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母亲抱着他哭了很久,说了一晚上的对不起。 只是后来,母亲似乎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般,他稍有错误便会被一顿鞭打,从一开始的愧疚逐渐变成无动于衷。 回忆从思绪中抽离,肖檐看着陷入回忆中的母亲,终究是开口道:“父亲书房中的私印几乎没有几人能碰到,母亲,你当真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 年白竹表情微滞,猛地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若是知道是谁难道还会藏着不说吗?我若是知道,早在当年就说出来了。” 闻言肖檐轻笑一声,冷冷道:“母亲知道,那些书信原本是镇国公府与太子玄勾结的证据吗?” 年白术动作猛地一顿:“镇国公府?” “没错,镇国公府!”肖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如果那些书信上没有父亲的私印,不会这么快定罪!” “模仿父亲字迹的人是镇国公府中的门客,一直住在南巷。” “太子玄余孽如今已经溃不成军,镇国公府如今已经人去楼空。母亲怕还不知道吧,他们已经和勾戈勾结到了一起。” “什么?”年白竹后退了两步,身形摇晃,不可置信的问:“和勾戈勾结?” “没错。”肖檐看到她的反应,已经猜到了什么,面露失望:“大业与勾戈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母亲到了现在,还想让太子玄余孽推翻陛下吗?” 年白竹不语,沉默许久,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她喃喃道:“叡良生平最恨勾戈。” 那肖檐看着仿佛一瞬间苍老很多的年白竹,继续道:“那名门客如今已经被送去了刑部,镇国公府如今破罐子破摔,自然不会再管府中门客的死活。” 右脸上的疼痛一点一点传来,肖檐扯了扯嘴角,不再留情。 “当年能进父亲书房拿到私印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您,一个是父亲恩师裴大人。” 年白竹僵硬的转身:“你在怀疑我?怀疑你的母亲?” “不是怀疑!”肖檐摇摇头,讽刺道:“不是怀疑。” “那你的意思是有证据?”年白竹浑身上下都在发抖,“肖檐,你现在长本事,便觉得母亲是拖累了?” “母亲!”肖檐彻底失望了,自嘲道:“二十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您。” 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簪子丢到地上,冷冷道:“这是母亲的吧。” 看到那枚簪子时,年白竹仿佛被定格在原地。 那簪子是她出嫁时娘家准备的妆面,怎么会不认识。 她腿一软,猛地栽倒在地,却还是伸手去够那只簪子。 这原本是她最爱的一只簪子,可是如今已经有二十年不见了。 “母亲就不问问,我是从哪里拿来的吗?”肖檐双目映红,猛的转头不去看她。 年白竹将簪子上的尘土擦干净,忽而笑了,低声道:“这簪子在我出嫁的妆面上称不上是最名贵的,却是我最喜欢的。这上面雕琢的玉簪花栩栩如生,戴在头上的时候,仿佛带上了一个真花儿。” “这是我从镇国公府门客身上搜出来的。”肖檐低头看着她,没有去扶。 年白竹动作一顿,缓缓抬头,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已经泪流满面,原本规整的头发也零散了许多。 “母亲。”肖檐蹲下身子,痛苦道:“那人说,当年他将做好的信件交给了丞相府中的一个女子,又害怕出事,所以趁那女子不注意,窃了她的簪子。”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是已经不言而喻。 年白竹看着手中的簪子,突然笑了。 “原来竟是如此,原来如此。”年白竹将簪子胡乱插进头发里,“我以为是我不小心弄丢的,为此伤心了很久,原来如此。” “为什么那么做?”肖檐至今都不敢相信,当初为那些信件盖章之人竟然是母亲。 在他印象中,父亲母亲一直都很恩爱。当年父亲被斩,母亲仿佛疯了一般,几度想要随父亲而去。 可是事实告诉他,父亲悲剧的一切根源都与母亲有关,他如何接受,怎么能够接受。 他永远都忘不了,母亲为了给父亲平反是怎样苟延残喘的活下来的。永远都忘不了,母亲弥留之际,口中不断喊着父亲的名字。 “为什么?” 年白竹怔愣看着与肖叡良像十成十的脸,突然崩溃了。 肖檐冷脸的时候太像他父亲了,就仿佛二十年前的肖叡良在看她,在审判她。 年白竹抬手抚摸肖檐德脸,喃喃道:“我是为了你好,我是为了整个丞相府好,我没想到竟然害了你,叡良……”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肖檐身上凌迟,肖檐咬牙,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什么叫为了父亲好,什么叫做为了丞相府好? 父亲被杀,丞相府最后只剩下她们二人,这也叫为了他们好? 年白竹惨笑一声,终于开口。 “我没有骗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肖叡良,如果当年太子玄成功登基,我们绝对不会落的现在的下场。” “你父亲肖叡良是个真正的读书人,但是他太轴了,非要做直臣。细数从古到今,有哪个直臣是有好下场的?”
