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娘的手臂被小厮扯下去,再往上轻轻一托,蝶舞听到了骨骼作响。再定睛看沈姨娘,她已脸色苍白,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将军!”戴姨娘望着缓步走进门来的寒烨昭,喜忧参半,屈膝行礼。 寒烨昭不理她,坐到大炕上,审视着蝶舞,“怎么回事?”自从她来了,这个院子就没安生过。 事情很简单,却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蝶舞含糊其辞:“妾身也不知道沈姨娘为何这么大的火气。” 戴姨娘在一旁接话道:“是妾身的不是,来和慕容姨娘闲话家常,却险些拖累她被打。” 寒烨昭看向沈姨娘,星眸微眯,“你何来资格教训我的人?” “将军的人?”沈姨娘冷声笑道,“我家郡主就不是将军的人么?” “我府中没有郡主。”寒烨昭对小厮轻一挥手,“看住她,胆敢再犯,随你处置。” 沈姨娘挣扎着道:“将军宁可歇在这里也不去正房,所为何来?” “这话叫她来跟我说。”寒烨昭并未计较,懒懒地倚着迎枕躺下去,“都散了吧,告诉夫人,蝶舞要帮我款待贵客,今晚就不过去了。” “是。”戴姨娘笑应着,行过礼,转头对蝶舞点了点头,翩然离去。 蝶舞诧异地看着寒烨昭,他是要把自己整死才心安么? 寒烨昭心情大好,笑着吩咐道:“备酒席,今晚有客。” 那一抹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让蝶舞恍惚了片刻,连心底的恨意都险些溜掉。回过神来应了声是,她示意含桃随自己到书房,“去问问墨痕、诗雅,看看将军喜欢喝什么茶什么酒,你也好做准备。” 含桃道:“菜肴也得问问吧?” “不用,行军打过仗的人,应该不会太计较菜肴,太刻意了反倒不好,你把话递到厨房就可以了。” 含桃并未立时出门,又问道:“小姐,您为什么要让戴姨娘帮您抄写诗词啊?” 蝶舞俏皮地一笑,“被人当做傻瓜,未尝就是坏事。起码,我觉得很好。” 含桃无奈地笑,“您心里有分寸就好。奴婢这两日实在被您闹得晕头转向了。” 蝶舞亲昵地拍拍她的肩,“不要说你,我想起来都觉得像是吃错了药。” 含桃咯咯地笑起来,“亏得您好意思说。” “蝶舞!”厅堂里那位大爷唤道。 对于他这样称呼自己,蝶舞直接理解为是其惰性使然,这人懒到了一定程度,能说一个字时候绝对不会说两个字,蝶舞和慕容姨娘或慕容蝶舞相比,他当然会选择前者。她一面奇怪这个懒家伙是怎么率军打仗的,一面走进厅堂,“将军有什么吩咐?” 寒烨昭侧身面对她,“被子,还有你今日抄写的诗词。” 蝶舞先去寝室拿来锦被为他搭在身上,看了他脚上的靴子一眼,决定无视,又到书房拿来了今日抄写的七八页诗词,伸手递给他,“将军请过目。” 寒烨昭拿到手里,一张张看了去,半晌才放到炕桌上,起身下地,走进书房。 蝶舞忙跟了过去,见他正盯着桌案上刚开始写的那一张,“将军,有什么不妥么?” “写给我看。”他敲了敲桌面。 原来是不相信那些字是自己写的。蝶舞找到书,翻到正在抄写的那一页,提笔饱蘸了墨,深吸一口气,倍加谨慎地书写。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是有点紧张的。 “倒是没看出。”他甩下这一句,又回到厅堂大炕上,蹬掉靴子,躺下去,“枕头。” 