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 “寻常热水烫伤,表征为水疱疹,并不会致肌肤腐破。” 赵松茂字斟句酌,十分敏感后宫斗争,未将话挑明,只如实情回禀:“眼下伤情,更像石灰水所致。” 祁钰知道他谨慎,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事涉皇嗣,若无十足把握,断不会开口。 “朕知道了,你将事后药方处置交给孙景就是。” “老臣,谢皇上。”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明哲保身的道理他明白。 赵松茂办完了差事,抬袖拭汗,心里寻思着果然乌烟瘴气没好事,阴谋算计一碰一个准儿,打定了主意再不入后宫半步。 一脚刚踏出福阳宫主殿的门槛,便被迎面跑来的人险些撞了个仰倒。 梁济眼疾手快搀住赵松茂,定睛一看来人,是西侧殿惠婕妤身边的薇紫,拉下脸唬道:“皇上在里面呢!不要命了!” “求皇上救救三皇子!” 薇紫像是吓破了胆,跪在门槛前扯着嗓子朝里面大喊。 “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 梁济一边压着嗓子训斥着,听闻是三皇子的事,脚底下也没停急忙入内禀报。 “何事?” “奴婢薇紫,皇上快去看看三皇子,怕是…怕是…不好了!” 薇紫见来人,快语道。 “我的孩子!” 话音未落,西侧殿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随朕来。” 祁钰看向一旁的赵松茂,不容置喙。又吩咐:“梁济,去长乐宫请皇后。” “奴才遵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梁济眼见着平日甚少为后宫动气的皇上冷了脸色,提心吊胆。 白日风波便算了,可二皇子虽然今日在德妃娘娘和瑜贵仪身边,但到底是嫡子,皇后娘娘这会子还未来,难怪皇上动气。 皇上今日是召了瑜贵仪侍寝,是恰巧赶上这事。 可外朝内庭各有所处是规矩,中宫落正,后宫的事自然要由皇后娘娘处置。案牍劳形,一国之君哪有时间天天到后宫升堂。 “丹姝,你随朕来。” 祁钰神情肃然,见她不明就里还是软了脸色。 靠山山倒,既走到这,她也该见见后宫的硝烟,学着自己长本事。 几人一进西侧殿,便见惠婕妤满身满脸是血地冲了过来,怀里抱着三皇子,孩子鼻孔唇边皆是血迹。 她神色疯迷,不住哀求着:“皇上!皇上!快救救他!他在流血啊皇上!” 赵松茂搭眼见襁褓中的三皇子脸色灰白,便已了然。心里叹息,走程序上前两指掐了腕脉,回禀道:“臣,无力回天。” 梁济才走出福阳宫没多远,便见皇后凤驾,说话间便赶了过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在门口听见赵太医的话,如坠冰窟。 立后当夜宫中起火,已令人众说纷纭。如今宫权交回她手中不过三日,便出了皇子夭折这样的大事… 心中惶然,齐人敬天畏神,她一国之母沾上了不祥的名声,威严名誉扫地,日后又当如何统御六宫? “不会的!皇上!您再宣太医!宣太医啊!” 这飞来横祸如同晴天霹雳般,彻底击溃了惠婕妤的神智,她救命稻草似的抱着皇上的手臂哭哭哀求。 “梁济,将三皇子抱下去。” 祁钰并非全然不为所动,幼子夭折如何不令人心痛。 夺嫡之争的腥风血雨方歇...前朝后宫倾轧,强者生存,这是身在皇室与生俱来的风险。 他看向一旁,赵松茂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三皇子赐名珙,待仵作验尸后以亲王之礼下葬。惠婕妤,晋位婉仪。” 惠婕妤猛然闻晋位婉仪,如同失了智般忽然住声,面如死灰… 猛然抬头看向祁钰身旁的明丹姝,丧心病狂地迁怒着扑了过去:“都是你!” 明丹姝看着惠婕妤三皇子襁褓上的满眼朱红,下意识闭上眼,后背不住地冒着冷汗,心绪凄迷。 当年,为平民愤,明家二百七十余口人斩首示众,刑部带着刽子手在菜市口连续行刑十六日。 徐鸿接他姐弟二人回城时,路过菜市口,烈日炎炎下,地上的血印子都还未消… 头昏脑胀正出神,不妨一阵大力扑来,一时站不稳顺手拉住身边的皇后,二人双双仰倒顺着殿外的台阶边滚了下去。 “皇后娘娘!” 众人七手八脚将被压在底下的皇后扶起来,手臂撞在了门外石雕的冰棱上,登时便见了血。瑜贵仪也好不到哪去,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像是晕了过去。 “将皇后送回长乐宫,宣太医,孙景同去。” 祁钰眉头紧锁,沉声下令:“薇紫,照看好你主子。” 弯腰将明丹姝横抱起来,见她额角已被薄汗打湿,快步向东侧殿走去。“赵松茂,随朕来。” 意外一桩接着一桩,简直比戏台还热闹。 皇后看着皇上抱着明丹姝离去的背影,眸中皆是落寞不甘,拂开左右侍女,居高临下看着失魂落魄的惠婉仪:“祸兮福所倚…妹妹好好养着,来日方长。” 二皇子占了东侧殿内室睡得正熟,祁钰索性将人抱到了福阳宫主殿安置。 “如何?” 问赵松茂。 “贵仪娘娘只是受惊导致晕厥,并无大碍。” “三皇子死因为何?” 祁钰知道早间二皇子惹出的风波,方才见他又被烫伤,是以早前并未出言责怪。 “若是由撞伤导致头内血肿,并不至七窍流血。” 白日惠婕妤的宫女到太医院请太医时,他也在。 事关皇子,不敢怠慢,便遣了医术比他不遑多让的孙井到福阳宫看诊,事后脉案他亦有过目,不过寻常外伤,并无内患。 “臣方才三皇子表征,似乎是中毒所致。” 石灰、毒药,今夜桩桩件件,一环扣着一环,牵扯皇后娘娘、瑜贵仪和两位皇子… 医毒,溯其本源自一体。赵松茂行医多年,又承家学,心中已隐约有了结论,却不明说:“只是具体何毒,要待仵作验过才能断定。”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祁钰沉思良久,起身,替明丹姝熄了灯火。 君威难测,临走前,冷然与掌事嬷嬷黄卉道:“照顾好你主子,再有差池,提头来见。” “皇上,奴才已着人将三皇子的尸身送去刑部。” 梁济在宫门外候着皇上,见人出来急忙跟上。 “梁济,替朕宣陈瞒入宫。” 东宫的暗卫首领陈瞒,自皇上登基后,便隐入暗中,再未启用过。 “是。” 梁济心神一凛。 过了半年君圣臣贤的太平日子,不知多少人忘了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年轻君主,亦是从血雨腥风中杀上皇位的。 才过了年,冷了数月方露头的几分暖意一夜消弭。 冬天本该渐渐过去,却恍然见又让人觉得这一阵肃杀的寒风,将人吹回了五年前… 作者有话说: 赵松茂:大齐皇宫反对加班第一人! 换新封面啦!撒花!
