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酿这才敢细细打量这个从坟头爬出来的男人。 眼前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神暗淡,形容枯槁。 与之前那个飞扬跋扈的楚家公子可谓判若两人。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见来人认出了他,楚槐卿松了口气,可正是这口气让他坚持到现在。 眼下,得见故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弦,他陷入了昏睡。 “喂,醒醒啊。你别那么容易死啊。” 松酿急切地拍拍他的脸,想要将他唤醒。 奈何怀中之人没有丝毫回应,气息十分微弱。松酿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没死。 可目光触及到他的腹部,不由地倒吸了口冷气,只见那里有一处剑伤,伤口处血肉模糊。 血还在往外渗,若是不赶紧止血,只怕这家伙凶多吉少。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松酿才将楚槐卿拖到木屋。 春茶本在厨房做桃花饼,便听见自家姑娘气吞山河的叫喊:“春茶,救命啊!” 吓得她手一哆嗦,擀面杖应声而落,堪堪砸在她的脚面上。 她忍不住哀嚎一声,却顾不得自己的脚伤,赶忙一瘸一拐地往外跑。 “怎么了?怎么了?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有事的是他。” 松酿指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楚二,气喘如牛。 春茶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仔细看了看地上的人,“这不是楚公子吗?” “是啊,也不知道他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被戳成这样?赶紧把他抬进去。” 待把楚槐卿身上的外伤包好,松酿才得出空来细想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望着榻上面色如纸的楚槐卿,只觉此事不简单。 楚槐卿身为尚书之子,说不上多么尊贵,可敢得罪他的人也寥寥无几,更别说胆敢取他性命之人,那更是凤毛麟角。 整个朝堂敢和他作对的不外乎那么几个人,可都是她得罪不起的。 她忍不住摇头,想到那些个她得罪不起的人物,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说,我救你是不是太危险了?”她望着昏迷中的楚二,喃喃自语。 “算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到时候可要好好报答我,听见了没?” 既然决定了要救,松酿便立即行动起来。 她先去了一趟坟头,将楚槐卿和自己的痕迹全部抹掉,这样才能避免追杀的人寻来。 然后吩咐春茶去楚府报信,并且嘱咐她千万要亲自将信送到楚大姑娘手里,不要让别人知道。 她信里已言明,让楚柔以踏青之由来此,免得引起旁人怀疑。 “我做了这么多,你可别让我白忙活啊。”她一边喂药一边絮叨。 大概是感念到了她的声音,楚槐卿翕动着嘴唇,幽幽转醒,“放心,不会让你白忙活的。” “你醒了?太好了!那你自己喝吧。” 楚槐卿牢牢地将她盯着,不说话,也不接碗。 气氛一时间沉寂下来,静得可以听见竹林的莎莎声。 松酿奇怪地看着他,不知这家伙是是哪根筋搭错了。 良久,重重的咳嗽声响起,他将目光收回,艰难地坐起身,接过药。 “宣和说,花久就是松酿姑娘,我本来还不信,可现在......” 他语气冷而淡,目光停留在药汤之中,久久不能移开。 松酿心下一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漏了陷。 她想起宣和那张玩味的笑脸,怪不得他看她总是透着古怪,原来竟是看透了她的女儿身。 她自小跟着爹爹走南闯北,方便起见,一直都是扮做男儿模样。 他扮做花久的这些年,少有人能看出她的女子身份。 不过是一面之缘,没想到他竟能看出她并非男子。 “这个......咳......他怎么看出来的?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这个......纯粹是巧合,巧合!” 这话说的很是心虚,虽然一开始她确实没想骗他,但后来确实是生了戏谑之意。 “看我傻傻的上当,你是不很得意?” 语气中的怒意似沉香般缭绕整个屋子。 当宣和告诉他花久便是松酿时,他坚决地不相信。可待他细细回想,却又无法反驳。 酷似的容貌,对绘画的了解以及那青绿色的画筒,都在暗示着他,他们是同一个人。 可他却如眼拙一般任由她在自己眼前切换至如,甚至...... 作为花久的他处处和他作对,那么令人讨厌;可作为松酿的她却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惹人疼爱。 可现如今他却发现,讨厌的是她,喜爱的也是她。 愤怒、惭愧、失望、羞辱,种种情绪海浪般涌上心头,五味杂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我......” 一向巧舌如簧的松酿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搅着手指,低着头,一副无所适从的形容。 如果是以前的楚二来质问她,她倒是还可以理直气壮地怼回去。 可眼下的楚槐卿,一身伤病,随时可能会被死神带走,她不敢气他。 “先喝药吧,你伤得很重。” 楚槐卿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将手中的碗重重地摔了出去。 白瓷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松酿咬了咬唇,将心底的怒气硬生生憋了回去,却忍不住在心里咆哮:受伤了不起啊,神经病。 你给我等着,等你好了我再和你算账。
