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羽.......林、幕、羽——” 承玦突然大吼着回过头来,双眼因为愤怒与悔恨而通红,“幕羽!你说,为什么我的幕府,会出现同南蒙皇室勾结的信函?!” 火舌吞没信纸,炙热的火光隔着一小段距离,已经带来灼烧的温度。 林幕羽握着信纸,待到黑色的灰烬已经蔓延到指尖,带来滚烫的刺痛,他才松了松手,任由那半张信纸飘飘然落入了火盆中,在消失的最后一瞬,绽放出最明亮的火焰。 承玦爬起身来,几步走到林幕羽面前,蹲下身来,看着他被火光映照的侧脸,“幕羽......为什么连你,也一直在欺骗我......”他伸手一把扯住林幕羽的衣领,满面怒容,“连你......也想让我死,是不是?” 林幕羽抬起眼眸,琥珀色的眸子中无波无澜。 承玦瞪着面前清俊的男子,透过他如水的眼眸,仿佛又回到七年前的雨夜。 那个站在屋檐下的雪衣男子,身后是漫天的雨雾。似乎这世间的风吹雨打,也无法掀动一汪沉静的湖水。一切躁动的、炙热的、翻滚的、喧嚣的,到了他身边,都似瞬间平静无声。那时他一敛袖,世间的万千颜色,都不及他那一身的光华。 十六岁的年轻皇子静静地盯着他,一时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耳旁只听得男子声音清朗,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若殿下不弃,我林幕羽愿做殿下的左膀右臂。”
第两百三十九章 玦王府中相决裂 手边的雪色衣衫,皱了。 承玦只觉那褶皱令人刺目,他松了松手,声音也轻了许多,“幕羽,你明明知道......我是这么谨小慎微,才走到今天......原本朝中的那些大臣都只是看重太子的身份,都主张立嫡立长。可我年纪最小,我为了要证明我可以,字写得不好,我就拿着帖子没日没夜地练习;马骑得不好,我就找师傅教我,为此摔过多少回,我肋上的伤,你不是看见过么?为了能事事做得比三个弟兄更出众,我又在人后付出了多少?我母妃入宫最晚,太子、老二、老三,他们哪个人的母亲不是排在我母亲前面,我背后才是毫无所靠,若不是我拼尽一切,又怎会能有今日?” 他语气低沉,面露痛色,“.....幕羽.....纵然我讨厌那个卿如许,也想杀了她,可我到底从来没有害过你.....你为什么.....也要背叛我?嗯?” 林幕羽看着他,抬手握住他住着自己衣领的手臂,淡淡道,“煋赫族的事我早提醒过你,芈子孚此人留不得,大利背后,必有大险。”他手上发力,将承玦的手从领口处挪开,又转身去烧信函。 承玦的手半悬于空,他缓缓收回手,盯着林幕羽的侧影,道,“是么?所以上次胡人来长安,你也是为我着想才拒绝了他们,让他们转头去投奔太子?而不是为了你的卿如许,或是为了你的南蒙,故意要阻挠我?” 林幕羽拿起信函的手微微一顿,他抬了抬眼皮,清淡的眸子被火光染上了一层灼热的颜色,“里通外敌,若是失手,你的境遇会比现在更惨。” 承玦一把打翻了那一摞文书,低喝道,“是么?你从来都没想过助我登上皇位,你从来都只是利用我来换取信息,你不止想让我死,你还想让整个大宁都覆灭,是么?” 林幕羽两眼看向他,并未否认。 承玦冷笑一声,“你从一开始来到我身边,就不是单纯地投靠我,你拿柳国医一家的命,就是为了换取我的信任,这样你就可以潜伏在我身边是不是?你就可以让卿如许心甘情愿地陪你一起回南蒙?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件事也都推给我呢?是现在么?你要在我坠入低谷无法翻身的时候,跟她解释说这些我做的,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然后你们就可以和好如初,一同堂堂正正地拿着搅乱大宁皇室的战绩回到南蒙了是么?” 林幕羽转过头,看着散落一地的文书,道,“这些东西若是现在不烧,明日大理寺围府时,你会很棘手。” “林幕羽!你到底.......拿我承玦当什么?”承玦的胸膛起起伏伏,眼中似有压抑的波糖起伏,他猛然一挥手,就将面前火盆打翻了,火红的热炭滚落出来,瞬间就在竹席上烫了几个大洞,烧焦的气息直往上蹿,竹席瞬间就烧了起来。 承玦没有回头看那火光,咬牙恨声道,“把整座屋子烧了才好!你,林幕羽,也该陪着本王一同死在这里才是!本王演了一辈子的戏,换得人人称道的声名,如今,已经都毁了。你既说要做本王的左膀右臂,也该给本王陪葬!” 火舌顺着竹席飞快地蹿了起来,瞬间大半个屋子都被火光照亮了。 “走......走水了!快,去打水来!” 门外有仆人顺着窗户看到大片的火光,纷纷高呼。 门外的荀安也立时奔到门边,朝里面的林幕羽急急唤道,“公子——”他看了眼满面怒意的皇子,又看到他手边的炭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林幕羽抬了抬手,示意无妨。 火光带着灼热气息扑面而来,承玦瞪着林幕羽,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眼中似有一种烧尽一切的疯狂。 林幕羽淡淡地看着他,“承玦,少酗酒。否则,你可能真的会疯。” 从林幕羽认识承玦的第一天开始,就发现了这个年轻的皇子虽在人前事事如意,时时含笑翩翩,完美得像一张假面。可只有私下的时候,借着酒力他才肯释放内心的真实。 也许演得太久太累,就连自己都忘记该如何放松,需要借助一些外物来释放所有的情绪。 “我疯了,对你来说不好么林幕羽?你想要的,不就是我疯了,所有的皇子都疯了,最好整个国家都疯了,不是么?”承玦道。 