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奕没有说话,只看着茶盏里逐渐在水中伸展开的茶叶。 顾扶风道,“有些事,尚书省办不得,左骁卫和旅贲军也办不得,可拂晓办得 。” 承奕回头看着顾扶风,隐有不悦,“没想到你竟如此张狂跋扈。” 顾扶风一笑,“承让。” 承奕收回目光,垂眸不语,似在想着什么。 屋中寂静了片刻,才又听承奕出声问道,“.......你同她何时认识的?” 顾扶风眨了眨眼睛,认真作答,“从她十四岁时。” 承奕过会儿才道,“这样。” 热汤水气氤氲,他端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又问,“......说吧,你有何条件?” 顾扶风看着他,道,“我只想护她周全。” 承奕缓缓放下茶杯,道了声,“......好。” 他又偏过头来,抬眸看向对面的男子,“我也是。” —— 那一日,为了铲除留驻在长安的暴匪,四王麾下的左卫率和旅贲军和三王手中的亲卫齐齐出动,可没想到,竟让这群暴匪戏弄了一番! 长安城中几个为非作歹的恶霸,被这帮暴匪送到三王和四王的面前,陈情忏悔,而今又游街示众,在衙门里同各个被他们残害的门户一笔一笔账地清算。 百姓听闻后都十分不解,不明白不过是几个小小匪徒,怎会倾尽三王四王的兵力都未能将其俘获?直到听说那群暴匪竟是名动江湖的神秘组织拂晓,才终于有人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难怪,毕竟是拂晓! 再说暴匪,这暴匪抓了坏人,还能叫暴匪吗? 百姓心中亦是有疑。 只是三王与四王却因此事不得安宁。 听说当日就被宁帝召回宫中,责查失职之罪。四王自请有罪,请的却是不是剿匪之事,而是不能让兄弟亲和。 于是这一出戏,最后又落在了三王与四王争功,才让暴匪趁乱逃脱。 可这样一来,拂晓就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话题。拂晓在赣州雪灾时赈济灾民,救济深受洪涝灾害的难民,在各国各境义诊救人,惩治欺男霸女的恶人的消息也层出不穷。关于拂晓的趣闻,成为长安街头说书人近日最火爆的段子,讲了三天都不带重样。 其中自然也不乏混进去些许拂晓自己人。 顾扶风因势利导,引导民间舆论,就同他答应承奕那般——拂晓的名气越大,才会越有价值。 一石多鸟,张狂肆意,依旧是顾扶风的风格。 卿如许笑着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天色,想着那位谁也欺负不得的爷,这回可是为了拂晓在宫里挨训呢。 她无奈地扁扁嘴,又叹了口气。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君子之交须知停 夜半三更,承奕才从紫宁宫回来。 阿汝在前面为承奕掌灯,行至长廊的拐角处,承奕一低头,偶然瞥见窗台上搁着的一个小小的东西,便停了下来。 “.......殿下?” 阿汝忙又立刻退了两步回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沿。 那是一截还未燃放的炮仗。 小小的,本不该引人注目,可偏偏又红得似火。让人一看见,就好像再也没法忽视了。 那时除夕夜,卿如许从一地燃尽的爆竹中把它捡了起来,顺手就搁在窗边上。她笑着道,“人说事事有余最好,得意不宜再往,得物不宜尽用。” 事事有余,得意不宜再往,得物不宜尽用。 承奕看着那枚爆竹,脸上光影闪动,若有所思。 阿汝道,“府里的下人也是惫懒了,竟还未将这些东西收拾干净,明日奴才就让他们好好清扫一下院子.......” 承奕抬起眼眸望向院子。夜深人静,院墙四周挂了一圈灯笼,四下厢房和厅堂都黑漆漆的,显得偌大的院子冷寂寂的。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道了句,“罢了.......” 阿汝抬眉去看他。 “.......罢了。” 承奕轻声喃喃,独自朝幽深的长廊走去。 阿汝又看了看窗台上那枚火红的鞭炮,才又连忙跟上。 承奕原是要回自己的卧房,可穿过拱门,便一眼瞥见自己书房的灯火竟还亮着。他脚下一顿,带着几分怀疑,折道朝书房走去。 那户浅淡的光前,立着一个人。 一身绯红的衣衫,也不曾被黑色夺去醒目的颜色。她脸上恬静的笑,给这凉薄的夜,掀开一道温暖的光。 承奕目光微微收紧,衣衫下的手指也不自觉地蜷了起来。可脚下却并未停顿,径直朝她走去。 “来多久了?” 卿如许笑着道,“一卷书的功夫。” 又道,“不及殿下在宫里耗损的时辰久。” 承奕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眸,口中“嗯”了一声,率先进书房。 卿如许看他径直走到面盆去净手,在他身后道,“殿下今日辛苦,陛下可有为难您?” 承奕道,“习惯了。” “那承玦说什么了么?” 承奕淡淡道,“老一套,要让父皇认为是我容不得他,欺负幼弟。” “陛下可有偏袒?” 承奕答,“嘴上说的,也不代表心里想的。” 卿如许看着承奕的背影,想起先前承玦在马车外说的那一番挑拨的话,一时拿不准承奕这话是否还有弦外之音,便没吱声。 承奕净了手,又朝书案这边走了过来,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卿如许想了想,终是犹豫着问了出来,“那剿匪之事呢?之后......会如何处理?” 承奕抬眉看了一眼她,才道,“继续抓捕,将功抵过。” “继续抓捕?” 卿如许略一思索,又堆出笑脸来,讨好地道,“哎呀殿下,这我有法子啊!藏在长安的江湖帮派可多了,不走正道的一抓一大把,我明儿就抓几个头目给你送过来啊?” 