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怨怒的目光中,叶叙川面无表情道:“连教坊司的女人都知道该坐在客人腿上,再将酒水一口一口哺给客人,你身为行首娘子,难道不知道么?” 烟年愣住。 回过神来的时候,全身的血都冲上了脸颊。 人怎会如此不要脸?都把她送人了还想着随时回来受用她!还当着夏骧的面!真把她当个只供发泄的公用之物了么? 烟年气得七窍生烟,把酒壶往桌上一顿:“叶大人不嫌恶心吗?如此生冷不忌,对我一个老鼠般的细作也能下得来手?” 夏骧一听就知不对,赶紧寻个借口跑了。 “我何时嫌弃过你。”叶叙川冲口而出道:“倒是你……” 话一出口,他蓦地停下了。 约莫是后悔自己这话说得太酸气四溢,他顿了顿,随即换了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唔,从前倒是嫌弃的,可方才与教坊司的女子一试,倒也觉得别有滋味。” 他轻佻浪荡地一笑,活像烟年曾经接待过的纨绔子弟:“你当我真非喝你的酒不可么?只是想着来都来了,教导你几式罢了,女子可盛酒液之处远不止一处,如你这般木讷无趣,怎能替我笼络住夏骧呢?” 他复又轻声道:“若是你做得不错,我或许可以考虑,让你回到叶府,看几眼你那废物属下。” 初冬的阶前结出寒霜,风并不太冷,可却像尖针一样捏着人心口戳。 泼出的酒已经干了,变作难看的一抹红。 大概是气到了极处,烟年反而平静了下来,眼中怒火褪去,换做一种极致的破罐子破摔。 她不想忍了。 他大爷的,什么任务,什么金盆洗手……反正也没了指望,她统统不在乎了。 他不放过她,软禁她,还打算时时来用她的惨样下酒……那正好,如他所愿。 烟年举起小银壶,往口中倒了一口酒水,俯身捧起叶叙川的脸,将酒水尽数哺给了他。 酸涩酒水顺着她下颚落下,没入锁骨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梅色湖泊,衬着她玉质肌肤,靡丽如画。 唇齿相触,感受到清浅气息拂在颊上,叶叙川周身终于松弛了些许,像刺猬收去通身的刺,露出柔软的肚皮。 或许他忙碌整晚,等的不过是这一瞬。 男人饮了许多酒,颊上染上薄红,双目带着散漫的醉意,迷蒙而渴慕地看着烟年。 清醒的叶叙川从不会露出这种目光。 一吻既毕,他扣住她肩头,急不可待地欺身而上,却忽然被烟年推开。 “回来。”他眼底微红。 面对这个明显未得满足的男人,烟年一抹嘴,咬牙一笑。 “大人小看妾了,这些伺候人的小手段,哪儿用得着大人亲自来教。” 转身离去前,她冷冷道:“不就是叫妾笼络这夏府么,对妾来说一点也不难,大人便等妾的好消息罢。”
第36章 说罢, 也不顾叶叙川作何感想,烟年低身一福,随即拍拍屁股回了院落。 叶叙川派来的侍女想必刚得了新的指令, 这会儿坐立不安,举止局促, 见烟年回来了, 问她道:“娘子如何了?” 烟年看上去情绪极为平稳。 但正因为过于平稳,反而令观者内心发毛,看不穿这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她拾起壶,给墙根下的植物浇上水,又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橘子, 对侍女道:“我还剩个橘子, 给你吃罢, 吃完了我再同你讲讲做细作的精髓。” 烟年经常与她分享水果,侍女不疑有他,接过吃了。 片刻后, 一股困意袭来,她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烟年扔掉花壶, 顺手为她盖上了棉被。 “做细作哪有什么精髓?”烟年道:“先学会拒绝陌生人给的零食好么。” * 夏府贫穷, 只用得起土墙,便给了烟年可趁之机, 因为富贵限制了那侍女的想象力,她根本不知道,土墙若是摧毁方法得当,可以轻轻松松抠出一个洞口来。 故技重施, 烟年扒开草丛,矮身钻出, 与街角潜伏的燕燕打了个手势。 燕燕身份暴露,如今也被叶叙川的人严密看守起来,平时只得由老周代为传递消息,这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出来与烟年见一面。 久别重逢,人是物非,两人心里俱是一酸。 “烟年。”燕燕道:“你怎么样?我看见叶叙川的马车来了夏府,可是来寻你的吗?” 烟年拍拍身上的尘土道:“是,他不打算放过我,也不打算放过蒺藜。” 燕燕并不意外,只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多事之秋,总要先熬过去再说,皇城司近来捉了不知多少人下狱,有冤枉的,也有我们的同僚。” “皇城司捉人,打的旗号还是捉北周细作么?”烟年问道。 燕燕摇头道:“老细作都藏得好,指挥使亦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前些日子摆了他们一道,皇城司忙了个空,大约也并不太信任投奔去的几个叛徒了,近来都换了别的由头拿人。” 