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州挺顾家的,他成不了天下。纸上这些话,是我当天骗沈伯清离京说的。他临走之前给沈元州写了信,要沈元州准备迎他。 那时候,魏塱还在诏沈元州回京,沈家明面上是重臣,信肯定飞快就到了沈元州手里。 沈伯清离京,是先斩后奏,必定要有说辞劝儿子,知子莫若父,动之以情还得晓之以理,他一定在信上说了这些给沈元州。因为走的仓促,也想不出别的来。 你把这纸张,做旧些,放在昌县门外的必经之路上,只作不慎丢了的样子,等他们快到了,杀个人在那,多洒点血,防止他看不见。 再拖着尸体走一路滴血,引往咱们设伏的地方。他读到纸上内容,一定会跟着血迹过来查个究竟。" 霍知又读了一遍,轻道:“沈伯清未必就写了这些。” “没写就算了,无非就是另外想,可我赌他写了。” 霍知颔首笑道:“姑娘这么说……那定然是写了,这要是沈元州不来可怎么好?”说着转了脑袋,含笑看往旁边撸豹子的陈泽。 薛凌跟着看过去,笑道:“谁都可以,去绑个我不认识的人好吧,绑谁都行,别与我打过照面,省了我又得多个坟拜。” 陈泽手抖,力道一大,惹的豹子不满呼噜了两声。 霍知躬身,道:“那,这两日……” 薛凌打断道:"这两日我们兵分两路,你且去看昌县草皮上的粉有没有被踩过,如果没有,找个人盯的远些,见着沈元州了,扔两只雀儿就行。 其他人在昌县外等着,血要新鲜,死太久,他就没那么迫切要追了。杀人之后,挂在马上,立刻往埋伏处引。 至于埋伏在何处,我与薛暝收拾好了会派人去给你领路。" 霍知点头,随后招呼那几个人走了去。薛凌转身一一清点过东西,又让薛暝招了旁人上马,只说是要赶紧找个水源地来。 受伤之人,第一要紧的就是找水源。埋伏只有设在水源处,沈元州才会信那个人是伤重逃命,不说立时下来查看,至少不会完全怀疑。 另来这水源,还要与昌县近些,最好是直路,重伤之下,人不可能兜圈子。还要考虑藏身的地方,草皮地肯定是不行。 听完要求,各人又散开成两人一队,唯陈泽跟着薛凌不放,连同两只畜生一起,凑了个人多。 薛凌牵着马缰冷漠道:“倒也不是我和你深情厚谊,这不是缺人养畜生么。” 陈泽诺诺没答话,不似先前浑嘴。走走停停看着地势,夜间再聚,都说看着河流,彼此一交集,周遂找的地方最合适。 其离昌县约一刻马程,河边有胡杨木和沙柳,地上青草也长,可以盖住兽夹。霍知处的人回来传了话,药粉没动过。 薛凌问道:“昌县城中如何。” 那人道:“更像是空了,城门上都没人守着了。” “那门开着吗?” “关着的,姑娘不用担心,里面确实藏兵了。” 薛凌并不担心,傍晚时分霍知问的是“沈元州没来怎么好”,语气调笑,并非担忧,而且他没问“昌县没藏兵怎么办”,也就是说跑了这两日,霍知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昌县有藏兵。 她仍问道:“何以见得?” “锦岐往宁城的道上,有车辙未散。” ----
第1085章 常 薛凌笑笑扬了头,那人躬身抱拳,道是“还要回去复命”,言罢转身上马又回了昌县方向。 薛凌坐回地上,问薛暝讨了那黄彩水粉罐,只倒了点滴清水往里,就着恩怨搅和的如一罐浓粥,又将二十只弩矢一一放进去蘸的饱满,放到一边晾着,剩下的拿布条将捕兽夹都抹了一遭。 天明之后带着人奔到了周遂所说的水源处,先定了藏身地点,又往稍远高地下了兽夹,铺了半个房间大小,二三十只。 这种兽夹,能将马腿夹断,历来就是军中所有,寻常猎户根本不能用,踩中非死即残。 薛凌特与周遂交代:“看到了,带人过来的时候,千万别往这里跑,踩中了就完了。” 周遂点头,不解道:“怎么,反往远处,” “就算沈元州跟过来,他肯定不会立时奔到尸体处,多半要遣个人来看,别的,该是要往高些处查看周围。而且一旦我们放箭,他怕埋伏人多,也是要去高阔处明智些。” 周遂应声,各自忙碌后,日上中天。剩下的,就只能等着了。 闲着也是闲着,三四天打发时间,又挖出两个大坑来,里头插了些许箭矢,草皮浅浅盖着。霍知遣人回来数次,皆言没看到宁城有人过来。 不过,人绑好了。 是胡是汉,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一笑带过。初七八的月色已是极好,腰间伤口只剩浅粉一线,边上有水,袋里有粮,居然是……过的极自在。 她也劝陈泽赶紧走,没奈何人不肯,道是“沈元州没死,到哪都是提心吊胆,不如再这吊着,起码那豹子有根骨头嚼,就有他一口气喘”。 几天下来,他也识得薛凌姑娘家身份,打探着问:“你是不是……那齐将军亲……”话没问完,薛暝将人拎到了一边去。 薛凌撕着肉干往宁城向看,将军将军,活着是個调侃,死了到成真了。 时间一晃到了月十二晚间,薛凌捧着个兔子腿吃的满嘴生香,因这几日无事,薛暝往远处走,引了火,还弄来些盐巴,烤熟之后再拿回来给她,刚好只剩微微热气,惹得那豹子和狗双双坐着等。 月上中天,一声骨笛在远方响起,薛凌立时丢与那蠢狗,站起身,周遂快马已到了面前,道:“人马上就过昌县了。” 