您心里头必然是这么想着的吧?” 宁鄂望着女子的背影,却嗅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他缓缓眯起了眼睛。 “可惜啊,”卿如许微扬着下巴,睥睨着指缝中那枯褐色的枝干,轻柔的嗓音幽幽道,“您虽然在这宫里比别人走的路更多,吃过的盐也比旁人更多,但是,这也还是有您这小身板儿他够不着的地方。” 枯枝“咔嚓”一声从中间折断。 她颀长的身形挺拔端秀,鲜红的衣衫像一团火,嵌在这如冰的冷室中。 宁鄂皱起眉头,被她这一番话,也激起些许对自己的反问。 卿如许侧了侧头,露出弧度优美的侧颜,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的乌发闪着盈润的光泽,半张脸却藏在阴影中。 “我也要谢谢您,方才您的话提醒了我。左右现在我也就是这么个处境,别人捧不得,却也杀不得,那......我又何必为难我自己呢?” 她一笑间,猛然转身,目光瞬间凌厉! “来人!把这个宁鄂给我抓起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门外冲进四个大汉,个个膀大腰圆,俱是统一着装。 宁鄂见着那身衣裳,也是一惊! 这衣裳他见过,正是宁帝身边的一支贴身护卫——麒麟卫。 四名麒麟卫三下两下,就将宁鄂从椅子上拖了下来,架着他的胳膊,让他跪坐在地上。而那两名一直跟着宁鄂的小宦官,也被麒麟卫踹倒一旁,捂着肚子嗷嗷哭喊。 鄂瞪大眼睛,觉得被钳在身后的胳膊阵阵发疼,他惊惶地看着那四名麒麟卫,又看了看卿如许,“你......你怎么会......” 卿如许将他没说完的话替他说完,“......怎么会带着麒麟卫?” 她朝前走了两步,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半个身子斜倚在案几上,下巴微抬,一双清冷的眸子睥睨着面前跪着的人,唇边带着一分冷笑。 “不好意思啊宁公公,方才我来的时候忘了告诉你,陛下刚刚赏了我四名麒麟卫。说来你也真是幸运,他们刚出山,这办的第一件差事就遇着你。陛下派他们保护我,你啊,也算是帮他们在陛下面前立下这头一功,他们合该谢谢你的。而且,现在他们四个也有了用处,陛下便有理由把他们留在我身边,说不准,就连陛下也要谢谢你了。” 宁鄂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困惑,显然没听懂卿如许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又端详了这四名麒麟卫半晌,从他们衣物的面料、绣工和配饰,确实半点儿是半点也挑不出来错儿来,应当确确实实是宫里的麒麟卫。 可是,宁帝为什么会把自己的贴身护卫,给了卿如许这样一个已经被撤去实权的女官呢? 他不明白,他太不明白了。 卿如许似也一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着嘲讽道,“这就是我说的,你这双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宁鄂,别想了,只凭你的位份和眼界,我想你这辈子,也不会明白。”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自跋扈笑飞扬 卿如许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冷,“麒麟卫!他方才羞辱于我,按宫里的规矩,以下犯上,当如何?” 一名麒麟卫抱拳跪地,声音洪亮地答道,“禀少师!轻则掌嘴,重则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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