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熹微照在身上,昨夜露水的寒凉被冲散。肖檐负手立在裴府的柳树下微微仰头,感受着略带灼热的阳光。 过往二十年,他是极其厌恶阳光的,这光太烈仿佛随时都能将他融化。直到他遇见殿下,往日种种皆成虚妄,他要向前看了。 书房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肖檐回头,立即作揖。 “裴大人。” 他腰弯的极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低。 裴仁没有立即说话,目光犀利看着他道:“你找到证据了。” “找到了,人证物证具在,已经送到了刑部,待尘埃落定,父亲便会被正名。” 镇国公府的事情一出,父亲的案子彻底被翻了出来,哪怕有人想要压,也挡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你做的很好。” 裴仁拍了拍他的肩膀,苍老又精明的眸子微微眯起,问道:“你母亲的事情本官略有耳闻,你是准备,徇私枉法吗?” 这是这么久以来,裴大人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语气与肖檐说话。 “有过这样的想法。”肖檐扯了扯嘴角,毫不避讳道:“只是,她去意已决。” 肖檐毫不否认,回答的坦坦荡荡。 闻言裴仁脸色稍好,不置可否道:“算你有担当,还敢承认自己想要徇私枉法,只是为官,你已经不合格了,弄权,倒是一顶一的好手。” 他说的讽刺,肖檐却面无表情,静静听着裴大人对自己的嘲讽。 年白竹做了再多的错事,始终都是肖檐的相依为命多年的亲生母亲。 诚然当年肖家祸事有她一部分责任,但是多年的养育之恩却不是假的。 裴仁见他态度不错,冷哼一声道:“好在她识时务,自己主动认了罪,也不用逼着你大义灭亲了。” “若是你踏错一步,本官会亲自将你逐出内阁。” 肖檐苦笑,却并不觉得庆幸只觉得心脏一片空洞。 从年白竹亲口承认哪些事情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与母亲隔阂此生难消。无父失母,无亲无朋,他以为自己至少还有殿下。 只是这天道终究给了他当头一棒,殿下身中落回,他似乎是天注定的孤煞。 “大人。”肖檐看向裴仁,低声道:“落回之事……” 昨夜他第一时间将落回的事情告知了裴大人,裴大人周游天下数年,兴许见多识广。就是想兴许侥幸,说不定能救殿下一命。 他没有说完,裴大人的脸色却变了几变。 “本官早就听闻此毒,只是解药早就已经失传。老夫曾遇见过身中落回之毒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 他说着摇了摇头,看向肖檐:“本官已经派人继续搜寻了,但是你要做好准备,殿下她.......” 一切尽在不言中,裴仁想到前不久见到的寿阳公主,心中有些怅然。他教过许多皇室子弟,寿阳公主却是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个。 她太像当年的皇后了,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格,也无怪乎陛下最宠爱她。 若是寿阳公主真的出事,陛下的怒意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裴仁摇了摇头。 这样的结果不出所料,肖檐低声笑了。他从知道殿下身中落回的那一刻便早就想清楚了所有后果,他不过是贱命一条,有什么好准备的。 “此间事了,殿下已经是我唯一的牵绊。” “上至三十三重天,下至幽冥九重渊,黄泉碧落,肖檐会随殿下去的。” 闻言裴仁心中大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进了内阁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肖檐这样年轻,只要他愿意,权倾朝野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些年多谢大人。”肖檐再次作揖。 这天下于他有恩的人不多,但裴大人却是救他性命,助他扶摇而上之人,此番恩情,无以为报。 裴大人看着他,缓缓道:“本官学生很多,最欣赏的却只有叡良。如今事情已经解决,老夫不日便会离开京城。” 他年事已高,所剩之志便是纵情山水,若不是为了肖叡良的案子,他这段时间不会留在京城。它年若是真的身死异乡山水,也是不错的结局。 肖檐从裴府出来时已经是晌午,长安街道熙熙攘攘,商贩叫卖不绝,各种西域传来的新奇东西摆了长长一条街。 此地是长安繁华一角,肖檐却与这里格格不入。他目光冷漠的扫过周围种种,步伐没有片刻停留。 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侍卫,低声道:“大人,查到些消息。” 肖檐脚步不停,冷漠道:“说。” “望京一战之后,不止我们,勾戈那边也在追捕。探子得到消息,太子玄一党如今已经人数不多,似乎是往长安方向来了。” “严明元也在吗?” “应当是在的。”侍卫道:“听闻有一不良于行的人在其中,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严明元。” 肖檐隐下眼中杀意,低声道:“继续找,就算是将长安翻出来也要找到,越快越好。” 严明元想要和殿下一起死,他简直是痴人说梦。他会在此之前将严明元的皮一点一点扒下来,就像是当初他对翻雪一样。 “属下明白。”侍卫说完,飞快地融入人群中。 肖檐又变成了孤身一人,路过仙客来的时候,酒楼内人声鼎沸,醒木一响,便是喝彩满堂。 栗子糕的香味传来,肖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掀起衣袍走了进去。 楚蘅芜断断续续睡了很久依旧没什么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越来越弱的原因,她做了许多的梦。 那梦太乱,醒来的时候忘的一干二净,只能记得那股熟悉的墨香。 梦中墨香一直缠绕在思绪间,身侧还是空无一人,楚蘅芜隔着轻纱看到不远处点香的绿倚,低声道:“肖檐还没有回来吗?” 绿倚吓了一跳,飞快地擦干眼角湿意,强颜欢笑道:“还没有呢,肖大人出去不过两个时辰,现在正是晌午。” 闻言楚蘅芜一个恍惚,竟才是晌午吗,为何她觉得已经过了许久了呢?
