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单同辉是欺骗这绣娘的感情渣滓, 没想到那厮言语行为倒是真真假假掺着来。这让外人看来, 反而隐约能出窥见单同辉的一丝真心。 庆慈试探问她:“可否告诉我们, 他每月能给你多少银子吗?” 绣娘眼神看向虚空, 倒是十分坦白, 说:“每月一百至二百两不等,三日前清早七爷来找,甚至给了妾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说只是定金的十分之一,过几日他会拿到其余的银子……林林总总算下来,也足有个三千两了。妾身一直攒着,就等着回繁州买宅子,与七爷好好过日子……” 她顿了顿,又轻轻重复了句:“我们马上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三人对视一眼——单同辉一个普通小厮,竟然这么有钱?他到底还在做些什么? 玉衣坊还要做生意,单同辉的尸体一直搁房间也不是个事儿。庆慈检查了一番后,张联唤来几名衙役,打算将单同辉的尸体带回京兆尹。 绣娘自始至终一直跪坐在单同辉身边,见几人来抬单同辉的尸身,有些怔然,但她没有失态,只是不舍地抬手抚摸单同辉脖颈上的勒痕,哀恸问道:“大人,您还未告知妾身,七爷到底是因何而死?是谁杀了他?” 张联安慰道:“一切还得再细查,但是……有些复杂,不便透露。姑娘先节哀吧,届时有了结果衙门会派人通知你。” 绣娘木木点头,欲言又止了片刻,又低声道:“那银子怎么办?” 房丰道:“若是衙门查明他的银子来源没问题,银子他既给你了,便还是你的。” 绣娘闻言,似乎轻轻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又看了单同辉一眼,慢慢松开了拽着对方衣物的手。 几名衙役立刻将单同辉的尸体抬走了。 “官府会安葬他吗?”她盯着几人走出房间,忽然问。 房丰颔首,道:“若是他家人无人来领,自然由官府安葬。” 绣娘点点头:“那就好。” 谁也没有说破单同辉的小厮身份,庆慈站在一旁,看着绣娘慢慢站起身,擦干了泪,神情慢慢恢复平静。 只见她转身对女掌柜,哑声道:“掌柜的,我今天想告假一日。” 女掌柜尴尬笑笑:“自然,你今日便回家休息吧,节哀,莫想太多。” “多谢掌柜的。”绣娘冲她一拜,又回身对着庆慈等人微微一礼,红着眼睛沉默离开了。 庆慈看她单薄的背影微微佝偻着,消失在房门外。 芳草小声道:“姑娘,这绣娘好像已经不那么伤心了……不过我要是有那么多银子,可能也顾不上伤心了。” 庆慈盯着无人的门廊,轻轻摇摇头。 伤心不伤心暂且不提,这绣娘并不傻,庆慈猜她大概从一番质问中也已经推测出自己心中的七爷或许另有其他身份……最后关心银子,让人隐约觉得这绣娘对单同辉的感情,似乎没有单同辉反过来对绣娘那么重——不过两人之间,谁感情更深倒也不是重点,因为本来便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绣娘对单同辉哪怕只是表面感情亦是无可厚非。 何况现在人没了,绣娘关心银子也是理所应当,不应受人苛责。可她刚刚那个背影看起来似乎已经提不起伤心的力气了……庆慈脑子里乱七八糟感慨了会,耳边听芳草幽幽叹了句:“人心果然复杂啊!” 没有了再试衣服的兴趣,庆慈直接交付了那身淡黄色衣裙的钱,回了家去。 一路上,她都在琢磨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先不管单同辉何时何处死亡,他后来究竟是如何卡在这纸窗之后的呢? 若是凶手在别处杀他,再将他吊下那处夹缝里,不是自找麻烦么?毕竟,那处也不是什么万无一失的地方,早晚会被人发现。 若是单同辉自己爬到那处夹缝呢? 午时日头高悬,但是阳光已经沾染了秋的凉意。明日便是中秋团圆夜,庆慈这个做主子的要入宫,便允了家中几位丫鬟小厮自己叫桌酒菜庆祝。 吃过午饭,芳草指挥三个小丫鬟,在院中挂起明日的灯笼。 庆慈没有参与。她坐在廊边,视线望着院中几人身影,托腮再度陷入沉思——单同辉爬到那处夹缝,是不是因为他也知道那处有一扇纸窗,他可以从那纸窗处脱身? 他会如何急着从那处脱身? 因为他在躲凶手? 他脖颈上的伤,到底是不是足以令他致命的?庆慈手指敲了敲脸颊,慢慢摇摇头。 不会,若是那伤致命,单同辉当场便死了,这就又回到了刚刚凶手自找麻烦的问题上去了。 由此看来,单同辉脖颈上的伤当场并没要了他的性命,他从凶手那处逃脱,自己爬进了那处夹缝里。且他一定是从高处爬下的,恰好用了他身上那根衣带。 能从高处爬下……庆慈眼睛一亮,这么说两人打斗的范围就在玉衣坊周围,因为若与玉衣坊隔着路巷的话,单同辉也不可能从空中飞跃到那夹缝里去。 庆慈想,看来需得再爬一次玉衣坊的房顶,查看四周。 从尸体软硬程度来看,单同辉足足卡在那纸窗处三天。庆慈叹口气,她总觉着,大概单同辉是拼着最后一股力气,自己爬进那处夹缝后,又因为其他原因死在了那里。 不远处芳草的声音传来:“挂这里不是正好,何必舍近求远?” 