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好像确实,不用担心了。 “我知道了。” 他最终没有叹气。 作者有话说: 1.这局是,父子的battle 2.尹信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了 3.太子妃贴贴
第102章 拔刺 秋风在宫道上打了个圈, 学不来天家一点威仪自重,于是顾自怨怼地撩起这道上行人的衣裳。那贵气的织金锻摆绝不容秋风僭越,将那些它惯会牵起的愁绪离思通通压在摆下。 他身后虽是跟着不少人, 但从旁看去,便知道只有这常服的少年和他身后那身着官服的女子, 才是要紧人物。 秋风多有不甘,烟云卦一算, 又去扰他身后那位模样清秀的女子。青罗圆领画云肩,黑丝缨描金蝉冠, 穿着倒是比他正式许多。 女官的服制,领口扎的很紧, 有些刺挠,林礼忍住了不去扯, 却依然不习惯。她垂目, 小心着不踩到那宽大的衣摆,跟在尹信的身后徐徐而行。 昨天夜里,松芸馆并不平静。尹信突然来找她, 说是今日面圣, 有机会替她一解心中疑惑, 要她跟他一起去。 “我?这是哪里的规矩?议政之事,外命妇可以在侧?” “确实要委屈你, 当我一天女官。”他说这话的时候, 神色认真, 可林礼总觉得他眉目里含了一分意味不明的笑。 要追究起来么……就得到启州府的时候,原是一直没忘了女官这件事啊。 “我自是不委屈的, 殿下想这日, 不是想了许久吗?”她道。 “乱测人心。”他淡淡吐出几个字, 带着龙涎香的气味靠过来,被她颤着心嗔了一句,推走了。 林礼跟在尹信身后的时候,想起这件事,还是忍不住红了耳后,心神一荡一荡的。 她是理智的人,很快摇摇头让自己别想了,这样顺着回忆下去的话,不知道面色要发绯多久。 于是他们在九衡阁前停下的时候,尹信眼里的她,已经是神色如常了。 他让其他人通通留在外边,唯独带着她进去。 今日她是他的掌事女官。 他的林礼,穿云白里飘逸出尘,穿这身青罗圆领,倒也有十分的端淑气度。如此妙人,在他身边,想一次便有一次的庆幸。他的目光水似的在她身上流连一圈,在招惹她乜斜一眼之前,恰如其分地收好,回身步入九衡阁内。 九衡阁内,传出几声咳嗽。 “这几日秋风起,皇爷爷可是受了凉?”尹信快步上前,在沉香木前行了礼,抬头关心道。 “阿信来了。”尹元鸿轻轻摇头,让他孙坐着说话,“没什么大碍。这几日朝中纷争颇多,吵得朕头疼。” “太医可来看过?”尹信关切,“秋日的休养最是重要,皇爷爷定要保重着身子。若是让皇爷爷因着政事病倒,倒是阿信的不是了。” “阿信向来得朕心。”尹元鸿脸上有了些笑意,到底还是这皇孙顺意。他正舒心着,余光却瞥到屏风上映着的袅袅身影,问道,“今日跟着你的,不是你手下寻常的那两个?” “万木与千帆,都叫阿信遣去另有他事了。”尹信回头看了看屏风上的影子,掩住自己内心突然的几分欢喜,道,“几日前突然发现东宫有几位女官还算伶俐,便叫其中一个最有礼数的跟着。” 尹元鸿点了点头。 屏风后的林礼差点儿没笑出来。 “阿信自东南而返,一路携了好些地方补品。原本看皇爷爷容光焕发,以为是用不上的。等会儿,便遣人送来。”尹信又是关切。 “这补品进益,吃多了倒也不见得有什么用。”他抬手一指,桌上放着一盅鹿茸圆耳,“前阵子是关中的冬虫夏草,如今是燕地的鹿茸。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 尹信算是领教到尹济林的厉害了。前几日,父王已然动情相劝,摆出兄长关切的姿态,说挤在宫中委屈了他,京里的燕亲王府空着也是空着,哪有不住主人的道理。 父王这一计,是一石二鸟。燕王久住宫中,与皇帝的联络便多,打动人心的事,总是难免的。但是,尹济林厉害便厉害在这里,既然已乖乖离了宫,却还能让父皇时时念着他——桌上的鹿茸,多半就是这么来的。 如今朝里百官逼得紧,要正礼法、定江山,喊着削藩废王的大有人在。 显然是对皇帝先前的决策不满意。 这些都在东宫父子的合谋之内。 事情原本只是燕王图谋不轨,如今却还搭着尹元鸿另外三个儿子的前途。削不削藩是大问题,尹济林得尹元鸿偏爱,那么另外三位亲王就是可以一同舍弃的吗?尹济海毕竟是尹济海,听了尹信的劝,打算让事情彻底变个性质。 另外三位亲王连夜上书,言辞动情,大陈忠心。直言藩王非诏而回京是重罪,否则定然直驱中政,长跪勤政殿不起,以示忠良。 他要拿他另外三位弟弟的命来告诉父皇,燕王谋逆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动的就是他苦心维系的手足信任、天家亲情。 尹济海做这个局,表面上得罪百官,顾全了父皇的面子和燕王的兄弟情义,但实际上却是将燕王陷于更加难堪的境地。 现在的尹元鸿,若不想让这段情支离破碎,就一定要处置燕王。燕王的一时糊涂也好,处心积虑也罢,都不干其他兄弟的事。 尹元鸿说的朝中纷争颇多,自然就是指此事。半辈子是商人,半辈子是皇帝,看得比谁都要透。燕地的王府建成什么样,他能不知道?小儿子有不臣之心,他早就心知肚明。 