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清净,你我去亭中商谈吧。” 姜临微微一笑, “好。现今父帅不在府中,臣尚能作主。若是父帅在府,知道臣在这种地方接待贵客,怕是又要挨骂。” 她暗自垂首撇撇嘴,真是不知,她这位甚少谋面的舅舅,竟是一位如此强势之人。 于亭中坐定,她将温琢交予她的锦囊拿出,还未开口,却见姜临率先发问, “你不是追出城去了吗,怎地又回来了?” 好家伙,原来他先前见她那一瞬的惊讶,竟也是为此。 她蹙眉道, “怎么如今人人皆知我何时出城。” 姜临打量她今日装扮,不似身着宫装时的华贵繁复,也不似远在西北时的平易朴素,仅由一支上等玉簪绾发,衣料虽为淡色,但在日光照耀下竟流光溢彩,清丽灵动,比那日惊艳到他的盛装还要更美几分。 真是奇怪,初见她时,并未觉得她如此顺眼,如今见得次数愈多,倒越发令他难忘。 他眸中意味不明,道, “并非人人皆知,不过稍加留心,便可知晓。” 顿声片刻,接着道, “其实你同他一起走,倒是个上佳选择。得以远离世间纷扰,与心上之人共度人生中最好的年岁,不是世间女子所愿吗?众人都未曾阻你,你倒偏偏自己回京。” 她侧首盯着他,反问道, “那若是让你远离沙场,与心上人归隐,你可愿?” 他斟酌片刻,认真答复, “男子与女子不同,既要成家,也需立业,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你瞧,世间没有几个男子会独独为一个女子放弃志向,所以女子,也不该如此。” 她娇俏一笑,似与身后湖景融为一幅画卷,映着湖水波光粼粼,宛若水上芙蕖, “况且,何为最好的年岁?我活过的每一年,都是不复重来的宝贵经历。我喜欢逐年成长的自己,因此我生命中的每个年岁,都是我最好的年岁。难不成姜大公子,只喜欢二八年华的姑娘?” “……不是,臣若择一人,定也要与她终老。” 他自知从未能与她在口舌上占得上风,便转移了话题, “你来寻我,是为何事?” 她将一直拿在手中的锦囊拆开,抖落出一张边防图纸,严肃道, “西北或有一战。” 晨起时,温琢执笔指着他昨夜细看的城防图,同她道, “袁照与父亲曾将军械卖与岐国,虽岐国夹在宸宣二国之间,唯唯诺诺,但恰逢新帝初立,西北主帅尚未树威,少帅偏又回了京中,难保此时不与宣国勾结。” 他执笔在地图上勾勒出宣岐二国的边界——陇山。 “若是宣岐合盟,宣国得以借道岐国,形成包夹之势,齐攻……” 他沉思片刻,落笔在千阳镇处画了个圈。 “此地届时三面环敌,对姜临而言,可是个不小的挑战。” 他蹙眉忧道,却似又想到什么,摇头叹息, “许是臣多虑,姜临此次回京,或本意便是故造西北军防松懈之势。不过,你还是将此事告知宫中吧,也可多一重防备。” 温琢将临摹好的边防图装入锦囊中,递在她掌心。 姜临听她复述一番,却并无意外之色,只是赞道, “不错,他未曾经手过西北军务,竟将军情看得这般透彻。臣先前与陛下商讨,让他随臣一同去军中,却被陛下否了,言温焱曾说,温琢半点无他当年征战沙场之气势。” 她见姜临此时还能玩笑,与陛下方才的态度,应是早已有所防备,便放下一路悬着的心,未再谈及此事,与姜临道, “志不在此罢了。” “哈。” 姜临闻言,笑得张扬桀骜, “他是怕被臣给比下去吧?” 云怀月望着他志得意满的神情,淡淡轻笑, “他倒是曾与你说了同样的话。他说,若他去军中,怕抢了你的风头。所以还是一文一武,互不相争为好。” 她复而起身, “既你洞悉此事,那我便告辞。” “臣送公主。” 姜临做“请”之势,随她一同至府外,命侍从牵来她的马儿。 她翻身上马,却听姜临在身后沉声唤她。 “公主。” 她回眸而望,见姜临带着难得的认真,道, “臣此生从无败绩,还望公主放心。” 她对着他粲然一笑,并未多言,策马而去,消失在街前转角处。 作者有话要说: 天冷了,该给女鹅穿厚衣服,所以换了个新封面。(给换封面找个合理借口)换封面真的很快乐!! —感谢在2022-12-20 18:03:23~2022-12-21 17:5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吃鱼的鱼干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族群 新雪出霁,冬日暖阳爬上枝桠,为覆雪之地平铺一片金白相间的璨色。 李令颐打开书院的窗,任一股冷风袭来,将正用书遮在脸上打盹的云怀月吹得一个寒颤。 她转身坐在她身侧,自顾自道, “西北捷报,力退岐宣两国十万大军。” 又为二人悉数倒了杯热茶,热腾腾的白雾飘在云怀月手边, “这场仗啊,自开始到结束,也才不过半月,来势汹汹,退的也快。” 日光透过干枯的枝叶斑驳照在兵书之上,云怀月刚转醒,还不甚清明,并未将书自脸上拿下,只靠着躺椅,一动未动,懒懒闷声道, “宣岐二国本就以利结盟,并非真正一心,合力攻宸。