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昊轩的目光锁住蝶舞的容颜,见她眸光愈发澄明,神色平静得像是已经看透看淡一切,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不能相信眼前人就是他以前那个热衷于惹祸作乱的姐姐。 “还有姨娘。”蝶舞恳切地道,“她近来心事重,又太操劳,到了那边,你务必多陪陪她,让她调理好身子。” 昊轩承诺道:“我记住了,姐姐放心吧。”顿了一顿,又道,“姐姐闲时也要记得给我们报平安,万一有了难处,也不要瞒着我们。” “那是自然。”蝶舞勉强笑道,心里却是明白,如果处境真艰难了,怕是连信都送不出将军府。 中午,昊轩去了前院,陪大老爷和寒烨昭用膳。蝶舞留在兰园,和顾姨娘一起吃饭。席间听顾姨娘说,大老爷的气还没消,将大太太和蝶钰送到了普云寺,说等两个人真心悔过了才会命人接回府中。 蝶舞听了,忍不住笑了。文人一旦发起脾气来就没完没了,不知等大老爷日后作何计较,有没有想过下一步就休妻。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有如今的好光景。可谁能想到,我刚能闲适度日,你便走了我这条路。”顾姨娘叹惋道。 这种话听得多了,蝶舞已经词穷,便只是笑,为顾姨娘夹了一筷子菜。其实大太太并不算是难对付的人,这府中上下偏就让她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说到根本,错在大老爷,优柔寡断这些年,苦了内宅这些女子。这样的男人,偶尔是值得敬爱的,偶尔又是可恨的。 前院席散之时,也到了告别的时候。 顾姨娘一直送到垂花门外,一路上殷切地叮嘱着。 蝶舞心里酸楚,却不敢哭,怕顾姨娘以为自己的泪水是因了在寒府的日子难捱,就只是低着头,不断地嗯啊地应着。 末了,顾姨娘把一个包着东西的锦帕递给蝶舞,流着泪道:“这是我自幼就随身戴着的,今日就给你当个念想吧。也不知这一别,还能不能再相见。” 寒风中的美妇人是那样苍白、憔悴,双眼寂灭成灰。蝶舞紧紧握住了顾姨娘的手,热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姨娘。” “日后,记着把你的画像给我一张,我想你了,就看看……”顾姨娘说到此处再也无法出声,反手握了蝶舞的手,旋即放开,拭着泪水仓促离去。 蝶舞一时不能自已,伏在含桃肩头,泪流不止。前世,她对父母没有什么记忆,外婆信佛,心境通透,对她的爱是有节制有原则的。从未有人这样在乎过她,两世为人,毫无原则地心疼她、怜惜她的人,只有顾姨娘。 含桃望了望顾姨娘那抹紫色的落寞身影,亦是感伤不已,陪着蝶舞哭了一会儿,才出声劝解。 蝶舞深吸一口气,用指尖小心地擦去泪痕,到前院辞了昊轩,拜别了大老爷。男人心里即便有千思万绪,也不会明显地表露出来,又因为蝶舞在寒府的身份,大老爷也只是随便叮嘱了两句。 上轿子之前,蝶舞望了望府中景致,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 回去的路上,蝶舞一直低着头,看着手里那块羊脂玉玉佩,偶尔抬手擦擦眼角。 寒烨昭看了她半晌,漠然出声道:“既是这般不舍,又何必出阁?” 蝶舞此时情绪太差,连眼皮都没抬,就噎了他一句:“承蒙圣上隆恩,妾身才有幸服侍将军。” 寒烨昭漫不经心地把难题丢回给她:“不是我也是别人,要取你性命之人,不是你甘心要追随的么?今日你知父母恩情,当初怎就忘了?” 蝶舞有些气闷,睁着眼颠倒黑白:“当初嫡母还未被送到寺里,左右是个凄惨下场,倒不如以身涉险、以命相搏。” 寒烨昭讶然笑道:“倒是我们都误会你了?” 蝶舞随口道:“哪里,是蝶舞因祸得福了。” 寒烨昭轻笑出声,没再说什么。 回到期云阁,蝶舞先梳洗一番换了身衣服,之后就觉得哪里不对,看看房间内外,问含桃:“静荷呢?不是让她看家么?人呢?” 含桃脸色凝重起来,“可不就是,回来这些时候也没见到她,奴婢去问问是怎么回事。”过了些时候,她回来紧张地道:“听小丫鬟说,今日王府给夫人送来了几车家具、古董,夫人要把这些物件儿安置妥当,因为人手不够,就从三位姨娘房里各挑了一名丫鬟去搭把手,咱们这儿,夫人选的就是静荷。” 蝶舞心里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忙吩咐含桃:“你去正房看看,如果静荷没事,你就跟她一起帮把手;有事的话,就赶紧回来告诉我。” 恰逢此时,有小丫鬟禀道:“姨娘,夫人那边的人带静荷姐姐回来了,您去看看吧。” 蝶舞连忙走到院中,就看到两个婆子押着静荷走进来。静荷眼里有委屈有怒火,神色却仍是镇定的。 “慕容姨娘。”两个婆子放开了静荷,给蝶舞行礼,语声不冷不热的。 蝶舞温和地笑道:“两位妈妈辛苦了,出什么事了么?” “这丫头。”一个婆子指着静荷道,“做事的时候粗手粗脚的,失手摔坏了王爷赏赐给夫人的翡翠玉杯,夫人大人有打量,命奴婢把人带回来交给姨娘处置。”说完,两个人并没走的意思,意图很明显,是要看蝶舞惩罚过静荷才会离开。 “哦?有这种事?”蝶舞漫应了一句,又道,“丫鬟出错,是我没有尽心调教之过,我这就随两位妈妈去向夫人请罪。”