但留在京里敲打两年就是了,何必要将这段情逼上绝路呢? “阿信,几位阁老与朕说,若到时候,只能是将人给废了。”尹元鸿抬头叹了一声,在这一声里,尹信听出来苍凉的老意,“你也这样想吗?” “阿信一直敬重皇爷爷。”尹信看着他皇爷爷脸上的皱纹,缓缓道,“皇爷爷改朝换代,另立新制,褔济四海万民,功在千秋万代。” “大晋的国运,就在一个‘变’字,但变之后的事情,不都是好的。”尹信道,“财税改制,惠及商贾,却有人能利用空隙,中饱私囊。” “分封藩王,各守其地,卫我河山。却有人会生狼子野心,危及社稷。” “其中人情冷暖,自然随之改变。哪有始终如初这么圆满?中政不是东南,从政亦非从商,皇爷爷。” “我几日前,见过编《周史》的几位翰林。他们都说与我,晋兴于变,周亡于滞。” 尹元鸿看着他,看着他年轻的脸庞,想起了当年自己刚刚接过尹家商号的时候,他大刀阔斧地改革,将尹家商道往内陆推进。周朝末年,这么乱的世道,硬是没有人敢动尹家的东西。他那时的手段很强硬,甚至不讲情理,有些违背父亲的意思。 他当时也是这么跟父亲说的。 “古者韩非曾言法与时移,如今当变则变。” 父亲那个沉默的眼神,现在一模一样地刻进了他的眼眶里。 “阿信,朕立了你做皇太孙。”尹元鸿缓缓开口,“大晋开国不足二十年,好若一条长满刺的藤蔓,朕想让你握着它,就要帮你拔去上面的刺。” 如今,要为东宫管教不懂事的燕王。 “皇爷爷,十几年过去了。您励精图治,已经把当初的刺一点点拔下来了。”尹信回答道,“可是会变,旧的刺被拔下,新的刺会长出。” “那是要阿信自己去拔的东西。” 燕王,是要东宫自己来管教的东西。 “儿臣尹信,自请燕北,巡抚清查,以平众臣对燕王谋逆之疑说。还陛下与燕王,一个干干净净的燕地。还燕地百姓,一个太太平平的北疆。” 尹元鸿长久地沉默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身体就已经折腾不起大悲大喜。也许在夏日里,从他第一次被群臣的奏本气到动了肝火的时候,他就该知道自己已经老去。 老去本身已经足够令人痛苦,更痛苦的是,有人正年轻。 他立国换代,成就霸业;改革财税,一破陈说。如今四海平定,万邦来朝,与国内外,乐起升平。 他知道他的功绩数不完。 但他老了。 “朕的御林军,挑些让你带走吧。”他看着尹信,终于说。 “儿臣谢过陛下。” 尹信要跪,却被尹元鸿扶住了。 “阿信长大了,有些事情早不比朕来教。”尹元鸿缓缓道,“只是还有个道理,朕必须要教你。” “儿臣谨遵教诲。” “你方才说,晋兴于变,周亡于滞,其实不尽然。”尹元鸿道,“应当是,晋兴于变,周亡于不得变。” “哦?” “太史公有言,史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青史由后人总结,本着求是之心结前朝功过,不加贬,亦不加褒。” “朕是坦荡之人,不受贪天之功。大晋财税改革至今,其实一半要托前周那位元延帝的功劳。” 屏风后,林礼的心紧了紧。 “朕即位,即遣人修《周史》。修到如今,也修了十八年了。周代开国三百年,传十六帝,修周史是件大事。原本今年开春,应当基本修定,但有关元延一朝所述,朕一直不满意。” “元延朝短短五年,史官所记,亦不完全。” 他说着,站起来,到身后书架上翻找一番,从一本厚厚的集子中翻出几张纸来,交由尹信。 “元延帝想改制,他深知贪官污吏之利害,想通为何贵贱之别如此之大,想通货币混乱是大晋财税最大的弊端。” 尹信心下一惊,元延帝竟然已经想到此处了吗? “只可惜太晚了。”尹元鸿摇摇头,“当时我军已势如破竹,京城定然人人自危。周代的史官想来并不称职,没有将他这些设想记录下来。” “朕来中政后,嫌前朝的勤政殿难免晦气,于是遣人大加清扫整理一番。下人意外发现,在勤政殿的匾后,竟然藏着个小小的机关密处。在其中找出个小匣子,里面是这些东西。” 只是几张陈清罗文宣纸,没有装裱,没有朱批红印,只是用工整的楷书款款而下,近乎布满了整张纸面。 第一张纸,密密麻麻地写着对一些政事的反思回顾,也许是因为时间紧迫,显得很是杂乱,有时条理并不清晰,但能看出元延帝的周全谨慎,绝不是昏聩之人。 尹信一路看下来,在涂涂改改的字句里,忽然瞧到“推度”二字。 “这是——” 尹元鸿微微颔首,道:“不错。元延皇帝想到了这一层,只是完善不了,实现不了。而朕实现了它。” 尹信看完第一张纸时,神情就已然是震撼的了。 看到第二张纸时,他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并不相信纸上所见。 他敛了敛神,念出来。 “朕女清清,一月有余,粉润圆琢,冰雪可爱,合该得天同殊。奈何王朝末路,回天乏力。为人父母,横遭国祸,无复养育之缘,实乃终天之恨。前途未卜,朕只愿清清往后,不再沾染血雨腥风,平安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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