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您也好好保重身子骨,既有山匪,夜里房门要锁紧了,莫让歹人闯空门。” “晓得啦,娃娃们去吧,过会子天黑哩!” “好。”苏芷帮老人闩好门,和沈寒山一齐儿出发。 都是同一个县城,纪家宅子不远,至多坐半个时辰的马车也就到了。 在敲门之前,沈寒山拦下苏芷:“且等等,芷芷把腰上佩刀收一收吧?” 苏芷挑眉:“为何?” 她的御带腰刀,即使在大内也没脱过手,缘何要收? “喜枝儿不过是普通娘子,咱们带刀前来,唯恐教她疑心。若是打草惊蛇,让她跑了就不妙了。” “倒也是。”苏芷把弯刀卸下,藏入箱笼中。她在靴里塞了把宝石小匕首防身,就这般同沈寒山登了门。 纪家屋檐前挂着红漆镂雕大吉葫芦式挂灯,虽长年没住人,落了色,但也能从中分辨出府上旧日子好过,是难得的阔绰门户,想来纪嫣然的家境比张怀书要好很多。 苏芷嘟囔了句:“都说纪嫣然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倒觉得在张怀书位卑言轻时能攀附上纪嫣然,得以渡过难关,平步青云。能娶到这样的妻子,才是他积了几辈子修得的福气。” “芷芷说得在理。”沈寒山从来不驳她,只会认真听她讲话。 片刻,门开了,一名容貌颇为清秀的娘子探头观望。 她细细打量一番眼前的两人,问:“有事吗?” 苏芷不语,凝视眼前人,猜她应当就是喜枝儿。 沈寒山全不顾章法,亲亲热热地问:“你是纪嫣然大娘子身边的贴身女使喜枝儿吧?某乃是你家娘子生前的远方表亲,知她故去,特地去了一趟京城。可是不巧,听府上马奴说她身边的女使都遣散了,猜你回了老宅,故此特地来瞧一瞧,同你打听些娘子生前事,缅怀一番。” 喜枝儿似想要推拒,可半晌后,她又强笑着应下了:“原来是娘子的远房亲戚,快请进。” 她不情不愿地拉开门,迎二人进来。 苏芷猜也知道,若喜枝儿推诿,说不是纪家的女使,那么她一个陌生的小娘子待人老宅里做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万一被人报了官,岂不是要被县衙的官吏拿下了? 故此,她没有退路,只得认下身份,对外道她是府上雇来的正儿八经的女使,合该待在主家。 喜枝儿迎他们入府,伸手推开门板的时刻,苏芷注意到她指上与虎口的茧子颇厚。 张大娘子遣散了纪嫣然身边的贴身女使,却没有赶那些外院的奴仆。喜枝儿既不是扫洒的奴仆,素日也不必握扫帚棍子……那她不该有一双软和皮肉的柔夷吗?又怎会五指粗粝、掌心还尽是伤疤? 苏芷心中诸多困惑,她没言声,只是牵着马车入了纪家。 苏芷把车上备好的草料搬下,逐一搅和松散后,丢入粮槽,供马儿吃饱。她在纪家无所顾忌,没喜枝儿指引,也自个儿寻到了一口井,打水给拉车的马喝。 就在她喂食的刹那,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谁? 苏芷猛地回头,不见来者踪影。 昏暗的廊庑里,空空如也。 这样快的行踪,是练家子吧?又或者她多心,听错了? 苏芷微微眯起眼睛,不发一言。 待她再次回到饭厅,喜枝儿已经布好了菜。 今日是寒食节,禁烟火,因此桌上的都是冷食。 本就冷的天,还要吃一桌没热气的吃食,屋内又不能点灯。光借屋外的霞光来照菜色,颇有种阴冷诡谲之感,像是吃白事宴。 喜枝儿全然不觉气氛怪异,笑着劝他们多进一些吃食:“今儿不能生火,慢待两位了。” “无妨,倒是辛苦你这样昏暗的天还得布菜。”苏芷道了句谢,瞥见喜枝儿吃了一块鸡肉,她也夹了一块。 她在别人家里住,仍是留了个心眼,不会乱动筷子。 苏芷夹肉,原本没发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那鸡块的截面太过平滑,肉块大小也匀称,她不免多看两眼。如想练成这样好的刀功,要么是掌勺多年的厨娘子,要么就是肉铺里擅剁肉的老屠户,苏芷不知喜枝儿在纪家有没有做过饭。 她倏忽想起此前听到的脚步声,问:“府上还有其他人在吗?” 喜枝儿一愣:“没人呀,大娘子死后,老宅就没人住了,如今就我一人守宅。” “哦。” 半晌,喜枝儿惴惴不安地问:“可是有哪处不妥吗?” “无事,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那就好,我独自一人住这里守家,怪瘆得慌!” 沈寒山抿了一口冷茶,笑道:“喜枝儿,你家娘子曾同我提起过你。她赞你女红一绝,说是京城的裁缝娘子都及不上你丝毫,特别是那一手绣狸奴的技法,真似活了一般。改日指点指点家内,也好助她增进技法。” 家内?!啷个家内!苏芷瞪人一眼。 喜枝儿闻言,抿唇一笑:“大娘子谬赞,我那点活计怎担得起郎君夸奖!无非是主子家宅心仁厚,瞧身边人哪哪儿都好,待我宽和罢了。” 此言一出,沈寒山噙笑,满含深意地望了苏芷一眼。 她会意,也问了喜枝儿一句:“先前你家娘子还说你在府上多掌灶房,怪道这一席菜烹得这样好!改日得空,指点一番我厨艺吧?” “那敢情好呀!明儿有空,咱们生火煮一锅鳜鱼假蛤蜊汤,我给两位亮一手鱼肉造假变河鲜的手艺。”喜枝儿起身,“你们慢慢吃,我趁着天还亮,拾掇一间客房出来。两位是成了亲的夫妇吧?那该住一室,我给你们寻一间大的寝房去。” 