第14章 疑云 夜色苍茫月未央,寒风瑟冷入衾凉。 西侧殿惠婉仪凄凄咽咽哭了半宿,天至方明时才消停。 三皇子尚未足周岁而夭,视为不祥,无牌位也无丧仪。来去如同一颗尘灰,寒风吹起时,无声无息落入天地间。 皇后给内侍省下令,于外只说急症夭折。宫人知其中有蹊跷,也三缄其口。 东侧殿里也是秉烛待旦,一夜未歇。 皇上离开不久,瑜贵仪便醒了过来。不知是怕担责任,还是当真关切二皇子伤势,亲力亲为照料,整宿没合眼。 “主子,” 初晨天凉,黄嬷嬷拿了件披风,轻手轻脚到内室披到她身上。 用木案托着,呈上通体墨绿的细颈瓷瓶和一张字条,解释道:“这是顺昭容差人送来的药油,还附上了用法。” 顺昭容是先先孝元皇后宋氏的亲妹妹,宋氏早丧后,御史台宋家又求先帝赐婚,将二女儿送进了东宫为良娣。 “什么时辰了?” 明丹姝接过瓷瓶放在一旁,伸手探了探祁理额头的温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都说二皇子多病孱弱,没想到这番倒是皮实得很。两手被烫得皮开肉绽,竟未呼痛,服下安神的药老老实实睡了一宿。 “辰时三刻。” “去将汤药端过来吧…” 说来奇怪,抑或是太久不曾见过阿臻,她总会在祁理身上寻见他的影子。 末了,话音顿了顿,又嘱咐道:“取些蜜饯一同端过来。” “奴婢晓得了。” 黄嬷嬷退下,明丹姝不动声色,将桌案上的瓷瓶收入袖中。 见祁理睫毛似蝶羽一般细颤,抬手轻轻刮了刮他鼻尖,“再装睡,我便着人将你送回去了!” 眼睫又颤了颤,睁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清亮得很,想是醒了有一会儿了。 “疼就哭出来。” 她想起那日在瑶华宫见着的大皇子,养得娇滴滴哭泣包似的。搭眼又瞧眼前这个,倔得像是头小蛮牛。 “不疼。” 瓮声瓮气,不疼才怪。顿了顿:"我并不曾摔过三皇子,是那乳母有意陷害于我..." 明丹姝留心,回身端过药碗喂到他嘴边:“喝药吧。” 解脾热的药,孙景太医特意嘱咐要在饭前用。 “我自己来。” 分明是奶娃娃模样的一张脸,不知和谁学的总爱皱着眉头。 “逞什么能!” 明丹姝直接将汤勺送进他嘴里,她闻着都呛鼻子的苦药,丁点大的孩子一点不打怵。 落手,又捏了颗甜枣子塞进他嘴里,蹙眉,食指顶了下他额头:“你怎么不像个小孩子呢?” 祁理嚼了两下口中的枣子,甜丝丝的,还不赖。看了一眼明丹姝,又飞快垂眸,难得示弱犹疑道:“你什么时候去接我?” 昨夜,他听见皇后身边的人来传话,说是今日要将他接到长乐宫去。 “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明丹姝听懂了他的意思,却不答反问:“只因为我是明家的人吗?” “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起初只是觉得,父皇和皇祖母既然要护着明家,那他若是跟在她的身边,也会更安全。 昨日发现她似乎还不错,不像宫里的其他人,因为尴尬的身份,对他既讨好又轻蔑。 甚至…如果他有娘的话,应该…也是她这样?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垂眸,又问了一遍。 “贵仪…修媛…”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阳光冲破外面雪幕的纠缠落到她脸上,笑盈盈的。“昭仪…” “就昭仪吧,等我成为昭仪,就去接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外面响起宫门拉开的闷闷的吱呀声,真是讨厌啊…大约是长乐宫的人来接他了。 他歪头,将手竖起来轻轻晃了晃,叫住要出去的明丹姝:“喂,你知道昨夜怎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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