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他们还在相国寺做生意,他总能找着机会。 他转向张正道,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走了。 待他走远,松酿扬眉吐气地拍了拍手,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张正道抽搐了一下嘴角,像师傅这般睚眦必报的人怎会让拂了他面子的始作俑者好过。 虽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这种事他肯定、一定做得出来。只是可惜了那八十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想起他都觉得肉疼。 好在接下来几天,两人运气不错,接连卖出了好几幅画,尤其是松酿带来的那几幅,卖得尤其好。 张正道不得不赞叹他师傅这洞察人性、掌握商机的能力当真是精妙绝伦,让他望尘莫及。 “师傅,你这次怎么想到画菊花了?而且还肯定会卖得好?” 松酿喝了口茶,高深莫测地将他瞧着,一副天机不可道破的世外高人模样。 下一秒,一个饱嗝猝不及防响起,将他这幅超然的形象瞬间击得粉碎,碎成一地灰烬。 张正道扶额,暗叹自己不该以貌取人,失算失算! 一嗝之后,松酿拿袖子抹了抹唇边的茶渍,这才慢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不乏得意之色。 “若只是单纯比拼画技,我们不相上下,甚至你还略胜我一筹。但你知道为何我的画却总比你的画卖得好吗?” 张正道老实摇头,若是他知道,当初就不会打赌输给他了,害得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被迫放下身段喊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师傅。 松酿见他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眯了眯眼,继续道: “因为你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没有了解过客人的需求。你以为那些买画之人真会欣赏我们的画。 他们买画,或是为了装点家居,或是盲目跟风,甚至于只是相互攀比,没人在乎你的画技是否精湛,真正在意的是你的画能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 张正道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仍旧透着些许迷茫。 “可.....”可了半天竟然难以反驳。 松酿怕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 “知道我这次为何以菊入画吗?当今端王酷爱菊花,引得世家子弟广泛效仿。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张正道恍然大悟地点头,佩服地朝松酿拱了拱手。 “不愧从小跟着你爹走南闯北,当真是见微知著。你若是从商想必也是极好的。” 松酿耸耸肩,不置可否地笑笑,可想到什么,翘上去的眉眼转瞬又耷拉下来。 “擅长并不意味喜欢,你知道我喜欢的只有画画。可是我爹从来都看不上这些,他从小便把我当商人培养,一心只想让我接替酒楼,将家族生意发扬光大。况且.....” 思及此他忍不住叹气,头也随之耷拉下去,好似霜打的茄子没了精气神。 一双灵动的眼眸此时也骤然失去了光彩,空洞无物,漆黑一片。 宛如绝命之人陷入茫茫黑暗,找不到一点希望的光。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是你教我的,只要不放弃,就没有什么能把我们打倒。” 张正道拍拍松酿的肩,语气坚定,虽然面有忧色,眸子却很清亮。 “我当初可比你惨多了,卖不出画又被亲戚赶了出来,多亏遇见你,你帮我在相国寺寻了个住处,还总是接济我,鼓励我不要放弃。 若是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不会坚持到今天。师傅,只要你坚持,总能一天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到时候伯父自然就不会再反对你当画师了。” 松酿感动地差点哭出来,眼圈泛着红,眼角有泪花闪烁,扯过张正道的袖子拭了拭眼泪,嗫嚅:“还是你好,不枉为师这么疼你。” “......” 张正道望了眼自己的袖子,扯了扯,没扯动,无奈,只得作罢。 人不可貌相啊,他又被他那副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皮相给骗了。 楚槐卿绕过正门,从端王府后门熟门熟路地溜了进去,动作相当熟练,一看便是常常为之。 门口的小厮见他来,恭敬地道了声“楚公子”,便退了下去。 他穿过曲折的亭台楼阁,停在一处院落之前,望着门口的牌匾愣了愣,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又过了一阵,他抬脚进去,环顾了一圈并未发现人迹,便朝着厅内走去。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正是莺飞草长的时节。满院子杂花生树,落英缤纷。 忽觉背后有脚步声渐进,他下意识回头,便听得来人温润的嗓音淡淡地道: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来人盯着梨花满枝,眸中漆黑深邃,蕴满深情,波光流转、风流尽显。 一双吊梢眉微微藏着笑,负手而立,翩若惊鸿。一身雪白长衫质地轻盈,随风飞舞。 花瓣顺着春风朝他拂来,他仿佛生于花海,宛若神人,不属于这凡尘俗世。 楚槐卿怔了怔,随之轻笑,望着另一侧的桃之夭夭,脱口而出:“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来人垂眸思忖片刻,勾了勾唇,绽开笑容,灿若桃李,艳如牡丹。