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用鼻子哼了声,“你怎么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扯了扯缰绳,如今已经出了长安,他便让马的步履平缓下来,扣着她的手也松了松劲儿,虚虚地揽着她,才又低声跟怀里的人说道: “听说你在帝都又杀人又放火的,这种事儿怎么能少了我?所以我一收到消息就往回赶,三宿都没阖眼了。” 男人的个头比她高上许多, 同她说话时都需俯身下来。这一低头,她才注意到男人的眼底确实有些乌青,浮现着淡淡的疲惫之色。 “真的?” 这话却并不是问句,言语轻缓。 顾扶风看了看她,勾起唇角,“知道心疼我了?” 顾扶风此去南蒙国,两地遥远,消息本就传得慢,他听闻卿如许遇刺后便急急往回赶,路上又听说了她的许多动作,就更是心急如焚。 她望着顾扶风,见他额头上不知在哪儿蹭到了一点灰,便扯了扯袖口,抬手上去。 顾扶风便默契地顺着她低下头来,任她用袖口一下一下地给自己擦拭干净。 擦完了,俩人便相视一笑。 马又走了一会儿,卿如许才突然突然反应过来。她环顾左右,只见四周荒无人烟,已经离开长安老远了。 “哎呀,这是哪儿啊?我……我这差事还没办完呢。你怎么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顾扶风淡声安抚:“人家既然举荐了你,你不得给人家留些空挡,好让人家有机会能做些手脚。” 他垂眼笑着看他。 “你知道了啊?”卿如许眨眨眼。 不过她的事,阿争一般都会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他。 “可……可你当众劫了我,他们肯定要来寻我的呀。我可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当众消失呢?这样会出大事的。”卿如许神情略略紧张。 顾扶风却笑了,他伸出手用蜷握的手指轻轻磕了一下卿如许的脑门。 “我们家小狐狸怎么变笨了啊。” 卿如许闻言,捂着被他轻敲的脑门,不解地看着他。 “本来就有人要害你,现在你还不见了,他们肯定得好好调查一番,正好查查那批做工匠人的底细。而至于你的下落,阿争会好好地指引他们,听说城南的迷雾山林风景秀美,就让他带他们去散散心吧。”顾扶风洒然一笑。 卿如许想了想,觉得也是。她突然失踪,还是丢失在邹顺明负责的安华门的工地上,估计邹顺明吓都快吓死了,短时间内断然不敢大肆声张,事情也便不会闹大。等她回去了,他自然也是想大事化了,息事宁人的。 她这才放松下来,“阿争带你来找我的啊,难怪呢。我早上让阿争去办点事,不知道他后来跟你在一块儿了。” 她又抬头看看前方,想起他们从长安出来就一直一路西行。 “可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顾扶风挤挤眼,“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见他故意卖起关子,她便放松下来坐着了。 俩人行至一片雪白的芦苇地,顾扶风却突然勒马。 萧萧野水旁,高高低低的芦苇随风飘荡。 风过,露出苇从立着的一个人。 顾扶风眯起眼来。 那人身着玄铁羽袍,怀中还抱着一把剑。银色的锋芒芦苇丛中闪闪现现,那是他腰间悬挂的一枚云纹铜牌反射出的光芒。 离得远,只看得到那人的面容有着威严的表情。他站在苇从中,苇从却也似乎染上了威严的肃杀之意。 卿如许淡淡地看了一眼顾扶风,俩人四目交汇。 顾扶风一笑:“你要在这儿等会儿我了。” 说罢,他便抱着卿如许翻身下马。人便朝着芦苇丛去了。 卿如许便只是安静地伫立在墨云的旁边,面容也是淡淡的,眯了眯眼睛看了看天边斑斓的霞光。 顾扶风迈入芦苇丛中,他走过的地方芦苇开开合合,像走在一汪蛰伏着巨大能量的雪白的浪中。 大风摘落了顾扶风的风帽,他高高束起的头发便在风中飞舞。他通身黑色,并无任何装饰,只腰间别了一柄剑,而那剑也同他一样,朴素无华。 但他配着那柄剑,却是说不出的夺目, 他站定在男人两丈外,注视着他。 那男人的剑,雕刻着复杂的图案,正中镶着一颗耀眼的黑珠子。 顾扶风知道,那珠子共有十二颗。而同样的剑,也共有十二柄。那是江湖第一剑阁这一尊贵身份的象征。 多少人为了能拿到那柄剑,日夜苦练,重重厮杀,才最终从浴血的战斗中登上那个梦寐以求的位子。 顾扶风轻轻一笑,问道: “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男人应道。 “若我不来呢?” “追。” “追到以后呢?” “杀。” 玄铁羽袍的男人面容还很年轻,说话却很简练。 “你确定……你杀得了?”顾扶风邪邪勾唇。 “试试。” “九年前,你打不过我,四年前,你还是打不过我。如今,长劲了?” “等你死的时候,就知道了。” 顾扶风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人有些自信是好的,但过分自信,就不好了。” “你今日,必死。” “死不死的我不知道,但我都知道一件事,你这辈子是当不上嵘剑阁阁主的,八师弟。” “你已不是嵘剑阁之人,不必摆出大师兄的架子。”