蝶舞取来枕头,很想狂拍他一顿。直接睡到寝室多好,偏偏要在厅堂里折腾人。 “你的字,是谁指点的?”寒烨昭问道。 蝶舞不得不撒谎,道:“是生母顾姨娘。” “还教过你什么?” “女红。” “这一日只写了这些?” “是。” “尽全力了?” “是。”蝶舞满心巴望着他能松口从轻发落。 寒烨昭却打住了话题,闭上了眼睛,“去吧,以南来了再唤醒我。” 蝶舞自是有些沮丧,却也忍不住开始想象邵以南是个什么样的人。救她之后,寒烨昭说得多,邵以南做得多。 茶,寒烨昭喜欢喝庐山云雾。酒,墨痕和诗雅不知道,含桃又去问了寒烨昭的贴身小厮,得知他在外常喝的是绍兴花雕、蓝桥风月和枭花堂。 蝶舞得出的结论是此人为酒鬼一只,那些酒的名字倒是很风雅。却也因此没了主意,索性让含桃看哪种酒顺眼就烫哪种。 酉末,静荷轻声禀道:“邵将军来了。” 蝶舞让她去传膳,自己走到大炕前,试探着道:“将军。” 寒烨昭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转头看向她。 刚睡醒的男子没有任何锋芒,目光澄澈无辜如幼童,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若他能够整日如此,该是多赏心悦目的一件事。蝶舞暗笑自己的痴心妄想,恭声道:“邵将军过来了。”
第37章 寒烨昭坐起身来,“叫他进来,摆饭吧。”说着弯下腰,自己穿上了避雪靴。 难得他也有自己动手的时候。 “将军。”墨痕捧着一叠衣物走进来,诗雅则开始着手整理枕被。 寒烨昭走进寝室,出来时已经梳洗过,换了黑色菱锦袍。 能将黑色穿出贵气、优雅的人,容颜、身材自然不惧寻常颜色。但不知是何缘故,他只穿黑衣。 邵以南进到门来的时候,酒菜已经摆好。 蝶舞屈膝行礼,“妾身见过邵将军。” “起来吧。”邵以南坐到花梨木椅上,打量蝶舞几眼,笑道:“清减了不少,伤势还未痊愈么?” 蝶舞如今最爱听的话莫过于有人说自己瘦了,心里小小的雀跃了一番,态度却更恭敬了,“回将军的话,伤势已经无恙。” 邵以南的语声更加温和:“如此就好,也没枉费哥哥救下你。” 他的声音不同于寻常人与生俱来的沙哑,蝶舞猜测着是他小时候患过什么病症所致,因为她读大学时有一位同学就是如此。 寒烨昭无意独揽救人的功劳,“给他满上酒,算是谢他帮忙救你的恩情。” 蝶舞取过酒壶,斟酒的时候,看清了邵以南的容貌。不染尘埃的清俊模样,笑若春风,优雅如新月。这一只妖孽,美得阴柔了些。她不由得怀疑这个时空的武将和文官的样貌被神来之笔颠覆了,大老爷、昊轩和面前这两个人比起来,都更像是饱经沙场风雨的猛将。 酒过三巡,蝶舞告退:“将军慢用。” 寒烨昭微一颔首,“去吧。” 蝶舞把静荷叫到了暖阁,“日后,你留意一下,看院子里哪个人往外面跑得勤。”院子里这些事,钟离薇知晓还算正常,但戴姨娘能第一时间知晓就不正常了,她不得不开始防备。 静荷当即心领神会,“奴婢记下了。” 含桃和静荷其实都很聪明,但是相较而言,静荷更冷静,事态越严重越繁琐,她越沉得住气。这一点让蝶舞很是欣赏,自然就不会浪费她这个优势。而含桃,更擅长周旋人际关系,能把上上下下打点得一团和气。 蝶舞想起了寒烨昭爱喝庐山云雾,就问道:“咱们这儿有将军爱喝的那款茶么?” 静荷应道,“姨娘为小姐准备的面面俱到,奴婢去帮您找找,想必是有的。”又环视了一下暖阁和外间的书房,“明日奴婢就把您的陪嫁安置好,尤其是大老爷给您的那些书,该摆放出来了。” 