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洞深幽,火光橘暗,二人身影扭曲映在墙壁上。庆慈瞧在眼里,心道若是这台阶下有人,看到两人这般骇人的影子,恐怕倒是得先吓一跳。 “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庆慈忽然嘀咕道,“每日起得比鸡还早,折子多得批不完,你一把年纪了,怎么想不开呢?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不是更好……” 她声音含混,回声在窄洞里来回地荡,身后常鹤伦恶声恶气道:“你说什么呢?” 庆慈干脆直白道:“马车还在堤坝外,金鳞甲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查到堤坝处了。” “那又如何?”常鹤伦不屑道,“给萧静十个脑子,他也猜不到此密道的存在。” 看不起谁呢……庆慈撇撇嘴,换了个话题:“这里是前朝留下的?” “自然。” “你到底是哪国人?” 常鹤伦沉默一瞬,道:“老夫是前朝人。” 庆慈嗤笑:“前朝?可前朝都灭亡快百年了。照你这么说,往上推两辈,谁还不是前朝人呢?” “老夫是前朝皇室血脉!” 庆慈立刻驳道:“那又如何?萧钧也是皇室血脉,之前还是当朝太子呢,不也说没就没了。” 常鹤伦掏出匕首,噌一声出了鞘,恶声威胁道:“萧钧这个没脑子的能跟老夫的情况相提并论吗?你这丫头当真话多,跟丹拂子一个样!” 委屈得好像是谁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闹出这桩桩件件似的…… 庆慈哼一声,到底不知这人忽然疯狂的底线在哪里,抿抿唇,老实下来,不说话了。 这条台阶甬道似乎通向地心,怎么走都没有尽头,庆慈已经数不清走过多少台阶,可前面永远都有更低一阶在等着她。 就在已经不想再思考这条台阶究竟还要多久才能走完的时候,庆慈忽然看见几阶后,出现一个平台。 她眼睛一亮,顺着幽暗火光继续往前看,那平台后面……还是台阶,却变成了往上的方向。 庆慈气得个仰倒:“这啥时候是个头!” 常鹤伦慢悠悠道:“过了这处,便过了河湖衔接处的水下机关和巨石,再往前走,便是明月池之下。” 所以这便真正进了皇城了?庆慈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这条甬道尽头,到底通向何处?若是通向譬如后花园之类无人的地方还好,她毕竟去过宫里几次,还算熟悉路况,万一有机会,说不定她还能甩掉常鹤伦去呼救;可若是人倒霉些,出来就撞到后宫巡查的禁军,说不定一言不合就被侍卫们刀剑伺候了,那她就真的小命呜呼了。 庆慈怀着复杂的心思,跨过平台,迈上向上的台阶。 眼下啥也别想了,老老实实爬吧。 庆慈这辈子爬的台阶加起来也没有今晚多,并且上台阶比下台阶费劲儿多了,不知上了多久的台阶,她满脑门的汗珠,热得快要喘不上气来,腿脚沉得像是灌了铅。她整个人只知道机械地爬,就差手脚并用。身后常鹤伦不比她好在哪里,亦是累得气喘吁吁,快要断气。 “设计……这个通道的人……脑子绝对有问题……”庆慈嗓子要冒火,气得一句话半天才说完。 常鹤伦什么都没说,但庆慈觉得他一定赞同。 又不知过来多久,庆慈忽然感觉脸面上有一丝凉意,墙壁上的烛火倒映轻摇。 她一怔,有风? 走到尽头了? 庆慈激动极了,伸手示意身后常鹤伦:“是不是到了?” 常鹤伦浑浊的眼珠子也好似迸发出了光彩,他一把推开庆慈,举着火折子,快步走了几阶,伸前照了照。 果然,前方赫然又出现一道石壁。 庆慈被他和火光一道落在身后,感觉自己瞬间被漆黑吞没。万一常鹤伦出尔反尔,将自己留在这甬道里……那她真的必死无疑了。 她连忙小跑过去,一把拽住常鹤伦的胳膊:“你带我来,就得带我走!” 常鹤伦没搭理她,伸手在石壁上不知摸了哪里,石门再次缓缓打开。 庆慈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外头是一处枯井底部。 “这是哪里?”庆慈紧紧拽着常鹤伦的胳膊,不敢伸头,“万一外面是巡逻的禁军,咱俩可就惨了!” “咱俩?爬了一趟台阶,怎么就成朋友了?”常鹤伦挑眉,阴沉沉笑了,“出去吧,外面没人。” 谁跟你是朋友……庆慈心里腹诽,执拗问道:“外面到底是哪里?” “重泰殿。” 庆慈一愣。 重泰殿?萧静母亲生前住的地方?