林幕羽看了眼一直站在屋门口的一个身影,看着那人端在手上的东西倒影在门窗上的影子,道,“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理由,那么你说是,便是吧。” 承玦看得他目光所向之处,目光略略一变,手指有些心虚地抖了一抖。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必质问这些了,多说无益。”林幕羽淡淡说罢,抬手将身侧散落的几本册子挥手丢进了火焰中。 承玦面上有一瞬被拆穿的难堪,他霍然起身,转身走到门边。 屋外的月色清冷,屋内火光熏天。承玦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背影中带着一分决然。 “来人,把荀安给我拦下。” 他高声吩咐,瞬间就有几个暗卫从檐墙跃了下来,朝荀安逼近。 荀安脸色大变,也不知这些人是从何时开始藏在了暗处。方才林幕羽来玦王府时,也不知为何,竟将自己的人马都留在了门口。如今府中也只有他与林幕羽两人。 “公子!公子!”荀安左右退避不及,几招之后便被人制在了手中。 林幕羽缓缓地站起身,淡淡地看了一眼门外。 承玦侧过脸来,月光和火光将他的脸庞分割成两种颜色和两种温度,他整个人也有一种绝望的残酷,“幕羽,是你逼我的,我没有选择。” 被架着胳膊无法挣脱的荀安已经看清了那站在墙角下的人影,手中端着的到底是什么。他脸色苍白,朝林幕羽呼喊道,“公子,不可!公子!咱们的人就在门外,公子!来人!来人啊......” 他话音未落,就又被侍卫死死地捂住了嘴,只有断断续续的字音继续发着。 林幕羽静静地看着承玦,道,“承玦,我们两清了。” 火光中,承玦的眼中似有晶莹的光亮。 可他的唇角除去了笑意,只剩下无情的冷酷。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墙角的人。 “幕羽,这是本王对你最后的仁慈了,你......别怨我。” 他最后看了一眼林幕羽,看了看这个陪伴他一同在风雨中走过七年时光的伙伴,这个令他感到无比宁静又时而夹杂着痛苦,令他仿佛永远也触及不到真心的人。 然后,他转过身,决然离去。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林幕羽独自站在月色下,背后的火光照亮了夜空,他那一袭衣袍清白如雪。 他看了看被制住的荀安,朝暗卫道,“我不会走,放了他,让他送送我吧。” 那群暗卫相互看了看彼此,此时承玦已经离去,四下无人,他们这些年来效忠于承玦,对林幕羽也十分熟悉。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林幕羽代承玦调令他们的。 过会儿,暗卫终是放开了荀安,又朝林幕羽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似是送行,之后才又四散着退去。
第两百四十章 棺冷雪衣唤不回 待得大理寺定罪,整个玦王府都翻了天时,卿如许还坐在宅院的湖畔,静静地看着落日。 四皇子承玦串通芈子孚勾结煋赫族的证据确凿,而他的幕府中潜藏南蒙奸细的罪名也已确定。铁甲重兵昨夜围堵了王府,最后承玦交出了一具细作的尸体,并附上其自述罪状,白纸黑字,细细罗列,签字画押也俱齐全。 因勾结煋赫族之事已有些年头,而南蒙细作人证物证已交出。四皇子承玦可逃一死,但半生清誉,一朝尽毁。 与此同时,受四皇子牵连的百官中,最为瞩目的便是平成侯府。人人听闻平成侯府的遭遇,皆深感骇然。而刑部的侍郎一职屡屡出事,整个中书省亦心惊胆寒。 阿争也是在前夜注意到长安城火把从从,守卫来来往往,颇为异常,才多留意了一下。待他打听完消息,跑着回卿府通报时,面上也是同样的惊愕失色。 “姑娘,不好了——”阿争绕过长廊,疾步跑到岸边呆坐的女子旁,见得她目光黯然,又因为担忧她而停顿了片刻。 “......怎么了?”卿如许缓缓回神,两眼看着阿争。 夕阳的余晖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 阿争走近她,抿了抿唇,迟疑着低声道,“外头的人都说......林公子......殁了。” 卿如许似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谁?” 阿争有些不忍看她。 “......是林幕羽,林公子。听说四皇子被查出勾结南蒙,于是他就推了他幕府的人出来,说林公子就是那个南蒙间谍......现在,人已自裁于玦王府。” 卿如许脑中“嗡”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断了,周身如陷入地狱般的冷寒之中。 卿如许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趟过这段漫长的路途,抵达了玦王府。 府门大敞,整座宅邸空空荡荡, 目之所见,满眼萧索,待到中庭便见得缟素。 曾经风光无限的四皇子此时坐在厅门口的地板上,满面颓然,看着院中所剩不多的仆役进进出出。 如今,他的幕府已经走了大半人,剩下的,则每日叫嚣着要等待时机,重整旗鼓。 在昨日之前,他还在紧迫地布置人手,抢时间处理干净手脚,可在昨日之后,他突然万分疲惫。就像是支撑着他多年的什么东西,随着那个人的离去,一同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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