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第二天,新袭爵的年仅十四岁的卫国公,就上书请求加快彻查皇后遇刺一事。理由比孟敬升更正当,因为幕后主使尚未找到,寺庙门庭冷落,百姓议论纷纷,于城中治安不利,是以请求增派人手,加快查案。 卫国公是个闲散爵位,是不上朝的,前任酗酒暴毙的卫国公也从不参与国事,如今他尚未成年的儿子却突然上了这么一道书,明显是有其母授意。再一联想前卫国公身边似乎有个很受宠的小妾,也是南邬公主,莫非就是因着这层关系,如今的卫国公老夫人才决意要与皇后打好关系?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往后的卫国公府,不再打算走闲云野鹤、斗鸡走马的日子了? 朝野之中对这份奏章颇为侧目,但卫国公不上朝,年纪尚小也不出来交际,只在家中念书,总不能登门拜访,问他这是什么意思罢? 有人有心去打听了下卫国公府进来的动向,只听说是放了一堆后院小妾出府,但那桑姬的妹妹倒还留着。此外,听说卫国公出殡的时候很是低调,而老夫人甚至都没有允许娘家人来吊唁,显然是闹崩了。老夫人如何想的,朝中人不得而知,只觉得自从陛下登基,这长安城内简直风云变幻,一天一个样。 潘大人自个儿琢磨着,这卫国公“弃暗投明”,说不定就是陛下在暗中默许。 他思来想去,也跟着上了道书,不过这次他换了个跟别人不一样的说法,说是朝中同僚因此事彼此猜忌,为防有人浑水摸鱼,祸水东引,还请陛下早日还桑姬、还无辜同僚一个公道。 潘大人如今炙手可热,他这么一表态,有些中立的人就开始动摇。反正桑姬本人又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肯定是刺杀者的问题,要求彻查总是没错。于是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跟风上书。 “怎么样,满意了?”奚旷坐在栖鸾宫里,把玩着桑湄的头发。 桑湄放下奏折,窝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满意,十分满意。” 为了“安静养伤”,宫殿里头依然没有别人,只留秋穗伺候,以及顾锦兰时不时来送药、看病。不过,秋穗实则也没什么事,桑湄放她一个人去外间休息了。 “接下来你想怎么样?我总不能真的找个人替你顶罪罢?”奚旷饶是想想,就猜到那些平常反对得最厉害、跳得最高的大臣们肯定近来十分憋闷,不由失笑。 “当然不能,你就听我的,接下去这么做。”桑湄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又起身道,“为此我还写了点东西,你看看写得如何。” 奚旷好奇跟去,见她从书架里头抽出一张压好的纸,满满当当全是字,开头就是:“妾身桑氏不才,蒙圣上厚爱……” 奚旷眼角一抽。 一堆自谦之语结束,终于说到正事,大意就是她知道世人对她诸多误解,但她无力一一解释,唯有长久仁德行事,方可自证清白。同时还顺便提了一下,当天自己在寺外等候时,听百姓聊起良种价贵之事,长此以往,于民生不利,于国祚不利,还请诸位大人想想办法,解百姓之忧。 奚旷:“……” 高啊,实在是高啊。即使有人在心里觉得她装腔作势,也没法说出口,不然不就成了不体谅百姓了吗? 最后的最后,桑湄还情真意切地总结了一下,知道诸位大人都是为陛下考虑,为国家考虑,但有些大人是受人算计,遭人蒙骗,才会出此下策。误会一场,自己不再计较,也希望各位大人今后还是多多操心国事,自己也定当竭尽所能,辅助陛下,共振大乾盛世。 奚旷看罢,沉默良久。 “怎么样?”桑湄问,“我磨了好几稿,才最后敲定的。” 原来她每天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是在干这事。奚旷长叹一声:“自叹弗如。” 他的文字水平,也就够写个奏折,像她这样几乎都快写成骈文了,他看着有点晕,就仿佛看到了那些声泪俱下的老臣文章一样。 “那就交给你了哦。”她笑眯眯地说。 “简直就是把朕的朝堂玩弄于鼓掌之上。”他一边把纸叠起收进袖口,一边低声道。 她捏了捏他的脸,用力地亲了他一口:“那还得多谢陛下宽容。” 奚旷忍不住一笑。 她这样费尽心思地布局,就是为了稳坐她的皇后之位,这令他感到十分受用。他一把将她抱起,抵在墙上,去啄她的下巴。 她仰起脖子,哼唧道:“痒。” “惩罚。”他说。 就在朝廷紧锣密鼓地查案之时,一本新出炉的话本乘风而起,天时地利,占尽了人们的眼球。话本写的是一个虚构国家的公主,起名为栾青——但凡是关心点国家大事的,都看得出这名字是出自哪里。 话本里写,这个叫栾青的公主,美丽聪慧,体恤百姓,饱受拥戴,却在母后去世后,为奸人所害,被迫前往邻国和亲。邻国皇帝是个肥头大耳的老男人,公主为了大义,不得不上了婚车,哭哭啼啼嫁去了邻国。但邻国皇帝多行不义必自毙,就在公主和亲的路上,邻国皇帝竟然被起义军的首领杀了,首领当了新皇帝。公主来到邻国后,发现邻国换了皇帝,人都傻了。但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无论后续如何,新帝总是要见一见。公主与新帝见了面,公主年轻貌美,新帝英俊不凡,两人竟然一见钟情,决定继续婚约,共缔两国友好邦交。 故事情节十分俗套,奈何文笔老练细腻,硬是把一个俗套故事写成了动人传奇,加上男女主主人公看起来实在是意有所指,很快便在长安城中风靡一时。 