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鲜血,溅在他脸上,脖子上,衣服上。 滚烫的。 鲜红的。 在最后一刻,顾扶风试图强行收回长剑,可“不用”的玄铁不堪他的内力相逆,也猛然从中折断,只余半截剑身,明晃晃地插在男人的胸口。 他的剑没有慢,可是对方却慢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卿如许看着他暗沉的眸子,心中更疼,握紧他的手,唤他,“扶风?” 顾扶风缓缓回过神来,眼底都是仓皇不知所措。 卿如许又轻抚他的脊背,半晌,问到,“这个令牌是什么?” 顾扶风哑声道,“嵘剑阁掌门之印。” “掌门?” 卿如许缓缓睁大眼眸,又看了看那方令牌。 “是你师父.......给你的?” 顾扶风点头,又抬了下下巴,示意床边放着的东西,“还有那柄寒炎。” 长剑乌黑,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着深沉的光芒。顾扶风回来的脚印还残留在地板上,可那柄长剑身上却半点雨水不曾沾染。 卿如许又瞥见桌上的一道银光,正是当年秦牙给顾扶风亲手铸的剑,而今“无用”已成两截废铁。 卿如许沉默片刻,才回过头来,看着顾扶风。 “他老人家既留给你,便就是你的了。” 他知道她说的,不是指这些东西,而是指整个嵘剑阁。 顾扶风疲惫地摇了摇头,又痛苦地闭上眼,“.......我不明白,为什么。” 他是嵘剑阁的叛徒,也是弑杀国师的通缉犯。 卿如许将另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背,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抚道,“也许世事变迁,功过本无定论。” 她看着他,眼中温暖而真诚。 “你辗转半生想要证明的事,也许他看到了,也认可了。” 顾扶风看着她,眼眶顿时湿润了。 ——瀑布与雨水在天地间引起震动的轰鸣。那个男人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平静,有鲜血缓缓从他的口中流出。他低头看着胸前绽放的血花,又费力地吸了口气。才缓缓抬起眼眸,看向面前站着的自己曾经最为骄傲的弟子。 “......扶风,你的剑,不错。” 那张素来严肃的面孔上,此时竟缓缓地绽放出了温和的微笑。 “......有为师之风。” 那便是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 只因为这个,从南蒙到大宁,不远千里,只为见他此生唯一的大弟子。 顾扶风极力地想忍住自己胸中的情绪,可眼圈通红。 卿如许便伸出胳膊,缓缓地抱住了他,让他埋头在自己的胸前,然后一下一下地拍着 他的背。 顾扶风抱着她,终将自己胸中翻涌的情绪暗藏,隐忍地,宣泄出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顽皮孩童不知名 敕封公主大典如期举行。 先于圜丘先行告祭礼,之后行敕封礼。苒华公主着朝服,于宁帝、太后面前拜礼。而后乘鸾车,经朱雀大街入紫宁宫。 百姓列队欢迎,行到之处,鸣鞭奏乐,通赞官唱三拜三呼,百姓按礼行拜礼、平身。大典于午时才休止。 因晚时还有宫宴应酬,卿如许也不敢换去朝服鸾冠,便想去未央湖畔暂时休歇。 人才到未央湖片刻,就见三皇子承奕已经寻了过来。 卿如许原还疲惫地歪在亭子里,远远看见承奕,眼睛一亮,立刻招呼宫女扶自己起来。 承奕一进亭子,就见她立于亭中,双手合于腰前,背脊端直,落落大方,颇有帝国公主之气度。 见周围还有太监宫女侍立,他走到她面前,淡淡一礼,却不开口招呼。 卿如许摆了摆手,屏退左右,这才敢放松下来,就笑嘻嘻地道,“怎么样承奕,我这身可好看?” 她今日这身朝服由九只金凤织就,层层叠叠,雍容华贵。头上玉蝉金雀三层插,翠髻高丛绿鬓虚。 谁知承奕上下打量了一眼,却只说了一个字。 “丑。” 卿如许脸上的笑容当即一凝,转了个身,一屁股坐回廊下,也不装模作样了,歪倒在栏杆上,侧着脸不说话了。 她可是天没亮就被礼教嬷嬷喊起来梳洗上妆,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才装扮完这一身。可他竟然说她丑?岂有此理! 承奕看着她,唇边却勾起一分笑意,又道,“发冠歪了,所以才丑。” 卿如许立刻去摸发髻,“歪了?怎么会歪呢?” 她方才还在全长安百姓的注视下一路回的紫宁宫,难不成那会儿就歪了,一路丑过来的? “哪儿歪了?哎,这个怎么戴得来着?” 看她胡乱拨弄,承奕朝前走了一步,拉住她的胳膊,道,“别乱动。” 女子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阳光洒下来,令肌肤也似闪着细腻的光泽。 承奕伸手从他的凤冠上拆下一根簪子,给她重新扶正那顶冠,又重新将簪子插回去固定好。 微风吹拂,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也轻柔地萦绕在鼻尖。 承奕退了回去。 “好了。” 卿如许诧异道,“殿下你怎么会这个?” 承奕却只回头看了看亭外立着的宫人,低声叮嘱道,“......这宫里,除了我安排给你的溪月和墨痕,其他人不可信。餐食行用,务必小心谨慎。” 卿如许也瞟了一眼四周的大小宫人。 阿争无法入宫,剩下的丫鬟随行中还有林疏杳给她安排的俩个,以及一群不知哪宫哪殿硬塞过来的人,杂得不得了。 