此次宣国借道陇山,一路飞速东去,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人快,粮草未必也能如此快。他们所带粮草有限,后续军需供应定然难以供给充足,自然来的急,降得也急。” 李令颐笑着将书拿走,看看书名,赞道, “自打你开始读兵法,见识谋略倒长进不少。你往日最讨厌看这些晦涩之书,如今怎倒刻苦钻研起来了。” “钻研可谈不上,无非就是解解闷。还别说,我觉得兵法之道与政道倒是颇有共通之处。” 她将兵书自老师手中接过,合在一旁。 “确实如此,无论用兵还是经政,不外乎都是善用人心。” 李令颐颔首。 “不过我倒是好奇,姜临表兄是如何取胜的?” “这说来便是有趣,他命千阳镇及周边五镇百姓早早撤离,而后安排士兵扮作平民模样,留在各镇之中,待敌军攻来之时,佯装不敌,将他们引入镇中,再与外围埋伏的大军里应外合,将其一举拿下。” 云怀月接道, “我明白了!敌军本身就并非真正齐心,主力又皆在前锋,难免后劲不足,见陷入他的圈套,定知大势已去,其余残部更是乌合之众,不过尔尔了。” 李令颐目露赞叹之色, “不错。姜氏以军功立族,常年在战场征战厮杀,当是见惯了血域孤城之景。只是我未曾想到,姜临竟比他的祖辈要更为仁心。” “啪嗒。” 檐上雪经阳光相照,已融了几分,一滴雪水恰好滴落在木制窗框,云怀月凝视着那道水痕,看它由深变浅,终至毫无痕迹,喃喃自语, “这般行事,竟不全似他的风格。” 她并非不了解姜临,恰恰是太过了解。 宜君县抓捕白廉清时,县外密林屠尽山匪时,率兵入袁府相救她时,每一次的姜临,皆可称得上是桀骜不驯,冷酷凌厉。 战马血沾蹄,长枪斩魂衣。 她曾设想过,此次出征,他紫衣银铠,策马出枪,斩尽敌军,浴血归来。 却从未想过,他竟偏偏用了此种少见厮杀,多以怀柔的方式。 倒更像是数月未见的那个人。 西北帐外寒风簌簌,军帐之内,火盆烧得劈啪作响,白衣紫袍对坐案前。 “我这计策,可能入将军之眼?” 白衣少年弯了双眸,举杯浅笑示意,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紫袍将军冷哼道, “我一早便说,你身为将门之后,就当来军中建功立业。” 他虽未直言夸赞,但言外之意,已是对这计策颇为欣赏。 温琢不屑道, “为何他做什么,我便要做什么?我与他本就是两个人,他有他的来路,我亦有我的去处。” 姜临自觉,在听劝这方面,他与云怀月是一般无二的倔强,不似自己,是个极为听劝的人。 清清嗓子,严声道, “此次我故意回京中,其实已经暗中布防,将庆远军的军力向千阳镇靠拢,边境早已做好与他们不死不休的准备,凭借我训练的部下,也未必会是一场败仗。” 温琢替他将杯中酒添满,上次二人对坐,还是剑拔弩张,如今却能好好坐下来,相互阴阳怪气一番。 “是是是,将军素来治军有方,自然不会败。不过你终采纳了我的提议,不是吗?” “……因为我曾答应过她,以后行事,多为生民着想。你的计策,许是她目前最愿见的局面。” 温琢见他提起云怀月,眼底浮上一缕柔意,回想起自己已将现在住的院子里腾出一片沃土,只待来年开春,便可将花种种下。 只是……无她在的时日,当真漫长。 他收回思绪,直视姜临, “也不光是为她,更是为了你。” 姜临闻言一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为,为了我?” “嗯。” 他认真颔首,道, “父亲从前惯以权势压迫西北百姓,百姓深受其苦,却不敢怒,亦不敢言。如今新军却与先前完全不同,竟视他们安危为第一要事,他们自然会对将帅心怀感激。此战之后,你姜氏不仅能在西北立下军威,更能收获民心。” 姜临自觉从未想得这般长远,他只晓得,无论如何需守住国土城池不灭,却从未想过,该如何少费兵卒,该如何保全百姓,该如何自立威名。 他看着对面席坐的男子,自觉收获颇多,举杯道, “不论如何,此次多谢你。” 温琢执起身前酒杯,与他相视一笑, “不必言谢。” 云怀月起身走向窗前,若有所思。 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那日她与陛下言说时,既然她早已察觉会有一战,为何不早日部署兵力,震慑敌国,免得他们生出这份心思,偏偏要故作松懈,引起边境战火。 她是……为了什么? 她透过窗前,远远望见一小儿裹着厚实皮袄,坐于木撬之上,由着他家大犬拉着在雪上奔走。 那大犬毛色黑白,四肢矫健,爪粗而钝,很快便拉着木撬,伴着那孩童的轻快笑声,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无尽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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