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见作为朝中老臣一向以向太后马首是瞻。 官家十六岁时,太后依言将权利移交给了他,但始终未曾真正撒手。 身居高位之人哪能如此轻易放权? 但太后处事颇有分寸,仅仅指使大臣暗中旁敲侧击,不曾与官家发生什么正面冲突,表面上仍维持着母慈子孝的假象。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的官家非太后亲生,更难的是官家的亲生母亲何太妃尚在世。 何太妃的吃穿用度皆向太后看齐,不免惹人猜疑。 向太后自己亦是暗中忌惮,可何太妃是官家生母,她没有办法轻易动她。 楚见作为向太后的忠实追随者,自然免不了受官家的猜忌,表面虽然依旧风光可实力早已远不及当初。 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地走好每一步,生怕被人抓到把柄。 所以这几年忙得几乎脚不占地,常常废寝忘食,身体常年高负荷运转,早已不堪重负。 但楚槐卿尚未某得一官半职,要他此刻告老还乡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怎么也得看着儿子步入正轨,才好辞官归隐,这样既能免除官家的忌惮也可以顺势扶植楚槐卿继位,从而保楚家百年不朽。 楚槐卿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所以丝毫不敢松懈。 从小便是晨昏定省,闻鸡起舞,所以无论是学识还是武功,他皆是出类拔萃,远超京城的其他贵族子弟。 然而这个天之骄子,此刻却如丧家之犬一般夹着尾巴穿梭在黑暗之中,像个慌不择路的逃犯。 “二少爷,你跑什么?姑娘找你呢!” 桃花不知从哪里忽的冒出来,吓得本就心虚的楚槐卿一颤,差点跳上房梁。 该来的怎么也躲不掉,他哀叹一声,跟着桃花转弯去了楚柔的桃红院。 心里惴惴不安,思忖着一会儿如何面对大姐的拷问。 “二少爷你先在里面等一会儿,姑娘马上就来。”桃红将门推开,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楚槐卿微微蹙眉,桃花何时对他这般恭敬了?她和她主子一样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心下疑惑不过还是抬步进了房间。 在紫檀木雕花椅上落座,百无聊赖之间顺手倒了杯茶。茶一入口,他便马不停蹄地吐了出来。 “噗!这是什么?”他紧锁眉头,大声呵斥,一张脸皱巴成一团。 左右环顾一圈,也没发现其他茶水,他又往外吐了几口苦水,唤道:“桃花,你给我滚进来。” “你这是让谁滚进来啊?苦瓜汁配茶水好喝吗?天干物燥刚好帮二弟你去去满身的火气。” 楚柔皮笑肉不笑,施施然从门外走来,一副幸灾乐祸、志得意满的嘴脸。 楚槐卿抬起袖子,抹了抹嘴角残余的汁水,知自己又上了当。每当楚柔叫他二弟就准没好事。 “姐,我这又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他无奈又憋屈地看着楚柔。 楚柔自顾自坐下,轻描淡写地瞟他一眼,似笑非笑,“哦?你不知道?” 楚槐卿心头一颤,略略心虚地坐回椅子,陪着笑脸,装傻道:“我真不知道,还请大姐指教,二弟我一定虚心受教。” 楚柔冷哼一声,睥睨着笑面虎一般的楚槐卿,“二弟看来记性也不太好,要不要我吩咐桃花去给你买点核桃补补脑?” 楚槐卿干笑两声,心道装傻这条老路看来无用,只得另寻他策。 “大姐,你听我解释。我真不是故意冤枉她的,这都是误会.....” 于是楚槐卿又将那天的遭遇绘声绘色地讲给了楚柔,以博取她的同情理解,争取宽大处理。 “这样.......既然是误会说开就好了,但是,你今天下午对花久画师的态度很是恶劣,你必须要向我的客人道歉。” “什么!” 楚槐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自己大声道。 “我凭什么给她道歉!”说罢抱紧胳膊,倔强地昂起头,一副坚贞不屈的大义凛然状。 楚柔莞尔一笑,笑得无声静默,意味深长,“看来二弟的火气还是挺大,我还是叫桃花再给你熬点苦瓜茶汁吧。” 楚槐卿扼腕叹气,慌忙制止,认命地点头认怂。 “我道歉!道歉!你放过我吧。” 说罢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满腔的苦味,从上到下,贯穿五脏六腑。 也不知道这到底汇聚了多少苦瓜的精髓,总之他是不想再品尝一遍。 楚柔拍了拍手站起身,掸了掸裙摆,勾了勾唇边,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 “乖,这才是我的好二弟,那苦瓜茶汁就不给你喝了,留着给哪个火气大的下人喝吧。”
第6章 遇仙酒楼后门,丫鬟春茶正来回踱着步,眉眼焦灼。 视线在门外与内庭之间来来回回切换,双手交握在一处用力地搅着,一脸担忧神色。 夜色中一个少年慌慌张张地狂奔而来,跑得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浸染着汗水贴在两侧,显出几分狼狈。 站定之后,他左右环视一圈抬手轻扣木门,一声重两声轻,这是她与春茶的暗号。 门咻的一下从里面被拉开,便随着门轴的吱呀,探出一颗鬼鬼祟祟圆溜溜的脑袋。 “姑娘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刚刚还问我你去哪了?” 松酿从门缝里溜进去,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压低声音问:“那你怎么答的?” 春茶紧忙将后门栓好,勾了勾唇角,在松酿耳边不无得意道:“我说你去巡查脚店了。” 松酿刚好夸她脑中白光一闪,暗道不妙。