蝶舞由衷地道:“幸亏有你和含桃,不然我这日子真过不来。” 静荷璀然一笑,转身而去。过了片刻光景,拿来了一本《茶道》和一包茶叶,沏茶时笑道:“姨娘把这本书和茶叶放置在了一个箱子里,想来是要您闲来翻阅的吧。” 蝶舞随意翻动着书页,想起了出门那日大老爷给她的锦盒。锦盒里有一本佛经,底层是几张五十两或一百两的银票。这两样东西是毫不搭边的,甚而,放在一处有些讽刺的味道,却是那一双父母给她的爱。 大老爷给她佛经,要她看淡看开,以净心境;顾姨娘给她银两,要她衣食无忧,别委屈自己。 除了佛经,大老爷还给了她数十本珍藏多年的书籍,用意,蝶舞懂得,她不懂的,是大老爷厚待自己的原因,是切不断的父女情分多一些,还是他对顾姨娘的亏欠更多一些。 “小姐。”静荷把描梅紫砂茶盅奉上,宽慰道,“这天下,若说有缘,莫过于血脉相连的亲人,耐心等等,总会再见的。” 这丫头,话不是太多,却句句在理,恁的讨人欢喜。“借你吉言吧。”蝶舞笑笑,岔开话题,“戴姨娘的话你听到了吧?她怎么会说将军是要我重新抄写后装订成册的?” 静荷掩袖笑道:“含桃姐姐吩咐那些丫鬟婆子要小心做事,轻易不要打扰您,想来也只能是这么个说法,总不能说您因了玩儿雪受罚写字吧?” 蝶舞笑嗔道:“鬼丫头,又打趣我。” “奴婢哪敢啊。”静荷笑着退下了。 蝶舞喝了一口茶,茶香如兰,入口甘醇,暗暗点头,寒烨昭的品味还是不错的。 转到书房,隐约听到寒烨昭和邵以南的语声,偶尔,两个男人会朗声大笑。 诗雅在门边露了一次脸,对蝶舞轻声笑道:“今日不知怎地,将军整日的心情都这么好。” 但愿他笑得时日长久一些,蝶舞真的有点怕他寒着脸、冷着腔调的样子,别人想必也是如此。 看看笔墨纸砚,蝶舞伏在案上,懒得动了。这一整日,她还没合眼休息过,不知能撑几日。就算是减肥,也不能这么摧残身心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留意到窗外的更鼓声,竟已到了二更天,再侧耳聆听厅堂里的动静,两个男人已经停止交谈。 蝶舞到门边看了一眼,见酒席已经撤下,桌上只剩了酒壶酒杯,寒烨昭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头仰在靠背上;邵以南则伏在酒桌上,像是睡着了。 他们怎么样她其实一点都不关心,但她到现在还没吃饭,这个问题很严重,搞不好又会害得她明天昏昏欲睡。 踌躇片刻,蝶舞走到寒烨昭面前,“将军,时候不早了。” “嗯。”寒烨昭直起腰,看了看邵以南,“以南醉了,就让他歇在这儿吧。” “什么?”蝶舞睁大了眼睛瞪着他,没有片刻迟疑,“不行!” “怎么就不行?”寒烨昭脸色不豫。
第38章 蝶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在顶撞他,好在脑筋很给她面子,迅速有了应对之词,于是柔声道:“将军不怕,妾身也不需怕,邵将军若真歇在这院子里,明日怕的恐怕会是他。” 邵以南歇在这里,没有人会相信他没被调又戈,府中的人们需要纠结的只有一点,调又戈他的人,是花痴的她,还是断袖的寒烨昭。以前他们二人怎么相处、被没被人传过闲话,她不管,现在她是当事人,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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