嵘剑阁第八剑士惊雨冷声答道。 “师父说过,练剑之心,修的不是剑法,而是剑心。”顾扶风淡淡地说。 “你也是假装自己明白。” “哦?那你说说,为何杀我?” “我杀你,自然,是替天行道。” “哦?替谁的天?行谁的道?” “你是一个叛徒,背叛嵘剑阁,背叛南蒙。你是七国共同的敌人。” “这些世人皆知,都是同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背叛了热爱你维护你的同门,背叛了景仰你尊敬你的师弟。 “可,这依然不是你想杀我的原因。”顾扶风摇了摇头。 “你是阻碍。阻碍了别人通往传奇的路,阻碍了别人拥抱理想的权利。” “嗯,这才算是接近了。做人,还是得诚实些。”顾扶风点点头。 “顾扶风,你当知道,你该死!” 惊雨骤然杀意凛然,剑身一震,徒然出手! 顾扶风腰畔长剑如蛟龙出鞘,直面迎上惊雨的剑,两剑相击,火星四溅,两人面面相对,一个错身,二人已互换了身位。 惊雨当空一跃,长剑化为寒光,纵横划舞,又急又快,剑剑辛辣狠毒,刺的都是致命之处。 顾扶风却以不动应万变,待剑近身时,才滴溜溜地几个回身,似滑不溜秋的鱼一般,险险地躲过几个剑招。俩人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下一击,却是顾扶风先出。他的剑如长虹贯日,直接从正面进攻,直刺惊雨。 惊雨见冷笑,见他这样直截了当,以硬碰硬,实在愚蠢。便横刀去接,却在顾扶风近身之际,突然一个侧身,将刀竖起,冲着顾扶风劈去! 顾扶风却似早已料到,只见他一个后仰,便从惊雨的刀下一蹿,人便到从他的右肋下钻了过去,手中的剑也旋即一拧,刀柄从自己的肋下反刺了过去,正正地击中惊雨的后背。 惊雨一个趔趄,向前踉跄了几步。 顾扶风却没再给他喘息的机会,落地时单手撑地,在空中一个翻身,人便以最快的速度跃到惊雨身侧。 惊雨连忙以剑去接,连接几招之后,冷不防地见顾扶风突然将手中之剑,竟然朝天上丢了上去! 他不明何意,只顾去注意飞起的剑,却感到面前的顾扶风如鬼魅般突然消失了。 原来,顾扶风的剑虽然冲天,但他人却冲地。他当下一个潜身蹲地,两掌触地后便以手借力一个甩身,就将半个身子空悬于空中,单膝用力一顶。惊雨便被破空的巨大力道重重击中,整个身子都向后飞了过去! 顾扶风翻身回正,他也不知从哪里借的力,刹那间便从平地高高地弹了起来,腾空接住自己的长剑,双手紧握,便冲着前方同样在半空中还未落地的惊雨劈了下去! 惊雨大惊失措,整个人已然便被这无可阻挡的剑气笼罩其中,他原本冷峻的面庞被死亡的恐惧所惊,五官纷纷向四处向分离到了最极限! 玄羽袍在风中翻飞,重重地落入苇从中,一大从蒲苇折断的声音咔嚓咔嚓地响起。 高手过招,没有虚招,几招内必见分晓。 然而,他并未迎来死亡。 那剑,堪堪地,刺入到他血管紧绷的脖子旁约一寸的土地中! 长剑削铁如泥,他亦听到那剑深深地刺入了松散的泥土中的,沉钝的铮鸣声。 顾扶风的一只脚正踏在他的胸膛上,一手紧握着自己的剑柄,他直视着地上的人,墨色的发在风中飞扬,俊美的面容因为杀气显得格外地夺人心魄。 “你输了。” 顾扶风淡淡起身,手腕一翻,长剑入鞘,他转身就走。 刚刚从死亡手中逃出的惊雨面色颓然,失落低语。 “难怪师父说你有天才之资,才立下规矩来,得你项上人头者,方可得嵘剑阁阁主雪印……” 顾扶风置若罔闻,并未驻足。 “可十二年了,你却依然活着……” 临近芦苇丛边缘,只听身后的惊雨突然坐起身来,大声吼道—— “大师兄,你半生风雨凄凉孤绝寥落,你可曾有过半分后悔?” 顾扶风脚下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惊雨声嘶力竭,他原本故作威严的面目,已被濒临死亡的恐惧和汹涌而来的情绪击得粉碎。 顾扶风隔着一片静谧如镜的野湖望去。 他看到那个女子静静地倚着黑马,泼墨一般的乌发在风中飞舞,清冷的面容上扬着沉静温暖的笑容,就那样远远地望着他,等着他。 他周身寒意立时消退,便不再管身后之人,远远地冲女子扬唇一笑,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去。 卿如许见他过来,就上下打量了下他。 他撇撇嘴,摊摊手,示意自己毫发无伤。 卿如许等他走到自己身边来,冲他笑了一笑,就突然俯下身,给他一下一下地拍掉衣摆上沾着的芦苇须子。 见他的鞋上也沾满了泥土,她就又蹲到地上去,一下一下地拍掉他靴子上的灰尘。 做完这些,才又站起身来。 顾扶风静静地看她做完这一切,眼中闪着温柔的暖意,笑吟吟地看着她。 “走吧。” 他便又把她抱上马,俩人继续策马前行。
第二十六章 温泉夜忆嵘剑阁 黑马顺着蜿蜒的山路盘旋向上,夜色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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