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却是转身便走。 拂珠离开背影急匆匆的,似乎有些仓皇,宋姝见状,更觉蹊跷。 平日里,拂珠里看守厨房就像是猛虎看守自己领地似的,若非必要,绝不让旁人踏入一步,如今她眼睁睁地看着陈何年进了厨房,非但不跟上,还逃也似的走了? 另一厢,陈何年手里拿着生血藤,步下生风似的往厨房去,手却不自觉地颤抖着。 一路上,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回头去看拂珠的冲动。 行至厨房门口,他止住步子,凝神细听,却没听见脚步声。 拂珠似乎没有跟来。 浓眉之下,清亮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宽大的手掌推开厨房门——里头干干净净,整洁模样一如往日。 陈何年握着锦盒,目光不自觉地略过柜子里一排整整齐齐的杯碗,上面似乎还残存着拂珠留下的痕迹…… 恍惚之间,陈何年又回到三天前的那个晚上—— 拂珠将他按在床上,床帐如红云翻浪,女子带着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炸响:“陈何年,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好看?” 她面带红霞,一双明星似的眼里尽是缠绵,看得他失神了整夜…… “啪嗒”一声,陈何年手里的盒子摔在了地上,清脆的声响让他猛然回过神来。 他匆忙取出砂锅,又从药箱里取出药材,依次放入锅中。 柴火猛烧,不多时,砂锅里的药咕嘟嘟地冒出了热气,将他古铜色的脸熏得微红,像是涂上了一层隐秘的胭脂。 * 熊熊烈火上,□□味药材与生血藤一道经过沸水萃取,散发出草本的清香。药草清甜而苦涩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 又过了三个时辰,空气中的清甜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馥郁的血腥气。 陈何年闻到砂锅里散发的血味,“蹭”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急忙将柴火熄灭。 药成了! 十味药材浓缩成一碗小小的汤汁,被陈何年捧到了晏泉面前—— 宋姝和拂珠还未过来,陈何年在晏泉身边小声禀报道:“殿下,属下将药方稍作修改,这药您服下可弥补内里亏损。” 晏泉虽说现在手脚都恢复了力气,然而之前被困别苑,却也导致内脉亏虚,折损了一大部分内力。陈何年将钱知晓送来的药方稍作修改,熬出这碗药汤便可补足晏泉之前的亏虚。 晏泉闻言点了点头,抬手从他接过药碗。 陈何年往后退了一步,欲言又止道:“殿下且慢……” “何事?”晏泉淡淡看了他一眼。 陈何年抿了抿唇:“这药您服用之后,只需调转内力便可清洗内络经脉淤血,只是过程,会十分痛苦……希望殿下有所准备。” 听了陈何年的话,晏泉上前一步接过药碗,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吴全手下十八般酷刑他都熬过了,这区区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宋姝声音含笑:“我的好拂珠,你快些告诉我,你们一路究竟发生了什么,若不然,我可就直接去问陈何年了。” 厢房内,晏泉抬手将药碗里的药一饮而尽,而后佯装手脚无力的模样躺回了床上。 陈何年站在门边上,听了宋姝的话,脸上却又隐隐染上了些深红。 房门从外被打开,宋姝带着拂珠走了进来—— 桌上白瓷的药碗里空空如也,空气中还弥漫着生血藤独有的香味,宋姝走到晏泉床边,怜爱似的抚了抚他的头发,问道:“殿下已经将药用了?” 晏泉点头,又道:“刚才先生说,这要很快就能起作用,只不过……” 他话只说了一半,便止了声音,似乎不愿再多言。 宋姝被吊了个不上不下,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晏泉抿了抿唇,黑曜石似的瞳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半响,男人缓缓开口:“会疼。” 沙哑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些委屈,叫站在一旁的陈何年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还是那个云淡风轻,立于危楼而面不改色的雍王吗? 宋姝却早已习惯了他这副面孔,走到床边,攥着他被子下的手,温声道:“我陪着殿下。” 攥着晏泉的手泛着微微凉意,晏泉下意识地想要回握,却又生生忍住了。 黑黝黝的眼望着宋姝,他道:“你一人陪着便够了。” 听他光明正大的赶客,宋姝讶然看了他一眼,忽然反应过来,晏泉向来心高气傲,怕是不愿意陈何年与拂珠看见他疼痛的时候狼狈模样。 她回过头去看了陈何年和拂珠一眼,顺着男人的意思,冲两人道:“先生和拂珠一路回来辛苦了,便先回去休息吧。” 听了宋姝的话,陈何年狐疑地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 他这次回来,殿下似乎与以往又不同了…… 然而主子的事情并非他好过问的,于是陈何年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与拂珠一同退出了门外。 拂珠随着宋姝进厢房的时候便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与陈何年一道出来的时候,脸上仍旧没有丝毫情绪。女子薄唇轻抿,白皙的面目冷淡非常。 她侧目淡淡看了陈何年一眼,而后干脆地转身便走。 “拂珠姑娘!”陈何年急急叫住她。 拂珠拧拧眉,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之色,回头问他:“先生何事?” 见她一张冷面,看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陈何年只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谁打了一拳,酸胀得要命。 