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街道的两头一时兵戈四起,喊打喊杀。而街道两边的几座高楼中,亦现身了几排弓弩手,队列整齐,屈膝,卡位,瞄准,拉弓,整齐有素。 街上的百姓亦在这突如其来的动乱中惊惧不已,像没头苍蝇一般尖叫着四处逃窜,撞翻了不少货架,满地都是瓜果蔬菜和各类杂货。 有个年迈的老头心疼自己辛辛苦苦做好的风车,看着被人群踩踏破烂的竹坯才智,还想钻进人群里去捡,可又被来往的人流撞倒,在地上滚了一滚,扶着腰呻吟不止。 整条长街都乱了。 林幕羽在众人的护送下进了车厢后,掀开车窗,冷淡的眸子缓缓扫了一眼街巷。荀安一个纵身跳上马车,拉起缰绳,“一队顶住,二队殿后,三队四队护住车身,大家一起撤——” 肖明戈被众人围攻之时,隐藏在他周围的几名同伴也立时几个纵步,越过包围圈跳到肖明戈身侧,横刀相护。 “我们被埋伏了!” 肖明戈一把撇下肩上的担子,扯掉头上的斗笠,从茶叶堆底下拔出一把长刀。 他看了一眼马车,抬手摸到胸前的信笺,当机立断道,“幕羽没事就好。咱们也冲,若是不幸落入敌手,大家记住,我们绝对不能牵连侯爷!” “是!” “是!” 长刀相接,众人拼死相搏,肖明戈亦挥刀相迎。 锁烟楼对面的茶楼上,阿汝站在阴影处,看了眼即将离开的马车,朝弓弩手抬了抬手,“殿下说了,留活口!” 手挥下的一刻,无数箭矢朝马车射去! 同时,长街的另一边,弓弩手同样收到了射击的讯号,长弓齐刷刷地瞄准了肖明戈周围的几名同伴。 “只留中间那个!” 长弓激射—— 在漫天的箭雨中,肖明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弟兄一个个倒下。 手起刀落,四周都是向外喷溅的鲜血。 在一个同伴倒下的瞬间,一把长剑朝中央的肖明戈刺来! 另一个身中羽箭的同伴此时突然冲了过来,以自己的身躯为肖明戈裆下了长剑。 “啊——“ “阿凌!”肖明戈一手斩落一个敌人,高声大呼。 然而面前的刀光剑影容不得他分神,他只能不断提刀应对。 荀安和林幕羽冲出长街,甩开纷纷箭雨后,林幕羽便从摇摇晃晃的车厢中出来,抢过缰绳,“你去报信,救老肖。” 荀安答了句“是,公子自己小心!”他一个翻身跳下马车,钻进街巷的人群中不见了。 周围已经是一地的尸体,肖明戈身侧只剩下两个弟兄护在身前。 已是困兽之斗。 长枪直指向中间的三人,肖明戈一把拉过挡在自己身前的兄弟,助他躲开长枪,然而下一瞬,刀光一闪,一把长刀已经朝他斜刺过来! 刀狠狠地扎进了胸膛! 肖明戈哼了一声,捂着鲜血横流的伤口倒退两步,口中血腥气翻涌而上,紧接着,他就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老肖!” 肖明戈擦了下满口的血,道,“今日......是出不去了,消息绝对不能留给他们......” 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信笺,看了眼地上一具具熟悉的尸首,“今日咱们死在一块儿,也不枉兄弟一场!弟兄们,咱们今日为了母国,也算死而无憾了! 肖明戈正欲毁去信笺,以身殉国,便突然听得身后响起荀安的声音—— “老肖!把信笺给他们!公子说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荀安蒙着脸,带着一队人马冲了过来。 “所有人,救老肖!咱们火速撤离!” 肖明戈的手紧紧攥着手里的信笺,咬紧了门牙,不愿以信笺换自己的命。 见得援军已到,阿汝的人也急了,又一波箭簇朝众人射去。 “老肖!”荀安一边举刀挥舞,击落周围的箭矢,一边朝肖明戈喝道,“老肖,别犹豫了!咱们已经牺牲太多人了,公子心里有数,听他的吧!你快把信笺给他们!” 肖明戈周围的兄弟也拉住他,“走吧老肖!听公子的!” 肖明戈恨声道,“.......好。” 他抬手将信笺高高举起,朝楼上的人道,“信给你们,换我们的命!” 楼上的人见得荀安身后一队人马,亦有所顾忌,远远地看了一眼锁烟楼对面的茶楼。 不待阿汝回复,荀安已经见机带人冲破守卫群,肖明戈在众人的搀扶下,疾步后退,众人杀出一条血路朝后撤去。 侍卫一拿到信笺,就立刻送往锁烟楼的二楼。 阿汝接过信函,转身钻进包厢中。 年轻的皇子坐在帘幕之后,面色平静地透过窗边一隅看着街道上的一切。 “殿下,只拿到了信。应该是真的。” 承奕看了一眼那信,问道,“方才那一位,是林幕羽?” 阿汝道,“是。按殿下所说,没有对他们下狠手。只不过......纵然林侯帮助过卿大人,可......也难保这些人......” 承奕接过信来,信函的纸张摸上去带着一种特殊的油香味,正是南蒙皇室爱用的竺油纸。信函的右下角印着一个小小的印记,看纹理图形,似乎是一个家徽—— 南蒙盛阳王。 承奕轻抚上面的家徽,低声道—— “......有时候松一松线,是为了下一次收得更紧。”