烟年沉吟:“如此一来,倒是稳妥得多了,我不是怕他们搜查蒺藜,怕的是让叶叙川察觉了我和蒺藜的真来路。” “蒺藜被叛徒指认,本是必死的,这次硬被你保下,已是不易,指挥使对你擅作主张大为光火,但发完了火,还是帮你料理了旁的枝节。”燕燕道。 “指挥使让你想想,下一步棋该如何去走,毕竟叶叙川绝非好相与……” 燕燕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因为叶叙川三字方从她口中脱出,烟年的脸色顷刻扭曲起来。 由冷静的细作变成怒气上头的泼妇。 “他……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燕燕人怂,见状已怵了七分。 “没做什么,找茬罢了,把我送了人,还藕断丝连地想在旁人府上羞辱我。”烟年冷笑道:“我不就是算计他几回,用得着这么搓磨我吗?” 燕燕缩了缩脖子,心道这叶大人还真执着,那么大个官儿,什么美人没见过,非逮着烟年一个薅,图啥啊。 烟年很明显是被气得狠了,平素的冷静荡然无存,语速不受控制地加快。 “……好啊,他既然非要嘴硬,敲打我,逼我效忠于他,那我照做便是,不就是勾人么,我勾给他看!让他知道我宁可去勾搭肥猪,也不向他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看看到时候谁更丢脸!” 燕燕提醒道:“与上位之人别苗头,吃亏的总是咱们这种没根基的,不要意气用事,。” 烟年周身冒火,斩钉截铁道:“不,我并非意气用事,我冷静得很,说不定我好好地替他笼络了夏府,他真的能放了蒺藜呢?” 燕燕愣住:“这怎么可能?你还说你不在置气……” 烟年粗暴打断她道:“这事你莫要再插手,只需替我弄些暖情的药粉来,我再说一遍,我并非意气用事,蒺藜还在叶叙川手里呢,我怎么敢乱来?” “只是如今我四面楚歌,进退维谷,弄不好这辈子都要被耗死在汴京,与其任叶叙川羞辱,还不如逼他认清心意,以情动之,搏上一搏。” “这……是否有些冒进了?” 燕燕心知肚明,不管嘴上说得多好听,其实烟年就是在置气。 至于她为何如此失控……多半源于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 烟年面对叶叙川,就如同一个愤慨的女人面对她的伴侣,而非一个细作观察她的任务对象。 这勾起了燕燕甜蜜的伤感。 她惆怅道:“烟年,其实不独是你为情所困……” 烟年怒道:“放屁,谁为情所困了?” 燕燕接着道:“近来叶叙川盯我们府盯得严,我与梁郎常常不得相见,只得在他做客府上时短短地说上几句,大好年光虚掷,我与他皆极为遗憾……” 烟年自己受了矬,看燕燕沉浸在爱情中的幸福模样,便格外堵心。 虽然也为她开心,但还是很想在她的爱河里排泄。 或许世间真有两厢情愿的爱,只可惜绝不存在于自己和叶叙川的关系中。 呸,烟年立即摇头,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从相识第一天就尔虞我诈,互相试探的关系,哪有滋生美好感情的土壤? 不拧掉对方的狗头就不错了,还要什么你情我愿。 她拍了拍燕燕的肩:“做细作久了,真心便难以交托,能遇到一个倾心相许的人,算是极幸运的了,你好生与你那梁郎花前月下,我这儿不必你担忧。” 燕燕笑道:“好,等我有朝一日穿上凤冠霞帔,定要请你坐头排观礼。” 烟年冷笑道:“等我气死叶叙川,也要邀你去他坟头跳大神。” * 烟年这回被气得厉害,连午夜梦回都是叶叙川傲得二五八万的影子。 她梦见自己抱起琵琶,去到宫宴上演奏。 穿过重重帷幔,灯火通明,鱼丽宴起。 叶叙川就坐在高台之上,左手揽着一个珠环翠绕的艳姝,膝上趴着一个清秀楚楚的少艾,背后还有雍容贵女为他斟酒,好不热闹。 那贵女斟着斟着,便与他缠吻在一处。 涂了鲜红丹蔻的手指往上移,轻轻扫过他俊美的侧脸,好像一串爬动的瓢虫。 烟年恶心得恨不能自戳双目,却自虐一般地移不开目光。 ——原来他真的很快活,没她在身边之后,他左拥右抱,只有更快活。 叶叙川还耿耿于怀她骗他一事,自己骗了他不假,可难道他就多深情么?他早就知道她不单纯,不也顺水推舟地容她接近了吗? 既然两人心照不宣,各取所需,那自然也该好聚好散,凭什么把她拘在这里坐牢。 叶叙川一边与女子亲吻,一边挑衅似的看她一眼。 这一眼如生了勾子,勾得烟年手脚发颤,难堪至极,从梦中生生惊醒。 华宴猝然而终。 冷夜如霜,时闻夜鸮鸣叫。 她抓起床头茶盏,往地上狠狠一掷。 黑暗之中,烟年喃喃道:“叶叙川,你最好别后悔。” * 如此辗转反侧一夜,次日,烟年起了个大早,一扫前日郁恨,描眉画眼,破天荒换上了最显腰身的衣裳。 做完这些后,她一声不吭,推门而出。 这回居然未受到侍女的阻拦。 转念一想,大约是自己昨夜太憔悴,叶叙川看了解气,觉得没必要接着关她,于是允准了她在夏府中走走。 正给了烟年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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