他看着拂珠,心里又满腔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半响只化作一句木讷的:“没,没什么。” “既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拂珠毫不留念地转身,只留给陈何年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浓眉静静蹙起,陈何年眼睁睁地望着拂珠离去背影,不知为何那晚之后她对自己会如此冷淡。 那晚,她明明很热情,像是一团火,近乎快要将他烧融了…… 拂珠带着沙哑之意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他耳畔:“先生,你闭眼的模样,真可爱。” 另一边,拂珠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然而待她行至回廊拐角处,却忽然停住了步子。面无表情的脸恢复了生动,却是一派懊恼……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那晚找谁不好?偏偏找上一个陈何年。 三天前,两人采了药回来的路上,在千虹县的一间客栈里,有两个不长眼睛的流氓地痞看上了拂珠,当晚便使了些下三滥的手段,在她喝的茶水里动了手脚。 拂珠阴沟里翻船,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那两个混混自是没得好下场,连她的都未近便被斩了脑袋,然而她被药勾起的满身火气也亟待纾解……不知为何,那晚她看陈何年,越看越好看,一不留神,犯下大错。 这下好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真是鬼迷了心窍! 回廊上,拂珠愤懑似的敲了敲自己的头,一脸苦恼,竟不知这出闹剧该要如何收场。 * 宋府这个年节过得愁云惨淡。宋冉和宋文栋父子先后在丽景门内走了一遭。 向来健康的宋文栋在寒冬腊月里犯起了咳疾,宋冉被送回来后,更是在床上一连躺了半个月,无知无觉的模样,若不是鼻腔里的微弱气息,与死人无异。 就在宋老夫人与宋文栋商量算着日子要为他举办后事的时候,他却又苏醒过来。 望着从鬼门关里逃回来的宋冉,宋老夫人和宋夫人两人高兴坏了。 原本就疼爱宋冉的两人,看着他受了伤,浑身病弱的模样,更是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清风阁内,宋夫人从金钏手上接过药碗,拿小金勺舀了,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喂到宋冉嘴里。 宋冉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一边心不在焉喝药,手上翻着些杂文异志,看得不亦乐乎。 从前在国子监读书,宋文栋从不许他看这些没用的闲书,自从在內狱里走了一遭之后,宋冉倒是破罐破摔了起来……左右有宋老太太和宋夫人护着,即使宋文栋勃然大怒,也动不了他一个手指头。 看着宋冉吊儿郎当的模样,宋夫人放下手中的药碗,好生规劝道:“之前的事情,你父亲已经消了气,你好生向他道歉,保证自己以后专心读书,再不去那万云楼赌钱,这事情就算过去了,如何?” “嗯……” 宋冉满不在乎的敷衍了一声,看的宋夫人眉头轻皱,搁下手中药碗,一把夺过宋冉手里的书:“你平日里无聊,看看这些逗闷子也就算了,我与你说话呢,怎么心不在焉的?” 刚看到精彩之处,书被宋夫人夺走,宋冉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耐着性子道:“母亲,我这伤还没好全呢,您这一闹,我头疼……” 说着,他煞有介事地扶着自己的脑袋,眼睛微眯,装出一副难受模样。 宋夫人见状,顾不了许多,关切地凑上前去,轻抚着他的额头,心疼道:“我可怜的儿,还难受吗?阿娘请刘大夫再给你看看。” 宋冉皱皱眉:“不必了,儿子想睡会儿。” 说着,他将身子缩进了锦被里。 见他脸色苍白模样,宋夫人又是一阵心疼,忙道:“好好好,你再睡一会儿,好好休息。” 她帮宋冉掖了掖被角,不多时,床榻上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宋夫人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见碧螺还候在一旁。 老太太不放心清风阁里的人,前些日子特地让碧螺来了宋冉身边伺候…… 宋夫人对她严肃道:“碧螺,你好好照顾少爷,若是有了什么差池,唯你是问。” 碧螺低头应了一声“是”,娟秀的眉毛却拧在了一起。 宋冉自从內狱出来后,倒是再也不装那副翩翩公子模样,纨绔之像毕露无遗。平日里碧螺伺候在她身侧,老是被他有意无意地调笑冒犯,这叫她很是厌烦。 然而在宋夫人面前,她自是不敢有所表露,只得低声应是。 宋夫人低头看了看老太太身边伶俐的贴身侍婢,见她垂头模样恭顺的紧,倒也还是放心,又细细嘱咐了两声,这才离开。 宋夫人前脚跨出清风阁的门,宋冉后脚便睁开了眼睛。他得意一笑,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床脚寻摸到刚才被宋夫人随手扔下的书,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将书重新打开来翻阅。 刚刚翻开,他忽然想起角落里的碧落,笑道:“碧落,给爷洗些樱桃来。” 樱桃在京中原算是稀罕吃食,清风阁的樱桃是前些日子郭家给宋娟下娉时一道捎来的。拢共就那么两斤樱桃,一大半儿都被宋老太太和宋夫人送进了清风阁里。 碧螺脆生应是,去洗了樱桃进来。 琉璃盏里,晶莹剔透的樱桃红艳欲滴。碧螺将盏奉至宋冉面前,宋冉转头看她一眼,笑的无赖:“我的好碧螺,爷手疼,你喂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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