第80章 花钿 年少时候楚蘅芜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说法, 书上说人死后会变成魂,要在世间飘荡六十年了却因果。六十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魂于世间消散, 再无这个人。 楚蘅芜年少时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后来再长大一些,太傅告诉她人死后会轮回, 生生世世, 可能是人可能是畜生, 可她总是不信, 深以为自己看到的才是真的。 但是到了如今,明知自己命不久矣, 她倒开始更愿意相信太傅所言了。若真是有轮回便好了,她有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去做。 “公主。”绿倚站在轻纱外,声音沙哑道:“奴婢去给您盛些酸梅汤吧。” 楚蘅芜耳朵微动,突然掀开面前的轻纱, 看着早已经泪流满面的绿倚,低声道:“怎么哭了?” 绿倚没想到殿下会突然掀开纱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连忙低下头。 “奴婢刚刚做了噩梦, 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 “做噩梦?” 楚蘅芜看向紧闭的窗户,轻笑道:“屋子里的光线是不是太暗了, 这样的环境确实容易多梦。” “奴婢去开窗户。”绿意说着飞快走到窗边,将自己神情整理好,深吸一口气方才回头。 “公主要梳洗吗?”绿倚笑着走过来,贴心的将楚蘅芜身上有些皱的衣服整理好。 “昨日宫里又送来了一批珠宝, 其中有几块漂亮的翡翠,公主应当会喜欢的, 要不要去看看?” 楚蘅芜看着绿倚的神色,似乎意识到什么。 绿倚陪伴了她那么多年,正如绿倚了解她一样,她也同样了解绿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绿倚比她要坚强,她如今这样的表情应当是知道了什么。那肖檐呢,肖檐其实也是已经知道了吗?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敛眸道:“翡翠不必看了,那颗夜明珠呢,你放在哪里了?” 绿倚闻言连忙走到柜子前,小心翼翼取出里面的夜明珠。 屋内光线昏暗,夜明珠上面附着一层浅色的光晕,明亮的夺目。 楚蘅芜将它托在掌心,突然道:“这个珠子,跟了本宫许久,久到都忘记了它的来历。” 绿倚没有说话,她对这个也没有太多的印象,只知道殿下一直挂在马车上,直到几年前与肖大人起争执,这颗夜明珠到了肖大人的手上。 楚蘅芜攥紧手中夜明珠,想到肖檐对这个珠子的在乎,心中也浮现出淡淡的疑惑。 只是还没等她细想,栗子糕的香气就钻进了鼻尖。 她下意识地抬头,却见肖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手中还提着医保热气腾腾的糕点。 绿倚识趣的退下,贴心的为她们关上了房门。 楚蘅芜目光落在肖檐神色如常地脸上,有些茫然。她有些拿不准肖檐到底知不知道她一直隐瞒的事情,只能从他神色中寻找线索,却始终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仿佛没有注意到楚蘅芜的神色,肖檐自然的将夜明珠从她手上取下,转而与她十指相扣,凑近道:“殿下饿了吗?” 楚蘅芜摇了摇头,她没什么胃口,转而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个夜明珠?” 府中比它名贵的有很多珠宝不在少数,比它好看的更是繁多,她实在是不理解肖檐为何对这个珠子情有独钟。 肖檐目光落在夜明珠上,低声道:“以后再告诉殿下可好?” 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热气。低头的时候眉眼与她视线齐平,让她清楚的看清他的容貌。 心跳突然乱了,楚蘅芜清楚的明白眼前人是在给她上美人计,但不可否认,她还是上钩了。 “臣有时候很庆幸,天生一副好样貌,不然殿下说不定根本不会看臣一眼。” 想来也是,寿阳公主自小被宠着长大,入眼的皆是世间极品,怎么可能会看上样貌不出众的男子。 “你说的对。”楚蘅芜眸子微弯,指尖落在他的唇上一点一点往上移,最终落在他的眉心处。 “本宫不只要出众,还要最出众。” 她从不否认自己看脸,最先注意到肖檐也是因为他这张脸。但是她并没有告诉他,在望京时她就想,若是他真的毁容了,她应当也是不嫌弃的。 肖檐眸子微沉,俯身在她唇上轻啄。 “那臣要好好保护臣的这张脸了。” 楚蘅芜低笑出声,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腰侧,划过肖檐的手指。 “殿下想要出去转转吗,小重山上的山花都已经开了,护国寺外的荷花池如今正茂盛。” “现在吗?” “殿下觉得呢,若是殿下不想去,我们便改日。” 楚蘅芜摇了摇头,将额头抵在肖檐肩膀:“想去的。” 闻言肖檐弯腰将她抱起,抱着她大步坐到梳妆台前,动作自然的将面前的铜镜放倒,让她正对着自己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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