她怒其不争地戳了戳春茶光洁的额头,咬牙叹息。 “你是不傻?你这么说,爹爹一问那些店铺的老板,不就知道我没去了。” 春茶无辜地瘪嘴,捂着额头弱弱道:“我没想那么多。” 松酿摆摆手,期待地看着春茶:“算了算了,都怪我思虑不周。你可有跟爹爹说我去的是哪家角店?” 春茶转了转眼珠,如实点头,“我说你去了城东。” 松酿气得差点晕过去,原地跳脚,一副“我死定了”悲惨模样。 “完了完了,城东的老板与我最不相熟,肯定会实话实说。你怎么不说是相国寺附近的店铺呢?我和他们混得熟,他们肯定会替我兜着,不会出卖我。”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爹爹怕是已经知道了春茶在说谎。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如是想便提起衣袍下摆,准备开溜。 “你被谁出卖了?” 夜色之中忽的响起雄浑的嗓音,随后是沉沉的脚步声。 松酿一僵,脚顿在原地,抬也不是放也不是,进退维谷。眼见被当场抓包,她自认倒霉地挂起笑脸。 “嘿嘿嘿,爹爹,你怎么来了?吓女儿一跳。” 来人大约四十上下,名曰松立本,乃松酿的生父。 只见他天庭饱满相貌堂堂,满面油光在黑夜之中分外显眼。大腹便便稍显笨拙,可细细瞧着又觉浑身透着灵巧。 那双小眼睛此时微微眯起,迸射出精光,是生意人特有的目光。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是做贼心虚,说说今天一天跑哪疯去了?” 松酿干笑,当下决定避其锋芒,左右而言他,故意鸡蛋里面挑骨头。 “我哪有心虚?再说哪有爹爹说女儿是贼的。” 男人冷哼一声,一本正经道:“别跟我嬉皮笑脸,你一个女孩子家成天往外跑成何体统!” 松酿垂头丧气地撇嘴嘟囔: “我在外面都以男装示人,别人不知道我是女的,丢脸也没丢您的脸。再说以前我不是也经常女扮男装跟着你到处做生意?” “你还有理了!以前你年纪尚小我们又是商贾之家,自然要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学习一下经商之道。如今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能成天在外抛头露面?” 男人不由地拔高了声调,气得两撇八字眉高高耸立。 “我又不是丑得天怒人怨,为什么要怕见人?” 男人气得手指发抖,嘴唇也跟着抖。 “你你.......你现在越来越没个女孩家的样子了,从今天开始你就给我待在家里不许出门,好好学习琴棋书画、刺绣女工,免得到时候嫁不出去。” 松酿蹙眉,着急地上前两步盯着眼前的男人,目光灼灼,寸步不让。 “嫁不出去就不嫁,总之你不能禁我足,我明天还有事呢!”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姑娘送回房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这个院子半步。” 男人扫向一旁唯唯喏诺的春茶,呵斥道。 “是,老爷。”春茶连忙应答,低着头伸手去拽松酿,低声道:“姑娘,好汉不吃眼前亏,老爷正在气头上,咱们还是先回避吧。” 松酿咬牙跺脚,拂袖而去。 春茶瞥了一眼怒气冲冲的老爷,微微俯首行礼。然后迅速拔腿,朝松酿离去的方向跑去。 男人长叹口气,仰头望天,满目沧桑。只听得他喃喃道:“夫人,要是你还在就好了。” 松酿憋着气,鼓着腮帮子,像只松鼠,圆鼓鼓的。 因为生气还泛着红晕,在烛光的映衬下愈发娇艳动人。 可这美人却丝毫没有身为美人的自觉,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上打滚。嘴里还振振有词,怨气滔天: “春茶,你说爹爹他怎么能这样!我一没作奸犯科,二没杀人放火,三没偷鸡摸狗,我光明正大地出门招谁惹谁了?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春茶见惯她这幅泼皮耍赖的模样,笑了笑,弯腰将松酿踢飞的长靴拾起放好,宽慰道: “老爷也是为你好,姑娘今年就要及笄,马上就要嫁人了,要是被人知道你整日混迹街头,对你的名声有损,到时候老爷怎么给你许个好人家。人言可畏,老爷是不想姑娘被人非议。” 松酿枕着胳膊,瞪大眼睛,突然没了声。 春茶还以为她睡着了,刚要转身离去,忽闻背后,她幽幽地开口: “我自然知道爹爹一心为我好,可我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难道因为我是女子就要凡事任人摆布,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别人安排。 一想到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成亲过一辈子,我就难受。 你说万一他对我不好呢?万一他长得奇丑无比呢?万一他有什么隐疾呢?”越想越后怕,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春茶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亦或是惊讶于松酿竟然想得如此透彻。 “姑娘放心,老爷自然会帮你选一个如意郎君,他不会有你说的那些毛病的。” 松酿不以为意地闭上眼,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道: “就算他什么都好,万一他不喜欢我,忍受不了我的坏脾气呢?到时候势必要纳好多美妾,我可受不了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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