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许是她们跑得足够快,追兵并未跟上。 古道茶肆里还贴着烟年的通缉令,没隔几天,通缉令旁又加了一张新的,上面竟绘着烟年易容后的模样。 这是一种挑衅。 逼得烟年骂骂咧咧改了妆面,大骂叶叙川这群属下不务正业,树倒猢狲散听过么?他们就是那群猢狲。 然而,光靠骂街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很不幸地,三人的逃跑计划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 “小烟妹子,你说怎么办?” 这是吴婶最近问她最多的一个问题。 隔着一层伪装,烟年的脸依旧臭得能熏死十里外的小孩。 怎么办?她要是知道的话,老早拍拍屁股跑了好么。 指挥使给她做过逃跑方案不假,可他没料到局势瞬息万变,没了叶叙川,国朝军队好像只是短暂地乱了阵脚,随即迅速恢复如常。 分外离谱。 若是乌都古在,那还好说,直接让乌都古在前探路,说不定能趁夜色找到长城缺口,可坏就坏在乌都古被禁军抓走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一锅鸟汤…… 无计可施,几人只能在潜伏一处夜驿站中,并且再次干回老本行——听壁脚。 酒肆茶铺是消息流通的中转站,烟年曾经的据点红袖楼,就是一处高端的茶铺。 勤奋偷听几日,终于让烟年听见个像样消息。 邻桌一人道:“前头打仗,粮价翻了几倍,都快吃不起饭了,当真是愁人,本想收一些北方的皮子,如今看,也收不到了。” 另一人压低嗓音:“想弄到皮子还不简单,只需寻见妥当的人即可。 那人紧紧追问:“什么人?” 另一人道:“老孔啊,就是那怪里怪气的皮铺子的老板,铺子门口挂了一片羊皮,上面还画着一个水波纹一般的符号,就是他,还记得吗?” 那人恍然:“哦,是他啊。” 烟年挑眉。 翠梨几乎是顷刻下了定论:“同行。” 烟年点了点头:“同行,八九不离十。” 的确是同行,能自由来往长城内外,留下过水波纹一样的符号……必是北周细作营同僚之一。 那人喜上眉梢,正说起想要什么样的皮草,肩膀突然被拍了一记,回头一看,是个笑眯眯的老妇人。 “年轻人,”烟年伪装的老妪问道:“你说的这皮货伤商,他如今在何处?” * 打听一个商人罢了,也不是什么隐秘,茶客只略一犹豫,便为她们指明了去处。 为防有诈,在寻到那皮货商人之后,翠梨在暗处蹲点足足两日,在发现皮货商人进门前习惯性向左右上方各望一次之后,翠梨基本可以断定,此人当真是同行。 天底下只有两类人会如此警觉,一种是精神疾病患者,一种是资深细作。 第三日,由烟年出面,找皮货商人说明来意。 两人关起门来谈了半日,直至日上三竿,烟年才从一堆野兽皮毛中走了出来。 “呸,”她吐出一坨毛团:“狐狸皮最容易掉毛。” “谈得如何?”翠梨与吴婶匆匆围上来。 “谈妥了,他说他是指挥使的老同僚,帮个忙不算什么,”烟年漫不经心道:“不过,作为回报,他让我替他带一封信。” “给我看看。”吴婶伸手。 “不成,”翠梨制止道:“汴京细作营有个规矩,送信者不能随意翻看要传递的信件。” 烟年把信揣入怀中,点了点头:“是的,出来当细作,脸可以不要,规矩还是该守。” * 一日后,皮货商人买通烽火台边的守卫,驾了一辆装满绸缎的牛车,无声无息从长城下塌陷的孔隙进入了北周国境。 烟年正卧在锦绣堆下的夹层中,听着夹板外皮货商与守卫攀谈的声音,手心渗出丝丝汗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几乎昏昏睡去时,夹板忽然被掀开。 黑暗褪去,靛青色的天光蓦地映入眼帘。 “烟娘子,我不能在北周逗留太久,此处乃是白水乡驿站,再往北去便是幽州,你自行前去落脚吧。” “对了,莫要忘了为我送信。”皮货商人道:“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两日,我会把你的那两个朋友也送来。” 如今正逢战时,来往边境一遭绝非易事,此番为了送烟年一行人回北周,不知他搭进了多少人情与财帛。 烟年颇为感激,恭恭敬敬,起身作揖道:“有劳了。” 对方神色古怪,偏身让过这一礼。 草草作别后,他调转车头,驶回南方。 * 皮货商人走后,烟年坐在驿站外的木凳上,发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呆。 这便……自由了吗? 她茫然失神,举目四顾。 驿站边人流如潮,商户、文士、挑夫、工匠……他们行色匆匆,风尘仆仆,衬得她手足无措,像个等待命令的小孩。 作为一个细作,烟年万分不习惯没有任务的日子,这种感觉好像是心被抽走了一大块,令她想不明白下一步该做什么。 或许,这就是燕燕说过的——近乡情怯。 想起埋骨异乡的老友,烟年沉沉叹了口气,想取出怀里的护符,却触碰到了一封信件。 哦……她忽地想了起来,她还有最后一个任务:帮同僚送信。