第45章 一个婆子却摇了摇头,话里藏针:“姨娘,恕奴婢多嘴,夫人已忙了大半天,此时已经累了,正在小憩。依奴婢之见,这些琐事,还是不要去打扰夫人为妙。” 如果钟离薇没有流露出这意思,婆子自然不会说这话。看这情形,钟离薇是打定主意要她亲手责罚自己得力的丫鬟,要她最终落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局面。这种手段,是不是太阴损了些?蝶舞转头吩咐小丫鬟搬来几张杌凳,和两个婆子坐了,心里有了计较,转头问静荷:“你来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姨娘……”一个婆子显然不愿意坐在这里灌冷风,微微有些不耐烦地出声,想要阻止蝶舞盘问。 蝶舞不悦地挑一挑眉,语气冷了几分,“夫人既然把人交给我来处置,我总要问明缘由再做惩戒吧?再者,我也是不便请二位到房里坐,将军此刻在房里歇着,这种小事也要去扰了他的清静么?” 两个婆子被蝶舞的凌厉之色震慑住了,又得知寒烨昭在房里,态度就恭谦了几分,讪讪地笑着点头称是。 蝶舞凝视着静荷,眼神中有信任,有诚挚,“你说,如实讲给我听。” 静荷因此心头一暖,眼里有了泪光,吸吸鼻子才道:“奴婢做事的时候,戴姨娘和她的丫鬟也在场,就在奴婢的身旁。后来那丫鬟不知为何惹恼了戴姨娘,戴姨娘抬手打她的时候,恰好把奴婢手里的玉杯打落在地上。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戴姨娘也罚了那丫鬟,听说打了二十大板呢。”帮含桃上茶的新梅插嘴道。 蝶舞斜睇她一眼,笑道:“你很闲么?我说话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你在一旁多言多语了?”说着忽然变了脸,加重了语气,“谁给你的胆子?”说完,接到手里的茶碗就被她摔到了地上。 “奴婢该死!”新梅吓得跪在了地上。 蝶舞把她丢在一旁不理,又问静荷:“我相信你的话,你呢?我若惩罚你,你服不服?” 静荷唇边绽放出一朵笑容,“奴婢绝无怨言。” 蝶舞点点头,对两个婆子道:“事关戴姨娘,我自觉没有资格也无从着手处置。”说着自嘲一笑,“我这里乱成这个样子,让两位见笑了,麻烦两位妈妈把这两个丫鬟一起带回去交给夫人发落吧。” “这……”两个婆子站起身来,没有答话。 “辛苦你们了。”蝶舞取出两个小银锞子递给两个婆子,不再说话。 钟离薇想做出宽容大度的主母风范,想让她落一个恶名,她偏就不让她如愿。如果连自己院子里的人都没有能力庇护,谁还会忠心待她,等寒烨昭歇在别处的时候,她岂不就陷入了绝境? 今日最坏的结果,是静荷被钟离薇责罚,最好的结果也是最可能的结果,是毫发无损地回来。这一局,虽然会让人恼她、忌惮她,却必须要这么应对。 亲人离开燕京,的确让她伤怀,觉得孤立无援,却也在同时让她放开了手脚。钟离薇选在这一天发难,其实是失策了。她心情越糟糕的时候越任性,脑子也会随之转得越快。如果迟早要撕破脸,如果已经无牵无挂,她还有什么必要装痴做傻? 至于新梅,只是要给戴姨娘一点颜色,阳奉阴违的人,倒不如提早拉开距离。对于这种人,针锋相对要比逢场作戏更舒服些。 转身回厅堂,蝶舞看到站在门内的寒烨昭俊容上的诧异,笑了一下,等他发问。 果然,他转身落座后就问:“你,怎么想的?”其实,他想问的是她脑子怎会转得这么快。 “妾身没多想。” “亲人两日后就启程离京,你怎么在这时候锋芒毕露?” 锋芒毕露?蝶舞没觉得,于她,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随后笑道:“妾身愚钝,不知如何把握分寸。” “你不知如何把握分寸?”寒烨昭笑着指了指大炕下的杌凳,待她落座后又道,“我倒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圆滑的法子。” 蝶舞仍旧含糊其辞:“妾身运气好。” 寒烨昭沉吟片刻,语声中有探究:“我们都看错你了?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蝶舞低下头,“妾身身份低微,不值得将军花费心思。” 寒烨昭没有闲心和她打太极,直指问题的关键:“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该知道日后慕容府无人能为你及时出头,为何开罪夫人?” 蝶舞抬起头,笑着凝望着他:“若说开罪,妾身未进门之前便已开罪了夫人,将军不知情么?如若头上悬着一把刀,倒不如早些让它落下来。” 寒烨昭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问:“你不怕?” 蝶舞如实答道:“左边是夫人,右边是将军,怎么会不怕。但日后在京城无亲无故,又不需怕。” “不怕,不怕好。”寒烨昭笑意更浓,“此事可需我帮你?” “不敢劳烦将军。”蝶舞真正想说的是,你别给我添乱帮倒忙就好了。 “日后再出了这样的事,你又改如何?” 蝶舞委婉地道:“日后,想来妾身不会有出府的机会了。服侍夫人这样的事,妾身自当亲力亲为,轮不到粗手粗脚的丫鬟惹夫人不快。”含桃和静荷随她到寒府是情意是忠诚,正室和妾室较量也不该牵扯无辜,她是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发生了。 不是第一次了,她竟这样护着自己身边的人,这是寒烨昭不曾想到的。他招手示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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