她笑笑滑了恩怨出来,早料到沈元州必是晚间过来。薛暝一手拎了陈泽,将人甩到马上,道:“带着马和那俩走,走远点。” 陈泽听薛凌提点过,有豹子在,就怕沈元州等人的马会警觉,到时候必须走。他顾不上会不会骑马,赶紧喊了俩畜生往远处落脚的地方走。 不足半刻,周遂霍知归来,马背上各有一具尸体横放着,滴了一路血,薛凌接近,还能感觉到身上热气,其穿着的,居然是百夫长甲衣,霍知办事果然周到。 她指了指水边:嘟囔道“要这么多干什么,丢过去。”又奇怪问了句:“其他人怎么没回来。” 霍知努头,底下人将尸体往水边抗,他要张口,薛凌道:“算了,你行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赶紧藏着吧,谁知道他们快不快。” 霍知点头,仍道:“旁人绕道,先不回来,若是一齐走,沈元州查看马蹄会知道人多,我们只有两匹马,他定是以为伤者自己逃命。” 说罢方往芦苇从中,与薛凌各握了弓弩在手。又等得一盏茶时间,有七八人影走走停停出现在眼帘,其中一个时不时在下地查看,显是在分辨血迹。 沈元州手捏着薛凌写的那张纸,坐于马上脸色阴冷如铁。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和父亲信中所言一模一样。 不是同道,就是凶手。 他到昌县外,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浓,月光底下看不出一眼颜色,只能看到草湿了一片,离昌县城门数步之遥,免不得怕是城中出事,下了马想看看情况,便捡了这封无名书信来。 旁人瞧见沈元州手抖身震,皆不明所以,再看地上血迹还未凝结,伤者肯定还没走远,四处看看,血迹往东向去,走了几步,血迹一直没断。又如霍知说的,看地上草印,只有两匹马跑了。 沈元州仔细看了看地上血迹,道:“散乱的很,又不像打斗,更像是走到此处,突然被人伏击,然后逃了去,这个出血量,人估计是快死了,不然过去看看。” 他拿不准那写纸之人是敌是友,但看地上血迹,来人……似乎是背对昌县被杀,也就是人在往宁城向走。 莫不然,是从昌县出来,有什么消息往宁城带,然后被人暗杀在此?横竖思量,都得跟过去看看,趁着血还是热的,说不定能追到个活的问出话来。 他为王上,底下焉有不遵之理,且从血迹来看,确实如此,人定是走不远。一路追着过来,看见尸体前后伏在河边。 沈元州与底下皆不敢贸然上前,赵德毅主动请命往河边,一步一顿,还隔着些许距离已看清了尸体上的衣服,回头冲着沈元州道:“是底下人,百夫长,怎么会来这。” 他疾跑了两步,上前先探了口鼻,复大喊道:“这个死了。”又往另一个去,摸了摸,惊喜道:“诶,这个还有气,这个还有。” 沈元州登时心急,又听得是百夫长,更加认定是昌县出来的人,忙驭马上前,路走一半,破风声从左边来。 他反应极快,忙伏身要躲,不料霍知手在薛凌下方,一前一后各按了连弩机扩。 沈元州已然趴下,再起身又来不及,得亏底下人也已察觉,拔刀帮他挡了一支,数人齐喊:“中计,快走。” 薛凌尚有功夫笑言了句:“我早说这玩意儿不中用,我拿刀都能竖着劈开。幸好咱们这头人比他们多出俩,一对一还有剩。” 沈元州调转马头要回,薛暝等人已在背后等他,四五支箭出来,沈元州指了埋兽夹的高地,扬鞭一指:“去那。” 天地不过四方,后有暗箭,左有贼人,前方是低洼,马跑进去如入瓮,能选的就是右边一处土丘。其地势开阔,浅草一片,肯定没藏人。 乱慌慌中霍知又按七八支箭来,沈元州没伤着,底下人却有压抑痛呼,另有马匹惨嘶,晃着脑袋要挣脱马缰。 比薛凌预计的情况更好些,沈元州没扔信烟,他不知那俩尸体与各处无干,只凭赵德毅说是“百夫长”,便推断是人从昌县出来。 此情此景,多半是昌县里头有问题,放了信烟,不定来的是谁,还是先往开阔处看看情况再说。 且以他瞧来,埋伏的人肯定不多,不然大可将自个儿团团围住,根本犯不着藏头露尾。 如此想着大力驱马往高地,几人并行,踏将上去,立时人仰马翻,后头的却刹不住马脚,跟着往里跌,幸而沈元州和刘聿反应快,眼见不对,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跟着滚到一旁。 二人皆不敢久躺,立时站起,薛凌笑喊了句:“喂。” 两人下意识看去,刘聿挡在了沈元州身前,纵他身上有甲,却不是拓跋铣那种刀划难破的奇兵。 何况实离的太近了,矢利更甚剑刃,两发追着贯入胸口,他喊身后沈元州:“走……快走。”说着身子往下滑。 沈元州急忙将人抱着,远处赵德毅又高喊:“快走。”而后朝着沈元州方向直直栽倒。 各处停了手,薛凌笑看霍知:“这也太顺利了吧,不信啊,早知道我就不去宁城了。” 霍知丢了空弩,躬身道:“是姑娘计划周全,宁城还是要去,不然又怎会走到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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