第60章 “你说你是个细作, 刚从敌国逃来,所以两手空空,路引文碟俱无, 只带了一封密信,要送去关口?” 幽州城门口的守卫道:“你坟头烧军报——糊弄鬼呢。” “别这么说自己, 叫你长官来, 他晓得来龙去脉。”烟年颇为淡定。 “你可有引荐的信物?” 烟年不耐烦道:“兄弟,我是个细作,怀里怎么会揣标志身份的物件?跟你们李都头说,汴京细作营来的烟年前来拜谒,他自会明白。” 这是指挥使早替她布置下的一环, 乃是她逃跑路线的终点。 烟年已有多年未回北周, 在此处需要一个人接应, 而这个人恰是幽州城卫兵都头,姓李,指挥使叫他李都头。 李都头与指挥使年龄相若, 据说当年一起在汴京吃过糠咽菜,建立过深厚的友谊, 但因远不如指挥使心狠缺德, 早早金盆洗手,回幽州混了个普通军职。 在城门口等了半个时辰, 李都头急匆匆来接烟年入城。 他拿出指挥使给的画像反复比对,末了嘟囔道:“不像啊……” 烟年擦掉脸上的伪装,显露姝色:“这回像了吗。” “难怪瞧着面生,原来是易了容!”李都头恍然大悟:“烟娘子请随我来。” 烟年略放下了心。 此人看起来比指挥使靠谱, 自己这段时间的人身安危,就全指望这位叔了。 * 与烟年一同把信送走后, 李都头安排她住进了城中一间小院。 此处偏僻,又似是李都头的私宅,烟年微微觉得纳闷,提示他道:“都头不必替我安排住处,不如直接将我送回家乡,让我与我姐姐团聚。” 李都头神色尴尬,不住地搓着手道:“这……这可不成,老罗特地交代了要将你安置好,说是现在外头危险,盯着你的人极多,所以起码要等这场纷争结束,才能放你离开。” 烟年抓错重点:“哟,原来这抠门玩意儿姓罗啊。” 李都头:…… * 自这日起,烟年便安稳地住进了小院,外头纷争不断,此处却静好无虞。 翠梨与吴婶大约也在某处暂避风头,烟年许久未闻她二人音讯,不过想来也不必忧心,指挥使自会妥善安排两人。 因无事可做,烟年爱上了木雕技艺,每日热衷于雕刻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某一日,李都头提几颗新鲜果子来探望她,指着她做的木塑问:“这是什么?” 烟年认定他是个好人,热心为他介绍道:“这个是夜鸮鸟,我曾经养过一只,可惜被禁军逮走了,我打算给它立个坟。” 李都头端详了半天:“不愧是弹琵琶的人,手可真细。” 烟年笑道:“谢谢都头夸奖,不知都头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差点忘了,”李都头一拍脑袋,取出一叠战报交予烟年:“你刺杀叶叙川,成功扰乱了南方的政局,他们疲于应付内乱,准备与我们议和了。” 烟年感慨:“看来这活儿没白干,指挥使得付我双倍的工钱。” 李都头也极为兴奋,哈哈大笑道:“莫说是双倍工钱,便是要金山银山,南院王也给得起啊!” 烟年笑容转淡。 若是她向叶叙川讨要金山银山,他多半会毫不犹豫地搬给她。 可惜…… 烟年摸了摸她所剩无几的良心,闷闷不乐道:“罢了,叶叙川对我也算真心,还是莫要借他的死捞上这一笔。” “哎,你这话可不对,真心怎么了,既对你真心,定不忍你受穷,我看还是……” 两人正闲聊,静观天际云卷云舒,惬意之时,忽听窗外穿出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 烟年反应极快,立刻关上窗门,拔下脑后长簪,拉都头躲入房间暗处。 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看便知已在脑中演练过千万遍,李都头被她一带,也觉醒了沉睡已久的细作记忆,下意识屏息凝神。 两人从窗口缝隙往外看去,只见一个小厮连滚带爬翻下马,口中高声道:“都头大人!南院王派来了帐前私兵,说烟年娘子通敌叛国,准备她抓回去审讯啊!” 烟年与李都头俱是一震。 “不好,老罗果然没料错,有人要杀人灭口!”李都头急道:“可恶,藏得已如此隐蔽,却还是拦不住这群豺狼,烟年,你快跑,跑了就别回来!” 烟年未动。 “愣着干嘛!马在后院里,赶紧骑了跑啊!” “晚了。” 烟年慢慢地蹲下身,把耳朵贴在地面上。 “能踏出如此凌厉的马蹄声,必是南院王麾下的黑铁轻骑无疑,我慌乱逃窜,无异于畏罪潜逃,若被抓住,处境只会更凶险。” 李都头也赶紧附耳到地面上,只听了片刻,便大吃一惊道:“当真是黑铁骑!可是他们乃是南院王手中精锐,缘何大张旗鼓来捕捉你?” 烟年一脸晦气:“老娘也想知道。” “我为北周安宁,在汴京兢兢业业十余年,累得如同拉磨的老驴,如今好不容易金盆洗手,竟有人来找我的麻烦?还让不让人过安生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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