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抬眼皮,声音平平,不带任何情绪。 卿如许顿了顿,抬手一礼,道,“是,感恩殿下先前照顾,臣在此谢过。” 她已是公主,却仍以臣子自称,拱手朝承奕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已示诚意。 可承奕却只从她的话里话外,听出了客气疏离之意。 他抬起眼眸,看着卿如许,目光寂寂。 身后的阿越已经带着仆役将餐食点心一盘盘置于桌上,响起瓷器轻敲桌面的叮当之声。 男人身如玉树,一身青竹衫袍纤尘不染,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松香味。 他面容沉静,脸上明明半点儿情绪也不显露,可卿如许却在他的注视下,周身忽然有些异样的不适。 仿佛什么深藏在谷底的东西,将要破壳而出。 “殿下,大人,午膳准备好了。” 阿越躬身说罢,便带着众人退出了房门。 窗外的桃树被风吹过,枝桠娑娑作响,却在静谧的屋中显得有些莫名的不合时宜。 卿如许有些心烦意乱。 承奕却淡淡开口道,“先用膳吧。” 卿如许却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会儿,才又扯出一分笑来,道,“我还有事,殿下您好好吃饭,我就......先走了。” 她说着,转身要走。 承奕却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卿如许心头一跳。 “不过是吃顿饭,能耽误你什么事?” 承奕垂着眸子,看不出眼底神色。
第三百二十三章 零落心事无人问 屋中有片刻的寂静。 承奕的手上只带了三分力道,却也让她挣脱不得。 卿如许心头莫名慌乱,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到底同人有约在先,不好临时变卦.......” 承奕看着她,声音低沉地问,“为什么?” 卿如许不知他在问什么,想了想,才答,“方才同殿下解释过了,我如今身份有些敏感,总来殿下府中到底不妥……” “……只是因为这个?” 卿如许顿了顿,又道,“我如今也有府邸,吃穿用度都按公主的份例来,殿下若是为我担心,倒是不必。臣是喜欢阿越的手艺,若是殿下不嫌臣吵闹,臣也乐意偶尔再来叨扰.......” “王府不差你一双筷子,本王没嫌你吵。为何你偏偏客气起来?” “我……” 卿如许还没说完,承奕却朝她走近了一步,他身上那种强势而阳刚的属于男子的气息朝她扑面而来。 卿如许蹙眉。 “那是什么?是对府里的人和事有不满?” “不是。” 卿如许矢口否认。 他站得离她很近,近到一低头,就能看见他天青色衣衫上细细的针脚,密密麻麻的,更让她眼烦心乱。 承奕看着她,不再说话。 卿如许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今日的他实在反常。 她试图抽回手来,却感男人力道猛烈,执意不肯松开。 她又道,“殿下,您不是也要选妃了么?臣先前已经得罪了您选定的人,若是臣总这般无矩,日日来您府上,只怕又该惹得未来的王妃不喜,也同您生出些许不必要的嫌隙。” 承奕偏了偏头,眼睛微眯,胸口起伏。 “你拿这样的话.......” 他止住话语,又从鼻子中轻哼一声,带着几分嘲讽。 卿如许垂头不语。 窗外风声飒飒,鼻尖都是男人身上的熏香味。 她只觉气氛尴尬,又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两步,可这一下,正好撞上身后的桌案,挂着狼毫的架子哗啦作响。 她的柳叶细眉拧在一起,“.......承奕,我真要走了,我有急事,你好好用膳,我改日再来。” 她说罢,便使了几分力道去推他的手。 “哗!” 桌上的笔山终于倒塌,毛笔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 卿如许也从男人的禁锢中挣脱,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朝外走去。 门板相叩,响起重重的撞击声。 半个院子的人都被这一声动静所吸引了注意,回头看向房门。 阿汝望着女子疾步离去的背影,愣了愣,才走进门去看。 清正骄傲的皇子背对着门,站在一地狼藉之中,不发一语。 阿汝看着承奕,又垂下头,深深一揖,“殿下,还请三思。” —— 待马车驶回卿府,半晌都不见卿如许下车。阿争就乖乖坐在车辕上替她把门,一边打盹儿。 须臾,才身侧有人靠近,阿争一睁眼,就见一个孩童从马车旁边飞速跑过,而他手边却多了一封信函。 他忙去敲车门,“姑娘有个孩子过来给我塞了封信,上面写了,是给您的。” 卿如许掀开车帘,伸手打开那封信,眸子才在信纸上轻扫了两眼,人已当即色变。 “不好了!” 阿争一愣,问道,“怎么了姑娘?” “方荣,说承玦领军去往平惠坊了!” “平惠坊?那......不就是银器铺子么?!” 卿如许下意识地握紧门板,骨节绷得发白,后背生寒。 “快,过去看看!”
