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钱冬道:“项泉兄虽然性情孤傲,但学识广博,实在令我折服。那日宴会,项泉兄开始不大感兴趣,几番拒绝,我着实费了好一番口舌,才令项泉兄点头。本来是想着大家一起宴饮论学,过两日一同参加殿试,不往相识一场,没想到竟害得项泉兄遭此横祸……若是他没有去,可能就不会发生此事了……我实在后悔,哎!” 至于左利手一事,陈钱冬道:“我天生左右手都擅使,平时并不遮掩,人前吃饭执箸惯是左手,读书写字才使右手。” 另一位名叫唐枫的贡生,自述定州人士,对自己左利手一事也非常坦然:“我是感兴趣,读书时专门练的,因此左手也擅写字。前段时间大家无聊,还起哄让我和陈钱冬一起比试过左手写字,为此我还赢了二两银子。 庆慈问:“在哪比试的?” 唐枫道:“就在客栈大堂。” “所有考生都在?” 唐枫想也不想,答道:“都在。” 庆慈觉得奇怪:“你为何如此笃定?” 唐枫解释道:“那日恰巧北疆王殿下在京中大街遇刺,衙门和巡捕营的人满大街搜查,掌柜的便关了店门,让我们都不要出去,免得冲撞了出意外。正是临近会试的紧要关头,所有人都深以为然。是以我可以确定大家都在。” 原来如此。 庆慈没来由想到北疆王—— 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果真嚣张,被刺杀没多久,又出了这九足虫之事,还敢只身带着燕然,坐扎眼的马车大喇喇出行,生怕别人不再来打他主意似的。 第三位名叫刘兆云,自述江州人士,家境富裕,那日的宴会便是他打头组局,包厢是他预定的,菜色酒水也是他提前预支了银钱。 “我只是想着,同项泉兄打好关系,于往后没什么坏处……因我做东,席间便一直有心关注众人动向,后来他出恭久久不归,我们便起身去找,却不曾想……”刘兆云眼圈发黑,丧气道,“听说项泉兄家里只剩一位老母亲……我心里自责,这几日都没有睡好。” 庆慈道:“据你观察,冯项泉宴会上表现如何?” “他向来性子冷傲,考了第一名似乎也并不让他开心。那日就是一直闷头喝酒,话依然不多。不过,提到过几日的殿试,”刘兆云细细回忆,表情忽然有些讪讪,“唐枫说他过几日必然高中状元,但项泉兄却冷冷回了句‘谁稀罕’,弄得唐枫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孙嘉学在中间打了圆场,宴会这才又继续了下去。” 第四位正是孙嘉学,是冯项泉的筠州同乡。言谈间,庆慈听得出,他似乎对冯项泉十分了解,也十分包容。 “我与项泉兄在筠州便是同窗,别人说他是恃才傲物,其实他只是面冷寡言。他的性子跟他自小的遭遇有关。筠州冯家祖上是出过大官的,那人正是项泉兄的亲祖父,可惜在位两三年,还没来得及提携族中年轻人,便患病去世了。项泉父亲当年也考上举人,却同样英年早逝。冯家长房式微多年,现如今的家主是项泉兄祖父的庶弟,待项泉兄母子一向苛刻。如果不是项泉兄自己争气,恐怕他们母子二人早就被冯家磋磨得不成样子了。” 这倒与周正之前说得差不多,庆慈点点头,问:“你同刘兆云一起找到冯项泉的?” 孙嘉学点点头:“项泉兄不大喝酒,那日虽点了最淡的春花酿,但他酒力更不如以往,没多久便喝得面如火烧,目中赤红,捂着肚子要去茅厕。我问要不要一起,他只摆摆手便大步出了包厢。我们屋内酒又过了三巡,他还是没回,我便邀着刘兆云一起出门去找。结果找到假山后,发现了昏迷在血泊中的项泉兄。” 四个人问了一遍,一无所获,只得让他们回去。 房丰有些不解:“庆姑娘,您为何把嫌疑人框在这群考生里?难道就不可能是天鸿阁的小厮或者是冯会元得罪的其他人吗?” 庆慈道:“房大人,遇到危险立马大喊,是人之常情,何况被人砍了一刀?那处假山虽然是死角,但并不偏僻,更没有打斗的痕迹。白日我们尚且能清楚听到院中小厮的交谈声,但刚刚从头到尾,为何没有任何人提及有听到过呼救声?” 房丰迟疑:“意思是……” “冯项泉很可能认识凶手。”庆慈缓缓说道。 冯项泉没有呼救,很大可能便是他认识凶手,根本没防备。但刚刚那四人,陈钱冬和唐枫从头至尾没有出包厢,刘兆云和孙嘉学结伴,彼此可以互相做不在场证明。 “要么是有人说谎,要么……”房丰将自己的想法捋了捋,先把自己吓了一跳,“难不成是合伙作案?” 庆慈反问:“凶手图什么呢?” 榜上有名,来之不易,四人没有能同冯项泉一较高下的才情,面上看起来同冯项泉的关系又都还不错。殿试过后,就算没被点进第一甲,能博一个进士身份那也是本人和家族的无上荣耀。 冯项泉即便恃才傲物,但也始终做什么引发众怒之事。如同刘兆云所说——有冯项泉这么个连中三元的牛人同期,日后大家朝廷上互相扶持,难道不好? 张联也赞同:“从作案动机上看,这几人确实没必要伤害冯会元。” 琢磨了半天,无头无绪,庆慈一腔热情受挫,悻怏怏随众人回了京兆府。 一行人忙得连口水都没喝上,好在衙门小厨房给留了饭菜。 庆慈端着碗,坐在一众衙役边上,想到萧静定的三日时限,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这位北疆王是不是跟自己八字不合啊?