第74章 自私 年白竹出身虽不是世家小姐, 但是当初与肖叡良成亲的时候也是富商之女,自幼便读过不少史书。 天底下想做直臣的一大把,但是她看的那些史书上, 那些直臣有几个好下场的?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下了一整夜的雨,她醒来发现身侧人不见,便有些心慌, 于是穿上衣服寻了出去。 走到书房门外的时候, 她看到书房灯火通明, 太子玄一脸怒意的走出来, 那眼中的狠戾看得她心惊。、 那时候先帝病重久居于榻,太子玄得野心几乎是司马昭之心。 他一直想要拉拢丞相府获得相公得支持, 今夜想必是又被拒绝了。 落雨打在身上让她禁不住打起寒颤,但是更令她心冷的是太子玄离开时的眼神。 那是带着恨意的眼神,似乎只要等他登基之日,便是丞相府下地狱之时。 她一个人在雨中站了很久, 就连手中伞什么时候被风刮歪都不知道,直到相公的手缓缓扣上来,那灼热的温度才令她回归神来。 她还记得当时她问:“和太子玄合作不好吗, 太子玄登基之后不会亏待丞相府。” 那时候相公是什么表情呢?她其实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摇了摇头,说太子玄不是帝王人选。 那什么是帝王人选呢, 就算不是一个好皇帝又与丞相府有什么关系呢?太子玄的势力已经那样大了,极有可能便是下一任皇帝,到那个时候丞相府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那时候第一次对相公起了抱怨,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吗?他想要天下有个好皇帝, 但是谁又来管丞相府满门姓名呢? 她的孩子还那么小,不过三四岁的年纪, 难不成就因为肖叡良的耿直以后随时处在危险中吗? 那天晚上她一夜没睡,第二天,便有镇国公的人找了过来。 镇国公的人给了她一摞信让她放进相公书房中,告诉她太子玄不日便会登基,有了这些东西,太子玄一定不会亏待他们。 她那时候真的是急糊涂了,甚至没仔细想镇国公为什么要帮他们,只以为自己与镇国公夫人是手帕交,人家来帮她了。、 当局者迷也好,愚蠢至极也罢,她当时就如同陷入了死胡同一般,亲手将那些信一一盖上丞相私印,放进了书房的抽屉里。 直到她听说太子玄谋反被斩杀在小重山,直到丞相府被人团团围住,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蠢的事情。 被关在刑部的那段日子里,她每日都想去死,但是看到年幼的肖檐又怎么都狠不下心去了。 直到肖叡良满门被斩,她带着肖檐流放途中逃跑。 肖檐听到她的这些只觉得可笑,他蹲下身子,看着年白竹的脸,残忍道:“母亲,你害死了父亲。” 年白竹苍白的脸更加面无血色,张了张嘴,却始终说话不出话来。 “太子玄早就记恨父亲,他将那些书信给你,目的就是,哪怕自己败了也要让整个丞相府陪葬。” 肖檐说的双目猩红,猛地攥住年白竹子的肩,低吼道:“太蠢了,你怎么会这么蠢。” 他说完,猛地松开年白竹肩膀,身形不稳的后退两步,嗤笑道:“在刑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 “我承认就有用吗?”年白竹抬头,脸上的面纱被风吹落,露出她溃烂的下半张脸。 肖檐瞳孔一缩,看着她的脸,自始至终没有吭声。 “我就算是承认了,谁会相信?”年白竹手抖着将面纱重新重新戴上,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道:“证据确凿,我就算是说出了真相,别人也不会详相信。” 她讽刺的哼笑:“当时齐王妃难产而死,楚烈伤心不已。镇国公却已经将家中表妹送进去当他的新妃,难保楚烈不会护着振国功夫。” 肖檐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声音沙哑道:“母亲,如果你真的是这种想法,为什么从小就告诫儿子为父亲平反呢。明明你什么都知道,却要儿子一点一点的摸索,一点一点的调查!” “不让你这么做你以为你能变得这般好?”年白竹冷笑。 好?这便是好吗? 他一点一点从荆州来到长安,参加科举,费尽心机往上爬。荆州两年,他过得生不如死,这便是好吗? 肖檐眸光灰败,藏在袖下的手微微发抖,一字一句的戳穿她的假面:“你太自私了。” “你说什么?”年白竹微微眯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母亲当年不肯说出真相,其实根本不是害怕没人信,而是你自私!”肖檐冷笑,脸上毫无温度。 “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害了整个丞相府,不愿意让人知道你干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你不愿意让父亲知道是你害了他!” 对于他的话,一开始年白竹毫无反应。直到听他提起肖叡良,方才眼珠微转,情绪有了波动。 “你口口声声说爱父亲,但是你爱的其实是你自己。” 他说的极其残忍,令年白竹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想要父亲永远爱你,不愿让他知道你做的那件事,可是父亲那般聪明,难道真的猜不出是谁吗?” “你说什么?”年白竹一把抓住肖檐的袖子,怒吼道:“你在说什么,他怎么会知道的!肖檐,我是你的母亲,你不能这么对我!” “母亲,我从未对你做过过分的事情。”他失望道:“是你,固步自封,是你做了太多过分的事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父亲那般聪明,能拿到私印的人寥寥无几,您当真以为父亲什么都不知道吗?或许他早就已经猜到了,但是他选择了闭嘴。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有用,然而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让您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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