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脊背骨酥.麻,浑身难以抑制得战栗。 她在抖什么?她在害怕什么? 说不上讨厌或是不讨厌,苏芷只是大脑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说不上来。 再入目,不是遥远的天穹,而是沈寒山那近在咫尺的眉眼。 唇齿相依,热气缠织。 神魂颠倒,意乱情迷。 是谁心猿意马?是她还是他? 苏芷惶恐。他……竟亲了她。 她再没理由为沈寒山遮掩,将他们之间深厚的情谊,归于兄弟情。 她欲哭无泪,这一回,是沈寒山亲手撕碎了这一层薄如蝉翼的纱,逼她窥见现世。 沈寒山随她赴死,随她上刀山下火海,全是因为喜欢她吗? 儿女情长,苏芷应付不来的。 苏芷被他这一记亲昵的吻打得七荤八素,隔了很久,她终于找回了丧失已久的力气,猛地推开了沈寒山。 她红着眼眶,想揍他一拳,又怕沈寒山再出花招,懒得再同他粘缠。 苏芷切齿:“沈寒山!这回,你再如何致歉,我也不会原谅你!” 沈寒山垂眉敛目,不发一言。 苏芷做好了打算,她要同他一刀两断! 就在苏芷要策马离开之时,她慈悲心起,又想深山老林,沈寒山没有马儿回营帐,定会被山中猛兽分食。 她于情于理,都不该见死不救。 否则官家那处,没法交代。 苏芷没辙儿,把荔枝留给沈寒山,自个儿飞身上树,一路踏轻功离去。 她虽不至于见死不救,但也不会再给沈寒山亲近她的机会了。 待苏芷回到军士驻扎的营帐时,张进顶风来报:“苏司使,御营那头出了点事。” 苏芷疑是遇刺,眉眼凝重。 环顾四周,她见巡逻的禁军井然有序,气氛并未剑拔弩张,又稍稍放下心来。 苏芷问:“怎么回事?” “引进使裴川以官家狩宴的名头,为官家奉上蕃国礼物……” 引进司乃是执掌臣民与外蕃进奉贡礼的官署。而裴川此人,苏芷听说过,是以武举登科进的官场。他学富五车,能言善道,被官家派去四方馆任职,接待四方外族来使。 苏芷记得他年纪不大,没想到才过去几年光景,居然已任从五品引进司使了,可见是个能耐人。 送礼这事儿实在不新鲜。 官家一出京城,不摆肃穆仪架,自然什么牛鬼蛇神都想觐见天颜,讨个好口彩或是赏赐。 苏芷闻言,道:“不过是献礼助兴,值当你这般大惊小怪?” 张进面露苦色:“他献的礼儿,乃是一只修炼百年的九尾狐女……说是能占天下事。” “休得胡言!” “千真万确。”张进唯唯诺诺地道,“下官看陛下那头,似信了七八分。” “怎么会……”苏芷这边兀自烦恼,那厢沈寒山骑马归来了。 荔枝聪慧,知道下山路,竟一路稳稳当当把人驮到了苏芷面前。又见到主人,马儿兴奋地嘶鸣,踢踏蹄子,上前去蹭苏芷。 它以为苏芷不要自己了,粘缠得很,一昧撒娇。苏芷愧怍,抚着荔枝的鬃毛,安慰它:“荔枝很乖,才走过一回的路,你都记得了。” 沈寒山下了马,不叨扰苏芷与荔枝亲昵。 他知道苏芷定然不想理人,没打算吃闭门羹,被人赶走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沈寒山奸诈地问张进一应事宜,也好了解他们交谈的内容。 皇城司的张押司可比他们大理寺的赵评事懂事、识时务多了,等闲不会忤逆高品阶的上峰,让人下不来台面。 张进听沈寒山问话,又一五一十把起先的话说了一遍。 讲完,他老实退身离去。 张进因衢州一事,知苏芷和沈寒山两位上峰的私交甚好,故而也没逗留。左右话已带到,要如何应对,就是苏芷的事了,他不过是个听壁脚的传话小卒。 沈寒山挑眉:“《南山经》云——‘青丘山,兽焉,狐生九尾。’九尾狐乃是祥兽,官家能得神兽庇佑,时和岁稔,实属国之大幸,苏司使又忧虑什么?” 苏芷公事与私仇拎得清,她本不想接沈寒山这话,又觉得自己太过感情用事,只得闷闷答了句:“只怕是弄虚作假,有人以妖狐之身惑乱天听。” “官家英明神武,怎可能被区区妖女所蛊惑?你且放心吧,官家既用她、信她,必是她有这样的神通。” “希望如此。”苏芷叹气,“但我还是不信,这世上哪能有什么鬼神。” “呵,苏司使不信的事,可太多了。”沈寒山缓步靠近,低喃,“譬如,沈某的一片真心。” 他又是做什么怪? 苏芷瞪他一眼,复而想起此前那个冒犯的吻。不过蜻蜓点水的一掠,浅尝辄止。男子唇瓣冰凉冷硬,却将她灼烧得体无完肤。 苏芷的面颊又发烫了,她愤懑扣住了腰间的弯刀。 沈寒山哪来胆子,一回不够,又来同她呛声?不怕她一刀劈了他吗? 见状,沈寒山朝她行拜仪:“芷芷,我向你赔礼道歉。起先的事,全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意孤行、遵从本心献吻。只是当时,月好风好人好,沈某想着,一吻下去,死了也甘愿。我是不顾性命也想求一回恩典。如今心愿得偿,你杀我吧。” “你、你,明知道这是在官家营帐旁,我不可能对你动手。” “哦,是沈某考虑不周了。”沈寒山忽然朝她侧了侧身,恭敬请人,“那咱们寻个僻静地儿动手?” 苏芷瞠目结舌。 他当她傻吗?还跟他去万籁俱寂的荒山野岭?! 