第两百三十八章 东窗事发风鹤唳 除夕很快来到。 因着承奕和卿如许皆对外抱病在床,便都没去宫中赴宴。承奕便喊她和阿争留在王府一同过节。 火红的灯笼一挂,整座府邸也显得热闹了起来。仆役们都换上了鲜艳的新装,洒扫庭除,四处忙碌。 承奕的右手还裹着厚厚的布条,火红的两条正丹纸铺在桌面上,他捏了根毛笔,抬眼瞧着一旁的卿如许。 “要我代笔?”卿如许立时会意,放下手中的琉璃果盘,起身走了过去。 承奕坐回榻边品茶,卿如许将笔尖蘸了蘸砚台中洒了金粉的墨。 “写什么?” 男人略一沉吟,乌黑的眉轻轻一挑,“就写——” 卿如许拢起袖子,准备落笔。 “——奠枕楼东风月,驻春亭上笙歌,剩摘天星几个?留君一醉意如何?” 卿如许顿了顿,抬起眼皮。 “......这可不像对联。” 承奕坐如青松,一袭青色织锦衣袍衬得他眉目清朗。 “楹联本就是用来表达人们的美好期许。这就是本王的期许,有何不可?” 卿如许眨了眨眼睛。 他的期许倒是潇洒得很。若他不是皇子,兴许他的人生也能如他所意般,与现在截然不同。 “成吧。”她答道。 承奕又指了指另一副正丹纸,问道,“你呢?你的期许是什么,打算写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卿如许倒有些发懵。 “期许啊......” 她歪着头想了想,道,“那就——天涯踏尽红尘,一笑作春温。尊前不用翠眉颦,碧山浸短溪,清酒满杯笑客来。” 说罢,卿如许看着对面的承奕,勾唇笑了起来。 一个问留君一醉,一个答清酒满杯,倒是十分默契。 承奕也看着她,目光渐柔,薄唇轻抿,也笑了起来。 阿越做了一桌子的珍馐美食,酒足饭饱之后,众人一起在府门口放了鞭炮,之后俩人就坐在窗户边一同看屋外的烟火。 爆竹声声,笑声喧腾,耀眼的烟花在夜空之上不断炸开,整个世界流光溢彩。 卿如许支着身子半趴在窗户边,仰着头。火树银花、五彩缤纷倒映在她眸中,只是刹那喧嚣。 她比烟花更孤寂。 “承奕......”她望着夜空,出声唤他。 承奕盘腿坐在榻上,背脊端直,静静看着她的侧脸,“嗯。” “......昨天,陛下召我入宫,说等开了春,就把我嫁给林幕羽。” 又一朵烟花炸开在她沉静的眼眸中。 承奕微微一僵,轻扬的唇角顿时拉了下来,反问道,“你......怎么看?” 卿如许没有回头,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我好像,也没办法选择。” 她的婚姻,成了两方掣肘的筹码。 宁帝问她,想不想回南蒙。 林疏杳问她,愿不愿意回到他与林幕羽的身边。 无论是她名义上的生父,还是一手抚养她长大的养父,他们都只想利用她,控制她。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眼中,却变成了一种符号。 一种可能通往更高权利的符号。 承奕微微倾身,绣着绿线竹纹的衣摆在竹席子上铺开。 “你若不想嫁,就不嫁。我给你善后。” 卿如许轻轻抬眉,眸光微闪。 他目光沉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毅。 半晌,她牵起唇角,“......好。” 春节刚过,弹劾三皇子承奕的折子就已经在宁帝的案前积了厚厚一叠。 朝堂之上,四皇子承玦连同百官联名上书,为芈子孚之死申请审理承奕。 承奕淡淡上前,将芈子孚出卖大宁、勾结煋赫族与云戈十二部族的证据一把丢在了殿中的火盆前,火光照亮了那一行行书信,期间夹杂着胡语。而那封封书信之下,还有一块腰牌,乃三王所有,上面赫然刻着“玦”字——正是四皇子承玦的。 群臣顿时静默。 承玦急急出列,高呼冤枉。 双方对峙,皆各执一词,难分是非,之后承奕又不紧不慢地拿出另一份证据,除了书信,还有人证。 承玦见之脸色大变。 之后,承奕反告承玦勾结南蒙罪名成立,由大理寺接手调查此案,承玦暂被禁足于王府。 两王相斗,长安城一时风声鹤唳。 然而,深居简出的大宁女官却对此一无所知。她终日郁郁,不闻窗外事已有足月。 夜深幽静,玦王府灯火阑珊。 时时挂着笑意的四皇子承玦坐在门台上,望着庭院中高悬的月,面容却是一片冷寂。 林幕羽盘坐在屋中的竹席上,面前放着一只炭盆,他两眼望着火光摇曳,时不时将身侧的一摞文书一本本地丢入炉中。 “幕羽,我没退路了。” 一个芈子孚,没能伤到敌人,反而居然将他自己搞到身败名裂。 “你说得对,我......太心急了。”承玦垂下头,抬手支着额头,头痛欲裂,“可是......如今这个局势,老三占了上风,若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他拉下来,以后就更难了。你说,我怎能不动手......可是没想到,竟然被他拿到了煋赫王的亲笔书信......他......我还是太小看他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 林幕羽什么都没说,面容一如往日般冷淡,只静静地烧着手里的东西。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61 首页 上一页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