只听得他朗声道:“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味。槐卿,接得甚好。” “王爷。”被称作王爷的少年挑了挑眉,似乎对他这个称呼甚是不满。 “槐卿,都说过多少次了,没外人在场的时候唤我宣和就好。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何必拘于这些礼数。” 楚槐卿拱手称是,从谏如流地改了口,可语气依旧恭敬:“宣和。” 端王满意地点头,率先迈步进屋。楚槐卿紧随其后。二人入得厅室,堪堪落座,小厮便有条不紊地进来添置了茶水。 端王端起天青色茶盏,嗅了嗅,深深深吸了口气,甚是享受的模样。 “槐卿你可真有口福,这是六哥前两天派人送来的淮南茶信,尝尝,味道与之前的有何不同。” 楚槐卿依言尝了口,抿了抿嘴角,回味一番,方才开口:“此茶清冽甘甜,入口稍稍苦涩,但苦中带甜。” 坐在上座的端王笑了笑,眉眼如画,满目星光。 “好了,我忘了你对此道不感兴趣,也不难为你了。近几日有什么收获?” 楚槐卿闻言松了口气,捋了捋茶盏上面的茶沫,将其放在桌案之上。拧了拧眉,似是想起什么不堪的事情。 “遇见一副临摹的《枯木怪石图》,仿得甚是逼真,若不是因为那副真迹现在就在我家挂着,我还就真相信了那个摊主的鬼话。” 端王闻言,身体向前倾上几分,眸中划过一抹亮光,略略焦急地追问: “东坡先生的《枯木怪石图》?就是我问你要了好几次,你都不肯割爱的那副?” 楚槐卿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得少年迫切地质问:“那你怎么不买回来?多难得,我一直想要此画,纵然不是真迹,但听你这么说也堪比真迹。” “我倒是也想!” 楚槐卿扼腕叹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的原委,说到被冤枉偷钱袋那段尤其愤慨。 端王听得兴致勃勃,两眼发光,玩味地扯了扯嘴角。 “咂咂砸,明珠蒙尘!” “然后又遇见了他,谁知他就是那个卖画的!” “咂咂砸,冤家路窄!” 楚槐卿抽了抽嘴角,淡淡瞟某人一眼,继续道:“他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不肯将画卖与我。” “咂咂砸,不打不相识,若是个女子,这可是一段相当美妙的邂逅。话说那位公子长相如何?” 松酿那张白皙水嫩的小脸赫赫然呈现在楚槐卿脑中,纵然他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这小白脸长得还可以。 不过长得再好也掩饰不住他骨子里的粗俗和市侩。思及此他忍不住摇了摇头,一副甚是惋惜的神情。 端王见他这幅表情,便猜想这公子定是貌若无盐,这才引得槐卿如此遗憾。
第4章 楚槐卿回到楚府时已是戌时。 太阳已经落山,天将黑未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门口的小厮见状,立马迎上去将马牵走,恭敬道: “二少爷,您怎么这么晚回来?大姑娘从下午开始便一直在找您,嘱咐小的一见到您,就赶紧告诉您,她在书房等您。” “她可有说是何事?” 小厮摇头走开。楚槐卿加快脚步往内庭赶。 院外树影婆娑,将月光筛成一地零落的碎玉。 月色皎洁明亮,给万物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他回到房间,便见书案上倚着一个桃红色衣裳的少女,发簪桃夭,眼尾迤逦,半阖半张。正拄着下巴趴在桌案上打瞌睡,眼睛似睁非睁,不时小鸡啄米。 楚槐卿轻手轻脚地走近,顺手拿过一旁的披风,盖住少女纤瘦的身躯。 谁知他尚未行动,少女便幽幽转醒,睡眼惺忪地将他瞧着,不满地瘪嘴嘟囔:“二弟你终于回来了,害我等好久。” 楚槐卿面不改色地将披风放回原地,“大姐找我什么事?这么着急。” 少女被他冷淡的模样刺激,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愤愤地揪住他的耳朵。 “长姐如母知道吗?你这态度太恶劣了,我很生气。” 楚槐卿被她打得措手不及,疼得龇牙咧嘴,只得连忙求饶。 “我怎么态度恶劣了?”他不满申诉,小心翼翼地抚着自己的耳朵,生怕某人用力。 少女瞪大眼睛一副“你怎会不知道”的惊愕形容,手上力道又加深了几分。下一秒便传来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 门外的丫鬟小厮听闻,似已司空见惯,稍微怔了怔,便继续各自的活计去了,谁也没多看多问多打听。 不过是二郎又被大姑娘欺负了去,这在楚府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说你怎么了?姐姐我在这里,可怜兮兮地等你到三更半夜,你回来一句感谢的、安慰的话语都没有,还摆出一副臭脸给我看,你说叫不叫人寒心?”说罢,捂着胸口做悲痛状。 楚槐卿无语凝噎,透过雕花木窗默默望了一眼天色。 这不是才戌时,怎么就变成三更半夜了? 还有他刚刚明明是怕她着凉,好心给她盖披风,不过是语气冷漠了一点怎么就变成给她脸色看了? 不过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说出来只会招致更多指责。大姐若是想整他,那不过是信手拈来。 这些话他只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好不憋屈。 “大姐,我错了错了,我这不一完事就赶紧来找你了!你这么着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楚柔这才松了手,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道:“帮我找个画师,我要画像。” “就这事?你差小厮去水木轩,请一位不就行了?”楚槐卿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耳垂。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0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