第21章 傍晚,松酿蹲在药炉前面,一边摇扇,一边叹气:“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偏偏救了这么个活菩萨,可比老松还难伺候。” 这已经是她熬的第五碗药,前面四碗统统被楚槐卿喂了地板。 也不知道春茶送信送得如何? 真希望楚柔赶紧过来把这活祖宗拉走,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被气得灰飞烟灭、羽化成仙。 虽然心里窝着一团火,她却始终狠不下心来对那个家伙不管不问。 小心翼翼地将熬好的药倒进瓷碗,她盯着碗儿念念有词。 “碗儿碗儿,希望你不会像你的兄弟姐妹一样,有去无回吧。” 说罢,端着药进入主屋。 楚槐卿又陷入了昏睡。 睡梦中的他微蹙着眉,面无血色,苍白如纸。唇紧紧抿在一处。额头有细密的汗珠不断往外渗。 松酿抬手在他额前探了探,一片滚烫,暗道不好。 虽然给楚槐卿上了最好的金疮药,可她毕竟不懂医术,包扎得也不规范,现下怕是伤口发炎,人才高烧不止。 “叫你不吃药,活该!” 嘴上虽骂骂咧咧,手却自觉拿起了案几上的帕子。 她将帕子沾水打湿,轻轻擦拭着楚槐卿的前额,一下一下,一遍一遍。 细细瞧去,这家伙倒是生了副好皮囊。 肤如玉,眉如黛,棱角分明,透着少年人该有的英气。 此时面色苍白,略带一丝憔悴,平添几分柔和之气,不似平日那般冷峻高傲。 微风轻拂,沉香缥缈,若不是空气隐隐透着的血腥味和药汤味,她竟觉得此刻有几分岁月静好。 “这家伙,安静的时候倒是也没那么讨人厌。” “王爷!小心!” 话音未落,松酿只觉手腕一疼,快被捏碎般。她拧着眉,痛呼出声。 楚槐卿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她的手腕,眼中略过一丝慌张。 “你这家伙,就是这么报恩的?疼死我了!” 楚槐卿呆呆望着烛光中娇嗔的少女,虽然仍是一副清秀的男儿装扮,但他再也不能将那抹粉红色的身影从他身上抹去。 “抱歉,我......” “既然抱歉,那就赶紧把药喝了,当是给我赔罪。” 面前的少女,白皙的面容上沾染了些许草木灰,身上亦有烟火的气息。 明明一身倦色,却依旧笑着,烛光下,那笑透着蛊惑人心的温度。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你以为我想啊,总不能让你死在这里,多不吉利。再说你的命应该挺值钱的,我还等着你报恩呢!” “最后,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了你两命,是不是已经升至十四级浮屠了?” 松酿将碗强行塞到楚槐卿手里,不以为意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楚槐卿失笑,将额前的湿布取下,看着松酿:“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不然呢?” 楚槐卿沉默片刻,闭了闭眼,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仰头将药灌了下去。 那痛苦的神色看得松酿一阵发笑,打趣:“原来堂堂楚公子竟然怕苦啊!” 楚槐卿听罢,重重地将碗放在几案上,假装严肃道:“胡说八道,是我腹部的伤作痛。” 松酿莞尔一笑,不打算揭穿这个嘴硬的家伙。 不管怎么样,这家伙总算是把药喝了,烧也退了,应该不会有大碍。 “话说你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圣,竟然想要你的命?” 楚槐卿眸光一暗,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又是往日欠揍的语气。 “为了你的小命,你还是别瞎打听。” “说嘛说嘛,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楚槐卿抿了抿嘴角,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凑近来听。 松酿乖巧地上前,跪坐在塌边,双手攀着塌沿,做洗耳恭听状。 紫葡萄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像极了等待主人投喂的小狗。 “小心,好奇心害死你这只小野狗。”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却是让人气急败坏的言语。 “你.....你才野狗,信不信我咬死你。嗷!” 楚槐卿奸计得逞,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笑牵动了他腹部的伤口,顿时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便是哭笑不得的滋味了吧。 虽然内里疼得死去活来,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 “算了,看你是个病号,懒得和你计较。” 说罢,松酿狠狠瞪了他一眼,顶着一张气鼓鼓的小脸,拂袖而去。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楚槐卿才收回眸光,怔怔地发呆。 此事事关重大,牵涉甚广,若是告诉她,只怕会给她招致祸患。 毕竟这背后的势力即使是他也难以撼动,更别说她一个商人之女。 况且这家伙还如此胆大妄为,冒冒失失,若真是被卷入朝廷争端,只怕九条命都不够她玩。 如今简王和章丞越发肆无忌惮,只是不知道这次的刺杀到底是谁指使的。 若是简王授意,此举无疑是彻底断了他与端王的情谊。 不过据他对简王的了解,他不像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虽然他早年在军中磨砺,但并不是弑杀之人。 况大宋向来重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纵使皇子们私下里不睦,也断断不会铤而走险对自己的兄弟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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