一旦一个虚构的人物,有了现实中的人物做参照,那么读者对虚构人物的情感,便也容易投射到现实人物身上。正如总有观众会因戏台上的人物故事,对演戏的花旦小生产生了好感一样,长安城中的读过此书的百姓们,再想到如今皇城中的帝后时,便总觉得般配,皇帝如何大家都知道了,皇后也定是如书中描述的那样,善良高洁,与皇帝是天生一对。 尤其是南方来的那些商人们,虽说对于话本中描绘的“帝后绝美爱情”持怀疑态度,但这话本里的栾青公主,塑造得实在是好,简直就和他们心目中的清鸾公主一模一样,他们逢人便夸:“你看最近那本《登阙记》了没有?什么?真的没有?快去看!我们清鸾公主,我们皇后娘娘,就是那样的!” 而潘夫人一边躲在府上数钱,一边跟潘大人感慨:“想当初,娘娘找我商议此事,我还觉得太悬,恐怕要赔本,找高手润笔的钱,加上推销费用,是填不满的窟窿。没想到这中间娘娘竟遭了刺杀,我们连推销都没怎么推销,这书竟就自己火起来了。若不是娘娘要安心养病,宫里不见客,我还真要去拜见拜见娘娘,说说此事。” 潘大人也啧啧道:“这就叫因祸得福。娘娘算计如此周全,我都快以为那刺杀也是娘娘一手安排。” 房中忽然安静下来。 潘夫人和潘大人面面相觑。 潘夫人只觉得手中的书局账本都烫了起来,她轻咳一声:“那怎么可能呢?寺庙里那么多人看着呢。而且若没有凶手,这事怎么收场?” 潘大人点了点头,移开目光:“嗯,反正朱策朱大人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作者有话说: 18:00
第96章 又是一个阴沉沉的早晨。 众臣甫一进殿,便觉得今日气氛不对。尤其是等看到沉着脸长久不语的皇帝时,众臣心里不由更加忐忑。 大殿里的空气如浆糊一般凝滞。直到安静得实在太久,连最为镇定的潘大人都忍不住抬起头来,奚旷方淡淡道:“今日不议他事,只说一件,灵石寺刺客一案,已经查明。” 下面隐隐骚动起来。 “刺客被捉拿到时,已经服毒自尽,然幕后主使终究藏不了太深。”奚旷冷笑一声,“朕知道近来朝中诸多猜测,各位也不必互相看了,朕说的幕后主使,此刻并不在殿上。” 不在殿上?难道不是朝中诸位大人?可若不是诸位大人,还有谁会对未来皇后这般下手呢?众臣不由惊异万分。 “但幕后主使不在殿上,不代表有些参与其中的人不在殿上!”奚旷猛地一拍御案,脸色铁青。 天子震怒,金銮颤动,殿中呼啦啦跪倒一群朝臣,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到底是谁,朕今日不想点明。朕昨日已召见过他,尽管其并非主使,但谋害朕的皇后,便该是死罪!若不是皇后大度,极力阻拦,念在其是受人蛊惑利用,又唯恐朝野因缺少一名肱骨而动荡,朕昨日便该拿他下狱!”奚旷厉声道,“柏树!” 一旁的柏树依言上前:“奴婢在。” “给他们念念!皇后昨日写的亲笔信!让他们听听,这个他们都针对的皇后,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柏树清清嗓子,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开始念,“妾身桑氏不才,蒙圣上厚爱……” 他一字一句地念,念得极为清脆大声,许多年轻些的朝臣,都忍不住将身子伏得更低,生怕被奚旷再盯上。而年纪长些、见多了风浪的老臣,则在心中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不管那个主使究竟是谁,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后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来了她大度能容的贤名,若是再咄咄逼人,就是自己理亏。 许久之后,柏树终于念完,低着头退回一旁。 奚旷扫视着殿中众人,冷笑一声:“皇后尚在病中,还执意亲自手书一封,以告诸位。朕就想问问,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你们就对朕的后位这般感兴趣,只要上面坐的不是你们的人,就永不满意?!” “陛下息怒。”潘起为出列,恭敬道,“灵石寺刺客一案,涉及皇室安危,本该将结果公之于众,以防有心人再借机生事,但既然陛下与皇后娘娘都已有所决定,臣等也自当听从。只是民间对此议论纷纷,若就此按下不表,恐怕并不足以平息流言。” 奚旷眯了眯眼:“潘爱卿有何高见?” 潘起为道:“微臣斗胆建议,将娘娘此信对外公布,一是让此事彻底结束,二也是体现陛下与娘娘的仁义大度,想来在民间也是美事一桩。” 奚旷沉吟不语。 孟敬升忽然出列:“微臣有言。方才娘娘在信中所书,不止是刺客一事,还有灵石寺外祈福的百姓所抱怨的良种一事。若是就此对外公布,朝廷却还没有对此事做出答复,岂不是反倒令百姓质疑?” 户部尚书此时冷汗涔涔。 钱粮都归户部管理,他哪里想得到一个刺客案,还能跟自己扯上关系,不由心中叫苦连天。但此事不小,他既不能妄下狂言,担保一定能解决,也不能推诿逃避,摆明了是要打陛下娘娘的脸。 他左右为难,真是脸都要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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