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令仪见此虚弱地勾了勾唇,“郎君心善,救我于水火,只是我到现在还不知恩人的名字,不知郎君可否告知?” 卢七郎一愣,回道:“在下卢占炀。” 陶令仪笑着重复一遍,“占炀。我记住了郎君的名字,却只怕日后没有报恩的机会。” 卢占炀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盼望着自己快些逃离,还是觉得自己前路渺茫。 可不管是哪一种,他都知道不能再将眼前的人留下了。 只是…… 看着病弱难支的陶令仪,卢占炀竟有些张不开口。 不想陶令仪却早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捂着唇角咳了两声,主动提出,“郎君,你将我送走吧。你救过我,我不能害你。” 听她这么说,卢占炀反倒担心起来,“可你这身子……” 陶令仪轻笑一声,竟还能让人看见眼底的光芒,她摇摇头,道:“这么多年都撑着没死,现下也不会有事。郎君不必担心。” 如此,卢占炀也只得道:“我会命人去准备一份户籍和路引,小娘子,这是在下最后能帮上您了。” 陶令仪真心道:“这已经足够了。” - 连晖等人无功而返,跪在紫宸殿前请罪。 燕臻脸色阴沉,闭目养靠在龙椅上,白日发生的事在脑海中一一重复闪过—— 今日的马球赛是许云禾主动相邀的。 但她一向爱闹,年年立春都要办一遭,想来今年也不过是恰好认识了簌簌,才会主动提出。 且就算她大胆荒唐,没有燕长风的帮助,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所以若是簌簌借她的手逃跑,必有燕长风的推波助澜。 可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燕臻了解燕长风,知道他做事一向都很有分寸,定然不会随意插手他的私事。 如此,那簌簌的逃跑便不可能是蓄谋已久,只能是临时起意。 可她从前便很少出门,陶家的所有人都在他的牢牢把控之下,绝对没人能够帮她,她谁也不认识,怎么逃的出随王府。 定然还是有人帮她。 会是谁…… 燕臻抬手翻过桌上的呈报,上面写着所有在簌簌消失时段离开的宾客。 人数不多,只有四个。 其中有一个便是那和簌簌搭过话的卢七郎,燕臻蹙了下眉,问底下跪着的连晖,“确定卢家都翻过了?” 连晖肯定地答:“是。” 长指在呈报上的“卢”字边缘轻点了一下,燕臻淡淡道:“朕再问你一次,你想好了再答,到底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你疏漏了没查到的,此时坦白,朕不会杀你。可若是……” 他稍顿了一下,锐利的视线缓缓在连晖头顶扫过,“可若是朕再派人去查,发觉有任何一处你没有搜查到的,无论有没有藏人,朕查到一处,砍你一只手,自己掂量吧。” 他语气很淡,可是没人会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连晖只觉得鬓角冷汗涔涔,卢家宅院的每一处布局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正要回一句确定,却突然想到了那一汪池塘。 难不成…… 连晖越想身子越抖,连忙回禀燕臻。 燕臻听了眯了眯眼,“你说那池水很凉?” “是……所以臣才想着……” 连晖试图解释,燕臻却没有听下去的心思,他思索一瞬,而后下令,“去查一查,你的人走之后,卢家有没有派人去请过大夫,或是去药房抓过药。” 连晖一凛,即刻应道,“是!” “还有,其他的几家也都给朕牢牢看住,包括随王府,只要他们有异常,不论大小,都来回禀,明白了吗?” 最后三个字,带着隐隐的煞气。连晖哪里再敢糊涂,急忙应下。 待他退下,燕臻看了看墙角的漏刻,吩咐薛呈,“去把门下的唐钦给朕叫来。” “是。”薛呈领命退下。 燕臻单手支着胀痛的太阳穴,眼皮缓缓垂落,遮住了眼底的阴鸷暴戾。 簌簌,别让我抓到你。 - 对于卢占炀来说,弄一份路引并不难,只是白日送陶令仪出城终究有些惹眼,他就算心里再急也要等。 毕竟现在的长安城门还封锁着。 但是卢占炀知道,长安城的城门是不可能封太久的,有许多胡商都要在三更时分进出城门做生意,还有各地往来的驿报也要经通城门。 因此,为着大局考虑,燕臻命人次日子时重启城门,但仍是安排了许多人严加守卫。 但对于有身份的公侯子弟来说,在马车里藏个人,根本不算什么。 因此,一等到重启城门的诏令,卢占炀便立刻吩咐人到租车铺子租一辆低调的马车,打算将陶令仪连夜送出城。 可还没走到二门,便听得门房来回禀,“有贵客到,老爷和大娘子请郎君过去。” 这一下,便是卢占炀都意识到不好,陶令仪捏着包袱的手紧了紧,皙白的手背都泛起了青筋。 卢占炀当机立断,“我先送你从小门离开。” 陶令仪点头,跟着卢占炀去了卢宅的偏门,好在燕臻的人都不知道这一出破败许久的出口,还没有安排人把守。 只是马车是没法坐了,卢占炀只得塞给陶令仪一包银子,叮嘱她去车行自己租一辆。 背后天色尚未完全亮起,门墙两侧一片漆黑,陶令仪盯着那破旧的小门,握着包袱使劲按了一下扑通乱跳的心脏。 一刻钟后,一辆低调的马车飞快驶出合庆坊,而后涌入朱雀大街,和来往的商队车马混在一起,一并涌向大开的丹凤门。 若非连晖从一开始就盯着那马车,恐怕还真的要再让他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那马车跟在中间一队胡商的后面,车夫靠在车门似乎有些焦躁,时不时就要左顾右盼一下,好不容易等到城门守卫检查完他前面的商队,放行过去,车夫扬起马鞭跟着往前走。 “停车——” 守卫尽职尽责地拦下他,可还没说完第二句话,便见那车夫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赔笑道:“这位将军,能不能行个方便。” 两个守卫看见那令牌,默契地对视一眼,眼中似有松动。 车夫心下一喜,又掏出一包散碎银两想要递上去,却不想两旁忽然冒出来十几个披坚执锐的金吾卫,将马车团团围住。 寻常人哪见过这阵仗,被拦在后面的车马一并往后退,那车夫也吓得险些摔下马车。 正在这时,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两队金吾卫恭敬拱手,齐齐给他让出一条道。 在场众人都不自觉被那阵仗吸引,而后又被那年轻男人周身凛冽的寒意所震慑住,不敢直视。 等燕臻走近马车,车夫已经被连晖一脚踢开,金吾卫再度围上来,而自始至终,那马车里的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燕臻盯着那雪青色的车帘,沉声道:“还要我请你吗?” 车厢之内仍是一片沉默。 燕臻深呼了一口气,抬手将那车帘撩开,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燕臻。 连晖见此忙钻进马车,将那车厢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遍,没有夹层,更不可能装人—— 陶令仪不在。 - 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逆着出城的车马,一路穿街越巷,拐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寺庙。 卢占炀坐在马车一侧,稍稍撩开一些窗边的竹帘,能隐约看见远处堵塞的车队。 他看向一旁的陶令仪,从方才上马车起,她就已经烧得脸颊通红,可即便如此,她仍然维持着最后的一点清明神智。 卢占炀看向她的复杂情绪中又添了一抹钦佩,他忍不住问:“你怎么发觉不对的?” 陶令仪病得有些蔫儿,抬手一摸,眼皮都灼热滚烫,但还是睁开了眼睛,看向那与她越来越远的城门。 燕臻何等敏锐,既然已经将目标锁在卢宅,怎么会漏掉那一道侧门。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他特意留下的破绽,并且故意做出圣驾亲临的样子,引得她自乱阵脚,慌不择路地跑向他所设定的方向。 他已经算好了一切,所以会在城门守株待兔,等着她乖乖往树桩子上撞。 他就是想看着她被耍弄的团团转,跑来跑去,最后却发现仍旧在他的掌心。 陶令仪知道,那是他所享受的扭曲的掌控欲。 她落下窗帘,几乎能想象到此时燕臻愕然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分明可以将她捉住,却也因为过于自负,甚至没有到卢家再重新搜上一搜。 如此,反倒给了她逃离的路。 作者有话说: 这是昨晚的二更
第36章 安定 燕臻严防死守之下, 陶令仪自然不敢在这时候贸然出城,卢占炀将她送到了城郊的一处小佛寺暂避,等到当天晚上, 才随着佛寺的马车一道出了城。 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便是陶令仪自己都没有想到, 卢占炀将她送到城门外, 陶令仪原本想摘下手腕上的玉镯送给他,以做小小的回报。 却又怕被燕臻寻到,反而牵连了他。 卢占炀看着她的动作,摆手拒绝道:“出门在外,你用盘缠的地方多, 留着吧。” 说完, 他朝陶令仪拱了拱手,算作告别。 陶令仪亦是与他深深一揖, 转身钻进了马车。 车夫不是卢家的人, 而是晨起在赁车行赁来的,陶令仪终究不放心, 只让他将自己送出城外不远, 便给他银子让他回去了。 而后又重新雇了一辆马车, 彻底走出了京畿道, 往稍远些的淮南道。 她不敢去繁华的州城, 最后来到了一个不算很大的小县城。 进了城,她便想按着卢占炀教的去牙行买一个使唤的小丫鬟,但她身上高烧未退, 感觉脊骨都有些发烫, 她握着肩上的包袱, 在街边随意寻了个药房走进去。 那药房门面很小, 陶令仪进去的时候,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人,她迈过门槛的时候,稍有些踉跄,好在柜台离得不远,她撑住台面,对着台里正埋头写着什么的掌柜,虚弱道:“郎君,我想买些麻黄、荆芥……” 柜台里的掌柜抬起头,纳罕地看着眼前这小娘子,“您把药方给我吧。” 陶令仪一怔,她第一次自己抓药,哪里知道还要有药方。 她的心理一直忌惮着燕臻的手段,明知现在已经暂时安全,却仍是不敢进那些大的药铺和医馆,生怕会有燕臻的人在守株待兔,此时烧得额脸通红,反应也有些慢,愣怔了半晌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掌柜是个年轻的郎君,见她如此忍不住蹙了蹙眉,“看娘子的模样,像是风寒入体,感染了高热。” 陶令仪迟缓地眨了眨眼,想说话却觉得眼前一黑,挨着柜台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没有倒下去。 掌柜想要伸手去扶,又顾着男女忌讳,犹豫了一下,朝后院喊了一句,“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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