舍近求远?庆慈心头一怔。 是了,若是问单同辉为何会出现在那处的话——翻过夹缝,推开纸窗,便是玉衣坊啊!单同辉他……是想从那处去找绣娘? 那个夹缝和纸窗,应该是当时他临死前最快能见到绣娘的路了。 这可真是……庆慈想起今日绣娘离去时那佝偻的背影,心头又是一阵酸楚。 下一刻,她忽然莫名想到,绣娘最后问房丰的那句“官府会不会安葬他”……不对劲,两个即将要成亲的人,绣娘自己不打算安葬单同辉的吗?毕竟从单同辉那处得了那么多银子呢。 庆慈蹙眉,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沉思片刻,她站起身,走下台阶。 芳草扭脸,见她从廊下走来,一脸郑重,纳闷道:“姑娘做什么去?” 庆慈头也不回:“我出去一趟,晚会便回来。” 庆慈出了门,叫了辆马车,径直去了玉衣坊。女掌柜见她又折返回来,赔笑迎了过来:“姑娘怎么又来了?难不成又出了何事?” 女掌柜不知庆慈身份,但早上她见庆慈一直与京兆府的人说话,那二位官爷对庆慈似乎颇为敬重,甚至邀请庆慈检验那具尸体。她心中知晓眼前这位年轻姑娘不能得罪,因此再见庆慈,心中又慌又乱。 庆慈冲她笑笑,道:“掌柜的,我就是想打听一下今日那位绣娘家住何处。我还有点事要找她。” “你是说婉娘?”女掌柜松口气,道,“她就住不远,隔玉衣坊两条街的青牛巷子里,中间窄门那家,门前有个大枣树。” 庆慈道了谢,离开玉衣坊,快步朝婉娘家走去。没多久,便找到了青牛巷子里的大枣树后那家。 她上前扣门,没承想木门却吱扭一声开了。 庆慈一怔,伸头进了院子,打量一番,只是个两房的普通小院,收拾得倒是干净。 “婉娘?”庆慈朝院中唤了一声,“婉娘,你在吗?” 小院寂静,无人应答。 身后邻居家的门倒是开了,一位老妪走出来,笑呵呵问:“姑娘找婉娘?刚刚老身还听见她回来了。” “多谢。”庆慈冲老妪笑笑,扭脸盯着那紧闭的房门。 她忍不住朝院里走了几步,站在门边,又喊了句:“婉娘?” 依然没有任何人答应。 远处响起一声凄厉鸟鸣。 院门外老妪热情道:“敲门试试,说不定没听清。” 门上贴了张福字,日晒雨淋已经褪色,庆慈盯着那张福字,咬唇,慢慢伸手,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微微轻颤。 她轻轻一推,门也开了 下一刻,身后传来老妪一声惊恐惊喊:“老天爷——婉娘——” 庆慈被眼前的景象震住,站在门边,动弹不得。 狭小的房间里,婉娘穿一身崭新的喜服,被一根红色衣带,吊在房梁之下,她的身子已经垂着不动了,地上一张板凳倒在一旁。 身后老妪还在呼喊,邻居纷纷开门,院外响起更多人的惊呼—— “这位姑娘,还看什么啊?快出来!你不怕吗?” 庆慈张张口,一股巨大的悲怆涌上心头。 她来晚了。 婉娘死了。
第89章 药肆 ◎上来,本王看看你◎ 官府的人来得很快, 张联和房丰得知死者是上午刚刚见过的绣娘,顿时大惊失色。二人见庆慈竟然也在,更是讶异极了。 张联问庆慈何时来的,庆慈反应了半天, 才缓缓回神:“什么?” “庆姑娘何时发现不对劲的?” 庆慈依然恍惚, 半天说了句:“是我迟了。” 张联狐疑看她一眼,心觉庆慈似乎神情有些不对。 房丰听完邻居目击证人老妪的话后, 走了过来, 附耳同张联简略说了几句。张联微微颔首, 复又看向庆慈:“庆姑娘,就在这儿等等, 随我们一起回了衙门后,在下同房大人一起送你回府。” 庆慈点点头。她坐在一旁窗台下,静静地看着衙役的人将婉娘的尸体装了车,又将房间的门上了封条。 “走吧, 庆姑娘。” 张联过来请人, 庆慈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却也只是冲他微微一笑, 跟着站起身。 到了京兆府, 婉娘的尸体便被带去了后院。折腾了好一会,眼见着已经半下午, 张联房丰二人终于得空。 二人走过来,小心问庆慈:“庆姑娘还好么?我俩送你回吧?” 庆慈却道:“二位大人可愿陪我一起去玉衣坊四周的房顶上看看?” 张联房丰对视一眼。 “庆姑娘, 房顶衙门会有人去查看, 你还是回家休息吧?”房丰道, “婉娘之死与你无关, 你千万不要苛责自己。” “怎么会无关?”庆慈眼神固执, 心里十分难受,“她死在我面前,我若是早些意识到不对,说不定婉娘便死不成了。” 房丰劝她;“一个人想死的话,咱们是拦不住的。” 庆慈摇摇头:“不知道拦不住和知道了却不去拦,是两码事。” 见庆慈态度坚持,一旁张联沉声道:“庆姑娘,走吧,在下同你一起去看看。” 房丰啧叹一声,忙道:“好啦,我也同去。” 三人坐上马车,朝玉衣坊再度奔去。 三人马车刚走,一辆黑色马车远远驶来,车架上执鞭的燕然,远远将三人马车的情况看在眼里,向身后车厢里的人请示道:“王爷,庆姑娘刚刚跟着张联和房丰二人,坐了一辆车架,行色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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