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没听见一般,手上力道不减。 “现在知道疼了,刚刚我若是没到,你可不得以一敌三,英勇就义?” 松酿疼得泪光闪烁,“那我有什么办法?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总不能当缩头乌龟,啊!能不能轻点!” “你再这么叫,别人恐怕更是要误会我对你做了什么。毕竟我可是对你一见倾心,再见钟情,死心不改......” “......” 空气忽的安静下来,静得让人不安。 松酿避开他的目光,眼神飘忽,“呵呵呵,这不是为了气她们嘛?” 楚槐卿盯着她的纤纤皓腕,神色晦暗。 一见倾心,再见钟情...... 眼前淡粉色的长裙、墨青色的长袍交替闪过,他竟不知哪一个是真正的她。 “怎么了?” 见他迟迟不搭话,松酿狐疑地看过去。 “没什么,你今日为我平白受了委屈,我便不再为难你。你我的仇怨一笔勾销。” 松酿闻言,激动地差点蹦起来。只见她笑颜如花,确定道:“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我可以再提个小小的要求吗?” 见她得寸进尺的模样,楚槐卿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神促狭,语气散漫。 “说来听听?” “你可以把浆洗房的青儿调过来当差吗?她人挺好的,还帮我洗衣服。不像那几个婢女,个个心思歹毒。” 楚槐卿愣了愣,以为她会要趁机求自己带她去见父亲,没想到她竟是为了个婢女。 “原来,我的衣服是她洗的。” 忽觉自己说漏了嘴,她赶忙解释:“这个......本来我是要自己洗的,奈何她太热情,我实在不忍心拒绝,这才勉强同意。” 顾及松酿的伤,他也不忍再戏弄她,便叫溪边送她回家去。 松酿本想赖着不走,毕竟她来尚书府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但楚槐卿让她回去等消息,看上去不像是玩笑。她遂乖乖离去。 待她走后,青儿被调入了青竹院。 回家之后,松酿先去看望了老松,和他道出了楚槐卿的身份,让他放心,楚槐卿已经表示会帮忙。 松老板这才安心躺下养病。 得知爹爹的药即将用完,松酿嘱咐春茶留下替老松煎药,自己去了天成医馆抓药。 路上偶遇了张正道,张正道却告诉她,他父亲病重,他要赶忙动身回老家临安。 此行本是来找她道别,却没想到在此处遇见。 松酿知他一向孝顺,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他一路小心,期待他早日归来。 张择端看着有些有气无力的松酿,觉得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时间紧急,他来不及细问,便匆匆告别离去。 松酿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的腾升出丝丝惆怅。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该是多大的遗恨。 徒弟当初孤身一人来到汴京,便是一心想要考入画院,光耀门楣。 如今他尚未实现心中抱负,双亲却已等不及。 这一路的艰辛她都看在眼里,若不是为了她,他现在本该已是供职于翰林图画院的正经画士。 思及此,她又不免生出几分自责。 到医馆时正是晌午,客人小厮大概都去吃饭了,大厅里只有一两个零星的顾客。 药师不知去向,松酿环顾一圈,朝一个端坐在长凳上的少年打听。 “这位官人,你知道医馆掌柜在何处吗?” “掌柜带我的小厮去抓药了,姑娘先坐下,稍等片刻。” 少年神色柔和,温声答道,却没有看松酿一眼。 他眼神呆滞空洞,看着前方,却没有焦点。 松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姑娘不必试探,我自幼便得了目疾,无法视物。” 松酿讪讪地收回手,在这位公子面前坐下,觉得甚是可惜。 这位公子面目清秀,温润如玉,如朗朗明月般皎洁和煦,让人看着就觉亲切。 真真担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你怎知我是姑娘?” 松酿低头瞟了眼自己的男儿装扮,不明白怎么又被看穿了。 难道自己身上最近多了女儿气?翩翩公子笑了笑,“你脚步轻盈,说话声音清脆,怎会不是女娇娘?” 松酿早就听闻,目疾者大多听觉卓然,如今看来,此话不虚。 “公子是从小就看不见吗?” “小时候和正常人无异,只是一场火灾,便成如今这般。” 话语很平淡,听不出丝毫波澜,可松酿却觉得这平静的背后必然是难以言喻的心酸。 “真是可惜,你长得这般俊俏,若是......定然是汴京城第一美男子。” 此话一出,惊得正在喝茶的赵佖连连咳嗽,他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直白地夸奖他的容貌。 而且,此人还是名女子。