第175章 当年(一更) ◎心中惊涛骇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天幕低垂, 星子几乎消失匿迹。 庆慈率先从密道里出来,这处枯井底部宽大,枯草落叶攒得极厚,不知是化的雪还是其他, 踩在上面软绵绵地。 想起来这里便是赵会赵公公死后的抛尸点, 庆慈咬了咬后槽牙,一时有些瘆得慌。 好在枯井底部倒是没风, 不然她这一脑门热汗瞬间便能被吹干, 生病是必然的。 庆慈转念又自嘲道, 今晚是生是死都且未知呢,生病不生病的, 倒也是次要问题了。 常鹤伦亦从甬道里出来了,他在井壁一处拍了一下,那道石门紧接着便缓缓又关上了。重泰殿万籁俱寂,石门关闭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清晰。 庆慈提起耳朵, 生怕引来巡逻的禁军。 常鹤伦见她神色紧张, 不屑道:“重泰殿附近不会有人出没。” “你怎么知道没有?” “老夫知道的多了。” 庆慈白他一眼,仔细去看刚刚那道石门。果真能工巧匠, 闭合处凭肉眼已经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缝隙。 庆慈眼神复杂, 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明明早就知道这条密道, 为何今天才想起来走?” 之前常鹤伦在法觉寺躲躲藏藏地,被抓住了又喊着要见太后……可明明自己走了这条密道, 不就直接能见到张清霜了么? 他甚至对重泰殿如何都很熟悉的样子。 缘何就非要拖到今晚? 非得今晚走也便算了……为什么还非得要捎带上自己?庆慈百思不得其解, 常鹤伦说对萧静看不上眼, 难道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他看入眼的地方?若是他同张清霜有恩怨, 自己无论如何都算是无辜的外人吧。 常鹤伦看一眼天色, 道:“你以为这密道是京中大街,何时想走便可以走的?” 庆慈啊了一声,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鹤伦啧一声,又道:“告诉你也无妨——这条密道三年才能开一次,且每次具体时间还需得靠口诀推演,”他说着,伸手在枯井刚刚石门那几处的凹凸起石块上胡乱拍了拍,井壁纹丝不动,他道,“眼下时间已过,已经打不开了。” 原来如此。庆慈了然,难怪之前常鹤伦信誓旦旦地说“给萧静十个脑子,他也猜不到此密道的存在”。 “可是,”庆慈忽然又想到什么,杏眼圆睁,愕然道,“这样一来,咱俩不是出不去了?” 听到庆慈又说“咱俩”,常鹤伦这回倒是笑得和气:“都说丹拂子收了个嘴甜的徒弟,老夫之前还不大信,这么一接触你这丫头的确有意思,倒是叫老夫觉得可惜了……你这丫头不如弃了药王谷,拜老夫为师算了。” 庆慈嫌弃地直咧咧嘴:“我可没疯……” 常鹤伦也不在意,重新将手中匕首握在手心,对庆慈比划了两下,催道:“爬上去,快些!” “刚刚还说要收我为徒呢……”庆慈嘟囔一句。 好在这处枯井也不高,且井下环壁凹凸不平得厉害,庆慈手指扒得生疼,终于咬着牙爬了上来。 一上到平地,立刻感觉四下寒风起。庆慈裹紧衣裳,发现这处枯井地处重泰殿偏殿后侧,想来就算不是冷宫废殿也是人迹罕至。 常鹤伦也爬了上来,他朝庆慈走近两步,庆慈这才察觉——刚刚常鹤伦一直走在自己身后,再加上自己紧张没注意——对方一条腿走起路来是有些瘸的。 “看什么?”常鹤伦察觉她的打量,目光阴鸷,一抬手,匕首又横在了庆慈脖颈前,“走。” 庆慈叹口气,悻悻转回了目光,只得照做。 重泰殿距离张清霜的慈惠宫还有段距离,庆慈正在内心祈祷千万不要在路上遇到禁军,谁知常鹤伦推着她,直接跨上了台阶,绕过两间耳殿,来到正殿前。 重泰殿不算大,正殿也不比耳殿阔气多少,再加上年久无人气,瞧着倒是十分危楼的样子。 常鹤伦伸手将门推开,一股陈年灰土的气息夹杂了冰冷的空气瞬间扑鼻而来。 “进去!”常鹤伦粗声粗气道。 庆慈正纳闷他为何要带自己来正殿,而不是去慈惠宫,嘴里便被塞了一块布巾。庆慈狠狠支吾两声也没能将口中布块吐出来,一低头,常鹤伦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麻绳,快速地将自己双手手腕也绑在了一起。 这是要做什么……一股子恐惧慢上心头,庆慈刚想挣扎,谁料这时殿外传来细微脚步声,在这寂静环境下简直像是放大了一般。 难道是金鳞甲找过来了?庆慈瞪大眼,还未来得及弄出声响,整个人被常鹤伦一把拽到正殿一侧一张古旧不看的矮柜之下,一把打开柜门,将庆慈不客气地塞了进去。 “不要发出任何声响,否则你一定比我先死。” 常鹤伦浑浊平肿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地盯着庆慈。庆慈心里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她只得硬着常鹤伦的目光,慌乱点了点头。 常鹤伦见她乖巧,如此嘱咐了一句,反手又将柜门带上了。 庆慈缩在小小的柜子里,透过木板上的镂空雕花,看到他一瘸一拐地往正殿对着的大门处走了过去。 常鹤伦到底要做什么?庆慈冷静下来,难不成他要一个人去慈惠宫? 殿外细碎脚步声愈发清晰,从她的这个角度看,已经完全看不到常鹤伦的身影,自然也没办法看得到来人是谁。 但是庆慈百分之百肯定,那不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 能在这个时间出现的后宫里的女人……不会吧……庆慈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瞪大了眼。 下一刻,正殿的门被人轻轻推打开了。 那细碎脚步进了正殿,然后门又被关上。 一瞬沉默无比漫长,庆慈感觉自己连心跳声都听不到了,她只能听到来人刻意压低了声量,呵斥常鹤伦道:“姓常的,你果真是疯了!” 庆慈整个人僵住。 来人竟然真是太后张清霜本人? 庆慈艰难咽下唾沫,眼下是什么情况?常鹤伦和张清霜,一个人刚从牢狱脱身,一个久处后宫,两人就算是老相识,又究竟是如何约定了今晚在重泰殿见面的? 庆慈感到自己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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