他似乎还认识师父,难不成是跟药王谷有过节? 半天,她回神,才发现其他人吃得津津有味,面前两盘菜快要见底儿。 “……”庆慈气得一口气扒了两碗白饭。 早上出门还气势如虹的人,半日就被打击得讲话都死声活气了,姚千同瞧着庆慈苦哈哈的小脸,哭笑不得。 他捋着胡子,试探道:“王爷有没有说,若是三日之内抓不到凶手,又当如何?” 庆慈摇头。 她也不知该当如何,但回忆昨日萧静消失在窗纱后的那个眼神……反正绝没什么好事就是了。 姚千同见她攒眉苦脸,只得安慰道:“这才一日将过,说不定明天便有新线索了。” 庆慈强装笑脸,心道,还是明日去看看冯项泉何时能醒来,似乎抓凶手还能更快些……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收藏~~~~~~~~~~~~~~~
第8章 难办 ◎但血迹这一点……不太对◎ 第二日一大早,庆慈和张联赶往东槐树村。 冯项泉依然昏迷,但身体各项体征已趋于平缓。今早喂药,竟然还有了些吞咽的意识,这让周正惊喜不已。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高明的医术。 见了庆慈,周正便忍不住夸奖:“庆姑娘简直就是神医在世啊!” 庆慈笑眯眯应承:“过奖,过奖。” 一众衙役们看在眼中,各个忍俊不禁——这位神医姑娘做事利落,但真真小孩子脾性,是个爱听好话的主儿。 给冯项泉的断手换了药,重新包扎,庆慈又把了脉,添了一副温补的方子。 可惜对方醒来还得几日,无论如何赶不上三日期限了。 将工具收进医箱,庆慈欲起身,视线在冯项泉的衣袍上一打转,忽然怔住。 “张大人……” 张联上前:“怎么了?” 庆慈盯着冯项泉的灰色衣袍,问:“缝合伤口那晚,他身上的衣袍没有换过吧?” “自然没有,”张联笃定,“那时谁也不敢给他换呐。” “我依稀记得冯会元当晚穿的是件月白衣袍,衣摆处的血迹已经变成灰褐色,腰部也有大片血迹。但是——”庆慈回忆道,“似乎前襟和衣袖上部好像很是干净?” 她这么一提,张联似乎也回忆起来:“胸襟处好像是没有什么血迹。” 庆慈转身问周正:“那日冯会元穿的月白长衫还在吗?” 周正忙道:“在的,是件好布料,丢了可惜。不过那衣服上沾了血,已经大略洗过一次。” “谁洗的?” 周正不好意思道:“内人害怕,我就随手搓了搓,洗得不甚干净。” 庆慈眼睛一亮:“不干净更好,找来我们看看。” 周正连忙去取。没一会,便将那件月白长衫拿了过来。庆慈接过,抖落开,透着阳光瞧,血迹果然洗得七七八八,但边缘那圈痕迹依然可辨。 胸口和上臂处确实干干净净。 庆慈指着那两处问周正:“这里原本有血吗?” 周正摇头:“半点没有,就是衣袖和腰部血多,我废了好大功夫也就只能搓洗成这样。” 庆慈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岔了——她从冯项泉的伤口处推断出凶手是左利手,又从冯项泉没有呼救,推论出凶手应当是他认识的人。 但血迹这一点……不太对。 庆慈脑子转得飞快,总觉得哪里被她忽略了,倏然院中传来一道清脆的少年声—— “阿妹,你吃个李子把衣服弄成这样,待会娘从法会上回来,见到又要生气了。” 庆慈扭脸去看,院中站着一位清秀少年,正是周正的大儿子周霖。他手里夹着学布包,应该是从学堂刚回来。 对面的周芳捧了颗朱紫色的李子,坐在院中小杌子上,正啃得衣襟一片汁水。 这汁水难以清洗,难怪周芳会被自家哥哥训斥。 只听周芳振振有词:“阿兄,我手小拿不住,除非是躺着,不然怎么样吃都要弄在身上的嘛。” 周霖见她顶嘴,气愤道:“你就是躺着吃,那汁水也要流进你耳朵里去……” 庆慈着看兄妹俩斗嘴,视线落在阿芳胸口处滴落的深色汁水,凝思片刻,忽然明白哪里不对了—— “我知道了!冯会元之所以没有呼救,不是因为他喝醉了,也不是因为他认识凶手,而是早在被袭之前他就已经昏迷了!” 张联面露疑色:“庆姑娘此话怎讲?” 庆慈目光炯炯:“孙嘉学不是说聚会喝的是不醉人的春花酿,还说冯项泉的酒量似乎大不如前,没多久却又‘面如火烧,目中赤红,捂着肚子要去茅厕’么?不,冯项泉不是要去茅厕,更不是因为酒量差了……” 张联似乎也想到了:“那他是——” 庆慈迎着他的目光,点点头:“没错,是他身上的九足之毒犯了!” 冯项泉不是当真去茅厕,而是急需一个避人的角落熬过这一阵。因此,那个视野死角的假山才是他的最佳选择。 他是自己主动走到那里去的! 张联恍然大悟,庆慈说过的,九足之毒发作时候让人痛彻心扉,死去活来,昏死过去十分正常。 冯项泉中刀时没有呼救,因为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倒地不省人事了。又因为他本身就是躺在地上,即便被人按着手,也丝毫没有任何挣扎和反抗,如若是站立姿态面对凶手,即便忘记呼救,衣襟前胸和衣袖上部也不可能沾不倒一丝喷溅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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