第30章 “于我而言,好与不好并没什么差别。”反正也看不见! 松酿连连摇头,忘记了面前的公子根本看不到。 “非也非也,长得好还是有诸多益处的,比如在婚嫁一事中,便很有优势。” 赵佖这次有了准备,没被她的话语呛到,只觉这姑娘率真得有趣! 可惜,如他这般,连生活都无法自理,这世间又有哪位女子肯嫁于他。 “你别低估了这容貌的重要性,说不定就有那光看脸,其他都不介意的女子。” 赵佖知她是在安慰自己,但笑不语。 今日,已是他这些年来说话最多的一天。 不见天日的这十几年,他早已习惯自己与自己对话。 反正看不见,他索性日日幽居在宅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问世事,不见俗人。 除了必要的看病抓药,他从不外出,不想被人记得,这世上还有他这样一个无用之人。 “你平日都做些什么?”松酿见他不多言语,便继续发问。 她发现,这位公子凡是问句皆会作答,大约是碍于教养,不忍失礼。 果然,赵佖侧着头略略思索片刻,轻启朱唇,“听书。” 竟还是个喜爱读书之人,松酿心中不免又多出几分可惜。 “对诵读之人的声音可有要求?” 赵佖默了默,诚实答道:“不难听即可。” 松酿刚想再问点什么,掌柜便带着小厮从内屋走了出来。 “公子,药抓好了,可是现在回府?” 小厮径直走向赵佖,看到坐在对面的松酿微微一怔。 公子这是在与人交谈?难得有人能让公子开口说话!思及此,他便忍不住多看了松酿几眼。 松酿望着小厮手中满满当当的药包,脱口而出:“你这眼睛可能恢复?” 赵佖站起身,伸手在面前摸索着,语气平淡。 “十几年的顽疾,早已不报希望,如今只是求个安慰罢了。” 小厮听他如此说,不由地反驳,语气中竟有些哭腔。 “公子怎的就放弃了?药师说了,您这病只要一直吃着药,迟早有一天能重见光明。” 松酿和医师对视一眼,只见医师面色沉郁,看来这不过是安慰小厮的说辞。 “就算一直看不见,又能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一惊,纷纷向她看去。 世人安慰目疾者,不管真实情况如何,总会给予他们康复的希望。 可她竟彻底斩断这一线光明,将最残酷的真相剖露。 “就算一直看不见又能如何?你不是一样长大,一样健康,一样可以听书识字。 你可能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看你衣着谈吐,想必定是生于富贵人家,衣食无忧,还有个忠心的侍从照顾左右......” 见她对公子不敬,医师赶忙出声制止:“别说了别说了。” 松酿睨他一眼,面不改色继续道。 “你知道这天下,每天有多少人因没钱看病而死,死了没钱买棺;还有多少人被征了兵,马革裹尸,一去不回;还有多少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与他们相比如何? “大胆,你知道这是谁吗?” 见面前这个小子竟对自家主子出言不逊,小厮愤愤不平道。 “初墨,不得无礼。” 始终沉默不语的赵佖面色平静,出声制止了小厮,继而柔声道: “我知姑娘好心,说这些是想开导在下。谢谢姑娘,姑娘说的有理,人不该总揪着自己的伤痛不放,这世间,多的是苦难,我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松酿见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大手一挥,落到赵佖肩头,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这就对了,你看你长这么俊俏,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还不允许自己有缺点?” 众人皆被她逗笑,连一向淡然的赵佖都没扛住。 初墨望着公子难得的笑容,眼眶竟微微发热。这么多年,他几乎没见公子像今日般,笑得如此开怀。 虽然那笑依旧浅浅,却发自肺腑,如沐春风。 “公子,趁着今日高兴不如去街上逛逛,您难得出趟门。” 松酿见他肤色苍白,便知此人必是久居屋内。 她记得以前有个药师说过,人若是长久不晒太阳,眼睛便会生一种奇怪的病。 这病会让人视物模糊,头痛,畏光,流泪。 松酿不知面前的公子是否患有这病,只是觉得他该多出来走走,多晒晒太阳,如此,才有助于病情。 “公子是该多出来走走,晒晒太阳,有助于您的病情。” 一旁的医师说出了松酿的心里话。 赵佖微微蹙眉,似在犹豫。他早已习惯了宅院中的清冷,如今去到热闹嘈杂的街市,怕是难以适应。 不待他拒绝,松酿抓起他的手腕,向门口走。 “我刚好也要去街上买点糕点,不如一起?” 走出几步,她回头冲掌柜喊道:“成叔,我爹的药你抓好直接送到我家去就行,钱我下次来付。” 成叔见她这幅大大咧咧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 这松丫头都快及笄,还整日扮做男儿四处溜达,怪不得老松日日忧心她嫁不出去。 这见着个好看的公子就迫不及待撵着人家跑,可还得了? 不行,他得和老松说道说道,为这疯丫头定门亲事。 还有,这丫头每次都赊账,他得去找老松要回来。如此想,成叔欣慰不少。 再抬眼,门口早已不见了人影。 初墨看着被松酿扯着走的公子,整颗心都是悬着的,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害得自家公子摔倒。 事实证明,这实属他咸吃萝卜淡操心,松酿看似走得快,却心中有数,维持在一个赵佖刚好跟得上又略显吃力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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