第三百二十四章 意见不一群英会 平惠坊十二街上,一家不起眼的银器铺子门前冷落,屋门大关。然而穿过前厅进了后堂,敲开一道机关暗门,过甬道,里头厅堂烛火通明,济济一堂。 今日,撑起拂晓半壁江山的人都在这儿了。 “.......我带着兄弟们跟着逐夜人一路进了肃慎腹地,可惜一进都城被这帮人察觉了,最后也只抓到几个喽啰。” “肃慎?” 一袭黑衣黑袍的顾扶风微微抬了抬下颌,他坐在正中间的一张青龙椅上,椅子上铺着的一张厚厚的雪狐皮半垂到地上,两条长腿就随意地支在裘皮前,更衬得他洒然肆意,面容俊美浓烈。 “是,肃慎。”站在堂下的第十二志士蛰师答道,“那狡猾的薛不臣跑了也就罢了,竟还趁我们不备,暗中勾结肃慎的官府又反将了我们一军,俘了咱们四哥弟兄,又杀了其中两个,还把他们的衣服扒了,在他们的尸体上拿刀留了一行字,上面写着.......”他面颊通红,憋着一口气,才说完下半句话,“上面写着'拂晓皆是孬种’.......” 此话一出,群情激愤。 “逐夜人真是欺人太甚!” “薛不臣是个什么东西,敢这般欺辱我拂晓兄弟!” “这仇不能忍!咱们这就杀进肃慎国,救出那两个弟兄!” “就是,不能忍!若是现在不出面,他逐夜人还以为咱们拂晓怕了他们不成!” ....... 顾扶风皱了皱眉,朝蛰师道,“你确定是肃慎官府的人出的手?” 蛰师又指了指一侧坐着的几名分舵舵主,答道,“是!我跟肃慎和雄常的分舵舵主都在,确信那些官府的人是薛不臣带来的,后来我们也暗中调查过,确实见到薛不臣进了肃慎的王庭,只是不知他是同何人暗有来往。” “逐夜人跟肃慎来往?难怪他们这群王八羔子一直在往西跑,原来是知道自己没能耐躲过咱们拂晓的追击,就去抱佛脚了!”第八志士藏虎一拍大腿,道,“可他们靠上肃慎又能有什么好处?自打那个在南蒙做质子的欧阳小儿回去,肃慎老皇帝就一个头两个大了。哎,老猿,你是肃慎分舵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肃慎分舵的舵主老猿听了,却是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雄常分舵舵主宋戾接过话来,“八哥说的是,肃慎皇帝的几个儿子确实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欧阳静池是从小在南蒙王庭长大的,什么手段没见过,与几个兄弟感情淡得很,如今收拾起他几个哥哥来也是非常手黑。老皇帝又一碗水端不平,自是有一番好受。只不过啊——咱们眼下也没查清逐夜人到底搭上的是哪一位。而逐夜人刚在南蒙掀起这么一番事端,肃慎还敢出头护下他们,这.......就有些棘手了。” 宋戾话毕,众兄弟一时哑然,各自转着了转眼珠子。 第八志士藏虎看了眼大伙儿,脾气一时蹿到了嗓子眼,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烟尘四起。他怒道,“你们大家这是什么意思,不然把话说敞亮了?逐夜人都这样挑衅咱们了,人家指不定在背后笑话咱们拂晓没人呢?依我看,就算逐夜人要躲在肃慎不出来,咱们也得追进城里去把那帮狗杂碎杀了!这群挨刀子的,咱们得好好教教他们,让他们知道咱们拂晓的厉害!” 第十三志士姬无秽见藏虎激动,便出声道,“八哥,若是逐夜人真的投靠了肃慎王庭,这便不只是咱们江湖中人之间的争斗了,这事,确实得从长计议.......” “.......从什么长计什么议?!逐夜人这帮狗杂种算计了咱们拂晓多少回了,六哥也死在他们手里,咱们小十一也险些命丧夜阙楼!要我老八咽下这口气,那不能够!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把那薛不臣的驴脑袋削下来一截再闭眼不可!” “八哥这话我赞成!” 坐在二排的雄常分舵舵主禹魁也猛然站了起来,长刀往地上一哚,高声道—— “逐夜人年初打着咱们拂晓的名儿,在雄常干了好多污糟事儿,强奸妇女、屠戮老弱,简直是无恶不作,最后这一条条罪名却都赖给咱们!那被奸杀的女子的家人,原先还是受洪涝灾害影响的灾民,咱们拂晓给他们钱给他们药,又给他们盖了新房,结果最后咱们却成了千古恶人,被他们拿着铁锹、板斧追着骂,凭什么?!我要是今儿松了口,让这帮逐夜人还能继续吃香的喝辣的,那我也对不起我们雄常分舵的弟兄们了!” 这话一出,对面又有几个分舵的人纷纷站了起来。 “禹舵主说得对!我们分舵也支持!” “我们也支持!” 这边又站起几个人,却是来劝说的。 “禹舵主,你不能这么想,咱们不是不想替六哥报仇,只是如今逐夜人逃进了肃慎,若是贸然前去,恐会掀起各国争端......” “是啊八哥、禹舵主,报仇谁不想?可也得分形势,如今咱们拂晓的名声在百姓中已经有损,若是不想清楚后路,只怕此举也不会被认为是正义之举.......” 众人纷纷劝诱,两边便各说各辞,闹闹哄哄。 “都别吵了。” 坐在青龙椅上的男人淡淡出声。 众人见得顾扶风开口,也都不敢多加争执,目光看向了他。 第一志士原百川坐在两侧座位的最上首,他年纪最长,当年魑魅将军的名号又传遍四方,在众人之中威信颇高。他开口道,“十一,你怎么看?” 顾扶风朝前俯了俯身,将胳膊支在长腿上,“诸位兄弟心中的委屈,我明白。” “且不论我们与逐夜人之间的恩怨仇恨,单是逐夜人这一年的所行所举,留着他们便是在纵恶行凶,为祸天下百姓。那被残忍奸杀的女子若泉下有知,必也难以瞑目,而她的家人却因为无法找到真凶为她报仇雪恨,时时饱受着痛苦和煎熬。咱们的弟兄如今无辜惨死,还要被人死后羞辱,这是你我皆不愿看到的。在座的各位兄弟当初习武,哪个不是抱着守护家人、匡扶正义的理想?若我们都不能替他们伸冤,也对不起一身的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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