承奕瞪她一眼,“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卿如许当即有些不忿,反驳道,“是啊,我成日跟着殿下,如今还跟您沾亲带故的,不知这算是近朱还是近墨啊?” 承奕手边整着桌案上未看完的文卷,闻言又抬眸看她,缓缓道,“虎不知兽畏己而走也,以为畏狐也。” 卿如许一顿,胸中气滞,低声喃喃道,“做人果然不能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啊......” 阿越这时走到门边,朝承奕道,“三殿下,宵夜备好了。” 他见得卿如许在,又笑着问,“卿大人也要一起用膳么?” 卿如许一时嘴快,“不了,被你家殿下气饱了,你就给你家殿下备菜就好,他今天一整天都没空用膳,你可得给他多备点儿让他多用些,正好他用膳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人才能显得和蔼可亲些。” 阿越一愣。 承奕的目光也立刻就从书卷又移回了卿如许的身上。 阿越何时见过有人敢这样酸三皇子,立刻小心地扭头看了看他家殿下,果然见他脸色不好看了起来。 承奕放下手中的文卷,直起身来靠回椅背,静静开口道,“卿如许,你过来。” “做......做什么?”卿如许话一出口,没来由地竟有些磕巴。 承奕唇边带了几分冷笑,道,“给你讲讲中山狼的故事。” “........” 卿如许顿时气焰就下来了,“咳.......那个,我.......” 她眼珠一转,猛然回头看向阿越,一边朝餐桌走一边高声道,“......阿越啊!你菜布好了么?你看,我多心疼你家殿下啊,知道他一整日都没吃饭,为了我的事忙前忙后,还要在宫里坐冷板凳,所以我就巴巴地赶过来,要替他老人家布菜敬酒的.......” 她从阿越手中接过碗筷,还真真装模作样地布起菜来。 这显然在承奕的意料之中,他白了她一眼,又继续去收自己的文卷。 阿越却忍不住想笑,可怕他家殿下责罚,连忙背过身去一同帮卿如许布菜。 卿如许就又朝阿越使眼色摆委屈,一副“你看看你家殿下,太难伺候”的表情,逗得阿越又是一阵忍笑。 承奕听着那俩人窸窸窣窣,只垂着眼皮将手边的文卷一件件地搁回了书架,等阿越笑着退出房门后,才缓步踱到桌边坐了下来。 人家在用膳,她杵在这儿也有些不合适啊? 卿如许看了一眼桌上那仅有的一副碗筷,心里有些后悔。但她今日正事还没开始说,只好厚着脸皮又一屁股坐到桌边。 “殿下.......” 她才一开口,承奕就又瞪了她一眼。 卿如许扁扁嘴,委屈道,“食不言寝不语,我又没有食,怎么就又不能说话了?” 承奕没理她,继续拿银箸夹菜进碗里。
第三百二十九章 纯净不染烟霭花 卿如许兀自沉默了片刻,在脑中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再次开口,却正色起来。 “承奕,多谢你。” 她的眼睛在烛火下亮亮的,认真地看着承奕,“我倒真的没有不信任你,也没有故意对你所有隐瞒的意思。其实从南蒙回来,我就一直想跟你聊一聊我的事,也想过找机会让你跟扶风见上一面的。可近日事太多,陛下每日召我入宫对我耳提面命,所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只是没想到今天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要让你在一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冒险帮我这一把,实在是我的不是。” 她说完话,等了半天,可承奕却没什么反应,只默默继续吃着饭。 卿如许抿了抿唇,又凑近他些,继续道,“他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你.......真的会帮我?” 承奕这才停下筷子,回头看向她,问道,“你想清楚了,非要去南蒙,走这条路?” 卿如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答,“是。” 承奕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深,“为了他?” 卿如许垂下眼睫,脸上闪过几分女儿家的羞涩,顿了顿,才又抬起眼眸,道,“......也不全是。” 她抬头看向前方,目光变得悠远,“我从前呢,心里有放不下的东西,所以一直抻着一股劲儿,倾尽所有只为完成那一件事。而做官,做一个清正廉明、拨乱反正的好官,反而是在这个过程中慢慢累积出的一个理想。所以我在问自己,如果今日我已经离那个权力的核心那么近了,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而如果它能让我为自己、为身边的人带来更安稳的未来,为万千每日挣扎于生死边缘的混族仕子带来一点公平,也或许就只是为这世上的生存不易的百姓带来那么一点点的活下去的希望,那又为什么不呢?” 她的声音轻轻的,里面似乎充满了她对于未来的期许。 “当然,我可能不像你,可能不会做得那么好,而且我也似乎并不那么适合坐在那个位子上。但刚巧,我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她回头笑了笑,笑容纯粹真挚,“我可还有要为自己而活的私心,还有要去纵马驰骋,好好去看看这天地的梦!所以,我只希望先借着这把命运递来的刀,把我看得到的正在阻止这个世间变好的毒瘤剔除掉,若能只完成这小小的一步,那我也算是赢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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