苏芷来不及开口,沈寒山便应下了:“正是,有劳喜枝儿小娘子了。” “客气了!”她扭着腰肢,袅袅婷婷走了。 苏芷气得咬牙,厉声问:“你发什么疯?” 沈寒山勾唇:“不是芷芷让我试探她的吗?如今试出来了猫腻,你就不怕我有危险吗?” 他话音刚落,苏芷呆若木鸡。 有点道行啊,脑子转这样快。 不错,苏芷在怀疑喜枝儿。 方才她特地编造府上事宜去哄骗喜枝儿,怎料对方半点不懂真假,全顺着苏芷和沈寒山的话往下接。 再结合喜枝儿手上厚茧子以及刀功,从中可以判断——眼前的女人,不是喜枝儿。 “喜枝儿”的身躯,该是被夺舍了。 那么,这位诡异的小娘子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六章 没等苏芷想出对策, 喜枝儿就回来了。 她全然不知自个儿身份已惹人生疑,依旧笑眯眯地供侍,请两位用完膳后去后院廊庑最尽头的那间厢房休憩。 苏芷没吃饭的胃口, 和喜枝儿说自己吃饱了,有点困倦, 两人便一道先回屋里了。 喜枝儿领他们这对假夫妇跨过门槛, 径直向后院行去。 纪家老宅静悄悄的,又没掌灯,偶有夜风拂过,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好似春猫夜啼,怪渗人的。 月光打在喜枝儿玲珑的身段,映照出她那纤长的指尖。苏芷隐约瞥见她指上有一道小小划痕,正缓慢沁出血珠子, 磨一磨指尖,又濡去了艳色, 不见血迹。 应该是刚划伤的疤口,还新鲜。 苏芷不免疑惑, 喜枝儿不是去给他们铺床了吗?怎么会受伤? 那样窄细利落的伤口唯有开刃的刀锋才能剌出,也就是说, 喜枝儿谎称为他们收拾被褥, 实则摸了刀么?天色昏暗, 她一时不察,被划伤手指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苏芷不免心生警惕, 步履也放慢了许多。 她谨小慎微, 沈寒山却是个愣头青, 喜枝儿刚拉开寝房门, 他便不管不顾入内,四下打量。 也不怕有埋伏么!这个傻子! 苏芷拦他不得,再回过神,她已跟着沈寒山入了寝房,而喜枝儿也功成身退走远了。 她阖上门后,才敢里外翻找一回。 苏芷确定没人蛰居在室内,小声道:“你疯了吗?若是有人算计咱们,你我早就死无全尸了。” 沈寒山轻笑一声:“有芷芷在,怕什么?不过是一些乡野草莽,还能对付得了你不成?” 他对皇城司使的武功真是百般信赖。 “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他们有什么阴司手段。”苏芷觉得沈寒山脸皮忒厚,他是寻她庇护的人,竟冠冕堂皇扯她的虎皮装相,狐假虎威。 “唔……”闻言,沈寒山郑重地道,“芷芷这样说,倒也在理。万一他们趁我等不备,痛下杀手就不好了。不过,眼下你若贸贸然去逮那个喜枝儿,恐怕会打草惊蛇。不如等这些人送上门来,再将其一网打尽。” “你有什么招数?” “装睡。” “嗯?就这法子?” “别看这招俗,但胜在实用。” “行吧。”苏芷也不挑招数烂不烂了。 她上.床榻分了一套被褥铺地,瞥了一眼沈寒山:“上榻睡啊!我把床都让给你了。” “芷芷……”沈寒山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儿?”苏芷不耐烦。 “若你是想行刺一个人,肯定是要偷偷潜入屋,近身刺杀,对吗?” “自然。” “你我都对外谎称是夫妇了,不睡一张榻上,恐有身份暴露的隐患,于你追捕歹人不利呢。” 苏芷皱眉:“那照你说,该怎么办?!” 沈寒山深思熟虑许久,大义凛然地道:“唉,危急关头,已不是在意个人得失的境况了。我欲牺牲一回清白与色相,和芷芷同床共枕,蒙蔽歹人。芷芷莫要愧怍,为破案而牺牲小我,乃沈某心甘情愿之事。” “那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该吃亏的,一般都是女子?”她看起来很好骗吗? 沈寒山挑眉:“芷芷,我就问你。论武斗,我打得过你吗?” 苏芷老实答:“打不过。” “论气力,我及得上你吗?” “及不上。” “我擅长用刀吗?” “不擅长。” “我会腿脚功夫吗?” “花拳绣腿,不足为惧。” “既如此,我一个十足的废物,你又有何好担心的呢?”沈寒山为了同苏芷亲近,真是下足了“血本”,不惜将自己说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苏芷深思了许久,道:“确实,你作为男人,很不行。” 沈寒山:“……”他差点忘记告诉她,不可以说男人不行。 苏芷还愣在原地不动,沈寒山已然轻车熟路把被褥抱回榻上,他一面铺床铺,一面漫不经心地道:“况且,芷芷连外出做任务时,都敢同兄弟裸/露.腰脊,坦诚相见,缘何待我就遮遮掩掩?” 苏芷想起来了,他是在说很久以前,她中毒要兄弟上药一事。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他现如今还要提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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