届时,她不敢杀他,怕是又得被轻薄一次! “给我滚!”苏芷瞪了他一眼,踅身往天家营帐走去。 她不想理沈寒山了,横竖他就是狗皮膏药,粘人不说,还时不时发疯。 不理他最好,这样,沈寒山的癔症便能褪一褪了。 沈寒山没挨揍,受宠若惊。他含笑跟上苏芷,一面走,一面喊:“芷芷是去寻官家吗?正好顺路,咱们一道儿行?” “……离我远点!”这厮怎这么烦人?!苏芷抽出了刀,把人逼一丈远。 “是,芷芷不让近身,我绝对不近。” “……”这什么话,说得好像有一天,她会殷切请他靠近似的!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五章 御营。 引进使裴川领着九尾狐女一步步踏入茸丝香拂红线毯, 这是官家特地为天女所铺陈的神路,算是对妖神的敬重。 九尾狐女面覆银丝纱,身披狐毛织金长褙, 头戴珍珠凤翅花冠,赤足踱来。她许是喝花露山雪而生, 瘦骨嶙峋, 脚腕白皙伶仃,只套了一只窄细的金丝脚镯,媚骨天成。 她这身打扮很不符合人间君臣礼制,但官家料想她是天外飞仙,也不拘小节。 皇帝端坐于宝装胡床之上,端详九尾狐女。 他摆了摆手,命裴川退下。柳押班知晓圣意,先是朝官家一跪, 三劝诫三叩首:“此女来路不明,若是许人近身侍奉, 还请官家三思而行。” “去吧,朕心里有数。”官家眸光锐利如鹰隼, 扫过柳押班一眼,后者再无话可说。 柳押班上前, 褪去了九尾狐女身上无数首饰细软, 确保她浑身上下无伤人利器后, 这才留她独自在营帐中面圣。 御营里的随从与官员们都走干净了,皇帝问:“你既声称自己是九尾狐女, 可有什么通天本事, 能验证身份?” 狐女垂眉敛目, 低声道:“不知官家可记得, 十七年前,乾州统兵节帅刘振在帐中策反麾下军士,命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追随官家一块儿攻入京师一事?若无节帅手下一万精兵助阵,恐怕官家就是深入禁中,也难保全身而退吧?刘振乃前朝君王乳母之子,自小是旧主伴读,同他一块儿长大,情同手足。这样深厚的兄弟情谊,又怎会在死前生变,背叛旧主呢?” 听得此话,官家大骇。他历经几十载的风雨,早已不是心无城府的莽撞后生,故此,面上他不动声色,只摩挲了矮案上的兔毫毛笔,以笔为刀,起了杀心。 官家笑问:“此话怎讲?” 狐女窥了一眼君王手中的笔,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细微战栗:“刘振的尸身……应当不好保存吧?拟声的口技人,也应该不好找吧?难为官家为了夺得这江山,费了好一番心,终得偿所愿。” “放肆!你以为有仙身作保,朕便不会杀你吗?就是妖,朕要你死,你也得灰飞烟灭。”官家雷霆震怒,拍下御笔。 营帐外的随从听得动静,正要冲杀入内,却被深谙君心的柳押班抬手一压:“官家没旁的吩咐,尔等不得叨扰,继续当值吧。” 柳押班是官家跟前十多年长盛不衰的红人,她的话分量很重。大家伙儿互看一眼,还是听了御侍的劝,不再莽撞叨扰。 帘内,九尾狐女半点不怵天子之怒。 她仍旧奓着胆子,道:“官家贵人多忘事,记不清了吗?” 官家阖目,他怎可能记不清呢…… 刘振桀骜不驯,为了从他手中夺得一部分攻城军士,他废了不少心力。先是胁迫刘振爱妻家人之命,逼她亲手屠夫,再是沥干了刘振的血,以蜡油与寒冰防腐尸骨。 官家门下有江湖术士傀儡师,擅木工,制人偶。 他用了三天光景,把无数白线自刘振后脊钻入,穿针引线,贯穿万千血脉,将其制成了一具栩栩如生的牵线人偶。 隔着挡风白帐,刘振爱妻、口技人伙同傀儡师里应外合,操纵已死的刘振演绎了一出戏,向出生入死的部下们哭诉君王的杀意与野心。 又有妻子在侧恸哭,声嘶力竭为病恹恹的丈夫佐证。 就这般,激起民愤。 无人猜疑刘振生死。 想也是,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荒谬可怖的事?刘振并非遭旧主毒害,他形同枯槁,只因他是一个死人。 一时间,部下倒戈,率领精兵,随官家起义,攻入禁中。 这等猪狗不如、忘恩负义的前朝君主,杀旧臣,祸百姓,他们要群起而攻之,杀他祭天,为家主复仇! 刘振没了用处,终于能入土为安了。 官家仁慈,给他留了全尸。 也算是,保全了他的颜面。 官家为安定天下,殚精竭虑。避免夜长梦多,还是把所有知情人赶尽杀绝。 旧臣也好,新奴也罢。 无一幸免。 他厚葬了他们,全了一场主仆情谊。 天下已经是官家的天下了,他还掌控皇城司探听坊间事,左右民声与流言。 既如此,狐女从何得知这一桩隐秘事? 除非有内鬼。 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官家问:“有谁在暗处教你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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