她点头应道,“知道了。” 承奕又问,“日子定在何时?” 卿如许知道他说的是离开大宁的时间,便小声道,“下月初七,骊山春猎。” “这么快?” “到时还需殿下帮我一把,助我离开骊山。” 承奕道,“好。” 卿如许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太后娘娘还喊我过去吃茶呢,她老人家前几日就在问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今儿一大早就给我宫里送来了许多吃的用的,还给我一匣子的首饰,我过去谢恩。” “我也要去趟父皇那儿。” 承奕说罢,二人便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入宫的日子,并没想象中的乏味。 卿如许日日晨昏定省,要不就是陪宁帝下棋喝茶,要不就是去太后宫里闲话家常。有时遇到妃嫔们来请安,因着卿如许母妃身份成谜,民间也有诸多揣测,时不时有人暗戳戳地递几句讽刺的话,可不等卿如许开口,太后却先出言相护,倒也没让她受什么委屈。 太后仁善,常拉着她的手,给她讲些他们年轻时的往事,卿如许也听得津津有味。 有回卿如许午间困乏,听着听着,竟不小心眯着了。待到醒来,发现太后笑容温和慈祥地看着,还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温和地道,“醒了?哀家方才让刘嬷嬷给你备了你喜欢的枣花酥,快起来用些吧。” 卿如许看着她,心头一片暖意,觉得从这位老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祖母般的疼爱。 于是这么一来二去,她便常往太后宫里跑,也替老人家抄抄佛经。 许是要离开,心里有些复杂。春猎前日,卿如许早早起来,爬上城墙,迎着晨风眺望长安。 时辰太早,青灰色的雾气还未褪去,晨曦的光芒仅在天边露出一抹金色。 “公主,咱们的行囊似乎准备得过分轻简了。虽开了春,但骊山早晚还是需要多备些衣裳的.......” 卿如许对女使明芳道,“没事,足够了。” “纵然公主您不喜繁复,可万一......” 明芳还欲劝说,卿如许却突然问道,“明芳,你喜欢长安么?” 明芳一愣,“.......回禀公主,奴婢喜欢长安。” 卿如许又问,“为何?喜欢长安的什么?” 明芳想了想,“喜欢......喜欢长安的羊肉汤,喜欢刚出炉的炊饼,喜欢不管多晚睡,街上都有铺子开着,总能吃到东西,也喜欢早晨起来,街头巷尾的叫卖声!还喜欢长安女子总是不断变化的发式,漂亮的衣裙!” 卿如许微笑着看她,“是么?” 明芳继续道,“对了,奴婢还最喜欢逛西市,那时奴婢的祖母还在世,午膳过后,我们一家人总会轮流陪着祖母去西市逛逛,都已经养成习惯了。” “习惯.......”卿如许若有所思地默念着。 明芳道,“主要也可能是因为,奴婢的家就在这里,在长安。” “家?” 卿如许想了想,又笑了,“也是,谁不爱自己的家呢?” 明芳想起来卿如许的经历,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身世感怀,便道,“公主殿下,您现在也有家了,太后娘娘十分疼爱您,这才让奴婢到您身边服侍,这也是奴婢的福分。” 她见冷风吹得卿如许有些瑟缩,忙道,“公主殿下,咱们快回去吧,太后娘娘此时定已经为您备好您最喜欢的点心,正等您回去呢。” 卿如许点了点头,“好,回去吧。” 她才从城墙边离开,才刚拐至甬道,就见一道身影急撞过来,那人连忙退了一步,可有东西却掉落在地,响起瓷片碎裂的声响。 “大胆!何人竟敢冲撞公主!” 那名宫女忙跪倒在地,“对不起苒华公主,是奴婢愚笨,还请公主恕罪!” 明芳看了满地的碎瓷片,质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这在里做什么?” 那宫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明芳,又看向卿如许,“奴婢是龙元殿里的辛辰,刚受大监嘱托,从膳房拿杯子送去给云景殿的许贵人。” 她的话说得很慢,看着卿如许的眼睛睁得很大。 “奴婢走得太着急,还请苒华公主恕罪!” 她说着又伸手去捡地上的瓷片,一片一片,小心地取了,放回怀中。 明芳道,“你是龙元殿的?既然是服侍陛下的,怎么还会这么冒失?!......” 卿如许却看着那宫女,眨了眨眼睛,又低头看向脚边的碎瓷片。 “.......公主,您看要如何责罚这个不懂事的宫女?”明芳请示道。 卿如许又看向辛辰,那宫女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立刻垂下眼睫,看着手中的碎瓷片。 卿如许顿了顿,才道,“东西既然碎了,她也免不得要受罚。算了,祖母还在等我们。” 她转身离开,身后传来辛辰的谢恩之词。 “多谢公主殿下体恤,奴婢真心恭祝殿下安康喜乐。” 太后见得卿如许进门,放下手中的茶盏,立刻笑着招手,“一大早就听说你出去了,哀家还想,你的弟弟们早起都是为课业,你这孩子却是顽皮。” 卿如许连忙同她行礼。 “祖母。” 太后道,“快过来,茶水要凉了。今日又给你备了你最喜欢的杏仁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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